快两年了,弗恩陛下的早餐桌上默默地多了两种从没换过的甜点。银边的珐琅瓷餐盘上,点缀着红樱桃的椰子甜圈和暗金黄的红茶蛋糕,色泽诱人,散发着刚刚出炉的热气和香味。
一边的小侍女艾莎,默默立着,忽然之间红了眼眶,成串的泪水簌簌而下。而沉默的皇帝陛下抬头看她时,竟然也没有因为这明显的失敬而生气。
“帮我包起来。”他吩咐着,一直等到艾莎流着泪递过那只装着精美甜点的餐盒,才亲手接过来,自己带到了车里。
……
坐在皇帝陛下每天乘坐的专车里,侍卫长伍德鼻翼间,闻到了那些甜点散发出来的依稀香甜,静静地摆放在弗恩陛下的身边,一天都没有打开。平稳行驶的车厢里,沉闷的氛围里,甜点的气味格外清晰。
“去监狱。”一直沉默的皇帝大人,忽然在岔路口吐出一句。
苍茫的夜色中,皇家专车发出一声猝不及防的轮胎摩擦声,改变了原先的方向。
再次深夜到访的帝国皇帝看着缓缓开启的电子合金门,看向了角落的那张铁床上的人。
“拿切割机来,还有伤药和温水。”他没有什么表情,目光落在澈苏那破烂的囚服上,他加了一句,“还有舒适的衣裳。”
所要的东西很快送到,监狱长无声退下,心里却惊疑万分——没有叫人来操作,独自把自己关在那里的皇帝陛下,是要亲手为这个联邦犯人做这些事情吗?!
……静谧的空间里,弗恩手里的小型自发电切割机火光四溅,开始对付澈苏脚上那粗重的镣铐。被焊死的铁链没有任何花俏,只有最原始的力量才能对抗这冰冷的暴力。
微小的火星如礼花,星星点点而落。有几朵落在了那双赤足上,澈苏小声地哼哼起来,不安地缩了缩脚——就如狱警描述的那样,已经相当能忍痛的他也仅仅是缩了一下,并没有做出太大的挣扎。
“当啷”一声,生铁链条沉重地垂下,手铐脚镣一一断开。坐在床边,弗恩沉默着,小心地撩开那些沾染了污血的铁环。
大桶的热水散发着袅袅的蒸气,搭在上面的雪白毛巾柔软熨服。伸手拿起来,弗恩捉住了面前的一只脚,无声的擦拭着已经凝结很久的血痂。水温微高,在那一遍遍地擦拭下,血污很快化开,鲜嫩的伤口显出来。
忽然猛地缩回脚,囚床上的少年“呜呜”地叫起来,毛巾有点烫人,碰在露出血肉的地方格外疼痛。手底一顿,弗恩飞快地停了动作。
拿起另一边的温和消毒药水,他低头下去,动作标准地开始处理伤口。军校中受过的野战训练很少有使用的机会,但是依然熟稔。
似乎是忍受不了这无边的寂静,他终于轻声开口,却不愿意抬头看澈苏的眼睛。
“第一次看见你,我就把紧接着你关进了这里。”帝国最位高权重的男子的声音,轻轻回荡在空寂安静的囚房内,“我那么看重你,那么希望你受宠若惊地接受我的挑选。可你虽然跪在那里,眼睛里却一直在说,‘不,我不想要你。’……”
静静地听着,似乎感受到面前这男人毫无恶意,囚床上的白痴犯人停止了挣扎,任凭弗恩帮他温柔备至地上药包扎。
雪白的纱布一层层包着他的脚踝和手腕,难看的伤口被呵护起来,没有那每时每刻折磨着他的疼痛,澈苏眼睫轻眨,无意识地轻哼了几声。
“所以我前所未有地生气。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难以入睡。”
皇太子宫邸的宽阔大床上,一向睡眠极好的他奇怪至极地陷入了失眠。他不由自主总想着白天的一幕,千百人目光之下,眼前的少年静静地抬起头,肩膀的贱民烙印清晰显眼。跪伏在所有尊贵的人们面前,他的样子俊秀清瘦,又柔和安然。看上去好像很卑微,可是抬起头看着自己这位尊贵皇子时,好看的眼睛里却全是隐约的骄傲光彩。
“我现在知道了,那时你是故意想引起我的注意的——澈苏,你成功了,你比任何人都与众不同,耀眼的光芒闪得我快要昏了脑袋。”喃喃地自言自语着,骄傲的男人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向他倾诉的对象。
干净的毛巾早已血污遍布,弗恩换上另一块,目标转向澈苏肩头那更加狰狞的烙印伤口。刚刚长好没多久的地方重新皮开肉绽,昨晚没得到照顾和及时处理,凝固的血迹一直流到了胸肋。
扒开已经破裂的浅灰色囚服,弗恩尽可能小心地擦拭着那些干涸的血流。碰到右边胸口时,一直很乖巧的澈苏忽然“啊”地惨呼一声,猛然向后面躲去!
