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卫痕才缓缓道:“这是一个海眼,直通大海。”
“那水下的黑影是什么?不会又是一条龙吧。”霍真想起了那条咬伤卫痕的黑龙。
“先前我错了。”卫痕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以为我们最先找到的假禹陵是建在龟背上的。但现在看来,水下的这个才是真正的巨龟。”
“那这里不就是禹陵!”霍真又惊又喜,但想起之前的经历,不由心存疑虑,“你真的能肯定吗?”
叶赫风已经从刚开始的震惊中缓了过来,道:“句芒不至于那么无聊,连做两个假货来欺骗我们吧!而且这样的假货,成本也太高了吧!”
霍真心有同感,如果说眼前这座峭壁也是句芒的障眼法,那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因为光是开凿这座深渊底下的山体的劳动力就已经难以计算,更何况还要将成美轮美奂的宫殿。
正说着,水下的黑影晃动起来,掀起剧烈波澜,一个似龙非龙,似蟒非蟒的动物露出它的头颅。巨大如斗的眼珠闪了一下,竟是灰白色的。
“是那只巨龟!”霍真惊呼:“原来真有这样一只巨龟!我们真的找对地方了!”
“进去看看。”叶赫风急切地想进去。此刻霍真的心情和他是一样的,毕竟历经千辛万苦,解开一个个谜团才来到这里,就像打游戏一样,眼看最后一道关卡就在眼前,这临门一脚让人既紧张又兴奋。
卫痕突然拦住他,“慢着!”
“怎么了?”霍真问。
“你们还记得瑞恩教授说过的话吗?”卫痕边回忆边用瑞恩教授的口吻道:“我们很小心地探路,每走一步都心惊胆战。那里有九个侧殿,分别镇压着九州族长,每一殿都怪相丛生。”
霍真望着面前半笼在雾气氤氲中的巨大山体凿就的宫殿,竟有一瞬间的胆怯,九个神秘的殿堂、无处不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的巫师句芒、千古禹帝的尸骨……就在眼前了,只要走过这道飞石,就能亲身进入那个布置了四千年的迷局,然而随之而来的一定是更为极端的恐怖和危险。
“这是什么鬼玩意儿?”突然叶赫风嘀咕起来。
他摊开自己的手给大家看,众人皆是一惊。只见他左手拇指上有道并不大的伤口,是刚才用龙骨削手杖时不小心划破的,伤口早已止血,但此刻伤口周围却呈现出奇异的青黑色,而且面积在不断的扩大。
卫痕抓起他的手靠近鼻尖闻了一下,竟然有股腐臭的味道。
饶是处惊不变的卫痕,也面色骤变,“伤口附近的血肉似乎正在腐蚀。”
腐蚀……
这一词并不陌生,间接或直接从上一代的口中多次被提及过。
曾家和霍家的当家人都是在机关中被一种液体所伤,出去后器官和内脏在一个月内急速腐烂而死。这种腐蚀与叶赫风的情况是否一样?
“你的手摸过什么?”曾希问。
叶赫风想了一下,铁青着脸道:“是……是那该死的龙骨!伤口碰到龙骨,它便像咬住我一般吸血,想来是它里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龙骨里应该有某种寄生物,会吸食血液并通过伤口进入人体腐蚀人的脏器。”白狼推测道。
蓝小眉皱眉道:“瑞恩教授回忆过,曾家和霍家的当家人是被腐蚀性的液体所伤。但也许并不是他所认为的液体。。。。。。当时这里尸横遍野,跟随五家当家人进来的脚夫全都被鬼婆鸟所杀,龙骨上挂满了他们的尸体,血水融入龙骨,引出了骨中的寄生物,如果曾家和霍家人正好身上有曝露的伤口,那么就等于为它们开启了一扇通往体内的大门,于是它们开始慢慢侵蚀体内的脏器,最后,在一个月后……”
“如何才能停止这种腐蚀?”霍真急道。
没有人回答,或者说没有人能回答。如果有办法的话,二十年前曾、霍两家的当家人就不会死。
叶赫风脸色从未如此凝重,他抽出胜邪,手起剑落,鲜红四溅的血珠迷乱了众人的眼,地上多了一截青黑的手指。他闷哼一声,捏住断指处,痛得脸色惨白。
卫痕和曾希翻找出一些止血药和绷带为他包扎,又喂他吃了止疼药。
叶赫风咬牙忍住伤口的疼痛,等药片效力上来时才长呼一口气,他的头发已经完全被汗水濡湿,一贯潇洒坏笑的俊脸变得疲惫不堪,毫无生气。
他硬撑着身体,挺直腰杆,勉强露出一抹笑,自嘲道:“嘿嘿,走到这里,才搭上一根手指,不算吃亏!”