目光落在他胸前那片略显奇怪的浅黑,弗恩怔怔地看着。电探针造成的细小针孔已经淡淡愈合,只留下一片久久难愈的暗色。眯起眼睛想了一阵,弗恩脑海中没能找到类似的伤痕比对。
小心地凑过去,他注视着澈苏的眼睛,柔声道:“怎么了?”
只是刚刚再次碰了那里一下,澈苏已经再度悲戚地惨叫出声,手忙脚乱地胡乱推着弗恩的手。
“痛……痛的……”含糊地叫着,那个呆痴痴的少年犯人忽然弯下腰,小声地咳嗽起来。一开始就没办法停下似的,声声的咳嗽压抑而嘶哑,很快,他的脸色变得通红,又渐渐有点泛青。
盯着他嘴角忽然刻出来的血丝,弗恩颤抖着手,用手中的毛巾帮他拭去。
“很快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澈苏。”他缓缓伸出臂膀,把那个人揽在了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一向很少照顾别人的皇帝陛下的动作,显得有点笨拙而沉重。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终于渐渐平息,被他抱在怀中的澈苏身子有点轻轻发颤。感觉着背后的轻轻安抚,他安静了许多。
停了很久,弗恩才继续着手中的动作,绕开那片乌黑的暗青色,他笨手笨脚地用温热的毛巾擦净了澈苏的上身。
伸手去脱那身早已在昨晚破碎不堪的囚衣,他看着迟迟疑疑、有躲闪意思的澈苏,眼神温和得像是世间最体贴的情人:“脱下来,睡个好觉吧。”
目光掠过澈苏那半裸的、消瘦地快要看见肋骨的前胸,弗恩心里一阵难忍的刺痛。再没有半点昨夜的疯狂和暴力,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澈苏柔软的黑发,轻声低喃:“乖……这个不痛。”
~~~~~~~~~~~~~~嗯,最后一晚,并没有H……
170章 皇宫刑场
再没有半点昨夜的疯狂和暴力,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澈苏柔软的黑发,轻声低喃:“乖……这个不痛。”
呆呆地迎着他的目光,澈苏终于不再躲闪,咬着嘴唇,黑亮亮的眼睛不安地眨了眨。弗恩试探着帮他脱下上衣,骨节分明的手指掠过澈苏腋边时,澈苏被碰到了怕痒的地方,忽然
“噗嗤”笑出了声!
一瞬间,他面上的恍惚和瑟缩全然消失无踪,眉眼弯弯,唇角扬起。忍俊不禁地躲闪着弗恩的手,那张秀美的脸上笑容毫无征兆地绽开,犹如漫天冰雪中最瑰丽的一抹红。
如同被最重的锤击中了身体和心灵,又如同中了最厉害的蛊毒,弗恩死死地看着那个忽然绽开的笑容,无法稍动!
低下头,他慢慢地、温柔地将颤抖的唇,再一次印在了身下那个白痴少年的嘴巴上,这一次,没有狠狠地撕扯,没有惩罚的咬噬,只有再单纯不过的、一个温柔备至的吻。
轻如羽毛,柔若流云。悄悄撬开那冰凉的唇瓣,他试探着、碰上了对方唇齿间微微躲闪的舌尖……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的无尽珍惜。
虽然有淡淡的血腥气味交缠在唇间,可似乎却比任何东西都更甜美,也更伤悲。
不知过了多久,帝国的年轻皇帝才终于轻轻抬起头。
身下的澈苏,苍白的双唇终于泛起了血色,原先咳出的血迹已经被舔得没有了踪迹,只剩下真正的淡淡绯红。
长长的睫毛羞怯地轻眨着,他有点瑟缩,但又有点儿欢喜似的,怔怔地看着弗恩。眼前的男人鼻梁太坚挺,脸庞太英俊,而他的眼神,这一刻又太温柔悲戚。
久久地凝视着他,弗恩的眼睛中,终于泛起了可疑的水光。
“澈苏,你现在的样子,也没有什么不好。”他慢慢地说着,“假如你还像原先那样,定定地看着我、再对我说一遍,你的确是联邦的人……那我该怎么办呢?”
身下的敌国间谍少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还和方才一样,羞怯而温和地看着他,完全不记得仅仅一天之前,这个男人还曾肆意地伤害着自己。
无法再直视那双漆黑无瑕的清亮眼睛,弗恩忽然站起身,急促地在牢房里走了几步。目光落在那个亲手带来的西点盒上,他疾步走过去。
……惨淡的灯光,孤寂的重狱。
渐渐不再蒸汽升腾的水温,几条沾满血污的毛巾。
帝国至高无上的皇族,联邦沦为阶下囚的间谍。
安静地相对着,那个英俊冷傲的男人伸出手,把已经冷掉的小点心送到了对方面前。
“是你喜欢的。”这一刻的男人冰蓝色的眸子里有类似悲戚的回忆,“我应该没有记错。”
看了看他手中精美的点心,囚床上的少年眼睛微微一亮,接了过去。纤长的手指拈起那块戚风蛋糕,他好奇地拈下上面点缀的那颗殷红樱桃,看了看弗恩,得到了那双眼睛的鼓励,才迟疑着放进了嘴里。
清香甜美的果汁溢出来,伴着沾染了少许奶油的甜腻,在这冷清而凄楚的牢房里,是这些天第一次让人觉得幸福的隐约滋味。
……
朝阳升起,第一缕金色的初冬阳光照向了皇家监狱的高墙,远处微秃的高大树木间,霜冻的白色依稀可见。
和室外的冰冷不同,监狱地下的那些隐秘牢房里,反倒是室温恒定,没有夜间的彻骨寒冷侵袭。
彻夜未眠的帝国皇帝在那间温暖的牢房里,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睡颜。穿着崭新的棉质睡衣,浅白的布料衬着那漆黑的眉、挺直灵秀的鼻梁,和记忆中某个牢牢楔在脑海的清晨一样,面前的少年神情安宁,犹如在画中甜美沉睡。
和以往在皇宫里的那些早上似乎没有不同,所有的温馨和甜美都原音重现,在这冬日的清晨里,和过往的曾经完美地重合起来,让人心生茫然的绝望。
俯下身去,年轻的帝国皇帝将双唇轻轻印在了那光洁的额头,无声无息的绝对静谧中,有什么可疑的东西在那一刻悄然滑落,落在了他身下那个少年囚犯的脸侧。
……
当侍卫长伍德终于从腰酸背痛的睡梦中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被值守的狱警慌忙拍着肩膀,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的侍卫长猛一激灵,挺直腰板,飞快站起!
“陛下!”看着刚刚从合金门中走出来的皇帝陛下,伍德心里一个激灵。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更加浓厚的血丝密布在眼睛里,一夜之间,青青的胡茬已经在下巴上隐约泛起。
完全下意识地,伍德飞快地向着门里望去。
缓缓合起的牢房门缝里,角落的那张小铁床上,那个瘦弱的身影安静地躺着,正在睡熟。
惊鸿一瞥间,伍德清清楚楚看见了那张秀美睡颜上,秀气如菱角的唇边,是一抹恬然的笑意……
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伍德,忽然有那么一霎的恍惚。呆呆地站在那里,他有点分不清是不是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可怕的梦境。直到身边的下属不安地用力咳嗽了一声,他才狠狠甩了甩头,快步追上了前方的皇帝陛下。
踏出皇家一号监狱高墙的那一霎,初冬的阳光照向年轻的帝国皇帝,冰冷苍白,没有一点暖意。
宽阔的皇家宫邸群,叁皇子兰斯的居所内。
浅黄色的原木家具透着温暖的色调,蓝白相间的豪华织物点缀着窗幔和地毯,若有若无地显示着单身男性皇族的寝宫特征。
硕大无朋的整扇落地玻璃窗边,洒进来的阳光虽然有些惨淡,但也给着窗边带来了类似温室的效应。
叁殿下兰斯从早上开始,就静坐在阳台上,没有按照日常的行程去财政部。一壶加了牛奶的上好红茶冷了很久,早餐和中餐更是浅尝即止,殿下也没有任何叫人撤换的意思。
安静的皇宫内,和以往任何一天一样,没有什么异常的响动,只有战争开战以来的压抑和沉闷。直到不远处的一条大道上忽然驶过一队沉默的车辆时,一直静坐在那里的年轻皇子,似乎才猛地浑身一震!
不由自主地疾立起身,他颀长挺拔的身体僵硬在那里,透过透明的落地窗向那队隐约穿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