霍真心中一痛,还未进入最后一关,他们六人中就已伤了一半。卫痕、叶赫风、蓝小眉全都受了伤。接下来一个会是谁?迎接他们的又会是什么?他已无暇再去细究了。
35、
越过陡峭的飞石,进入山体之中。其实所谓的宫殿,是依附山势地貌而修建,内部并未过多修葺,而是保留了原始的洞室,将四周洞壁打磨光滑,形成了巨大的石室。
有几个火把被凌乱地扔在地上,火还没有燃尽,所以洞内的大致情形还能看得清楚。这些火把应该是顾爷一行人丢弃的,可见他们抢先一步进了这里,现在不知道又去到哪里了。
令霍真吃惊的是,原先中断的壁画又在这里出现了,而且似乎是连贯的情节。
本来只有曾希和他是对壁画最感兴趣的,但也许是气氛使然,这一回大家都围了过来,很仔细地观察起壁画的内容。
最先几幅壁画是青年禹和句芒的日常生活,可以看出句芒在禹的部落暂居下来,这里是中原部落,没有他早先见过的半人半禽存在,所以长着一双巨大白色翅膀的句芒显得格外另类。但禹并不介意,两人白天同车而行,夜晚同塌而眠,感情笃好。并且两人同游山川湖海,考察民情,形影不离。一般壁画多是记录与宗教政治有关的事件,而眼前这些却记录着一些看似琐碎的事情,且色彩绚丽浓烈,想是这段时光对壁画的主人来说是最有特殊意义,弥足珍贵的,因而设计这些画时,心中一定是洋溢着喜悦的。
接下去的壁画色彩陡然变化,反差极大。
洪水!滔天的洪浪淹没了土地,吞噬掉无数部落村庄。鲜活的生命被卷入洪涛中,一张张狰狞的脸,在浪涛中挣扎着,最终却被无情地吞没,与污泥一起永久地沉入河底。
有人向禹献上了河图,禹行走四海治理河情,枉死于水中的冤魂鬼魅拖住他强健的身躯,从画上可以看出那些厉鬼是黑色的,如一条条暗黑的锁链一般缠绕在禹身上,天地变色,混沌一片,天与地之间只剩下翻滚的滔天巨浪。
这时,一只巨大的白鸟奋不顾身地投入洪水之中,它张开宽大的翅膀环抱住禹的身体,那些冤魂攀上它的羽翼,纠缠着,扭曲着,撕咬着……它纯白的羽毛变成了漆黑的夜色,它黑色的眼珠变成了淌血的红色,它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两行泪水融入浑浊的河水中。
白鸟仰颈长啸,仿佛是它哀鸣的声音过于凄厉,无数的飞鸟从四面八方飞来,环绕在它的上方,它们盘旋着,盘旋着,张着嘴……壁画是听不到声音的,但霍真似乎能听到它们的哀嚎声,可以想象当时的场面是多么凄清悲壮,遮云蔽日的鸟群,漫天挥舞的翅膀,为同伴的伤痛而哭泣,悲恸的声音震彻云霄,长久不断。
有种悲伤的情绪涌上心头,霍真眼中湿润,浅浅的泪水顺着脸颊淌下。
脸上忽然传来一阵凉意,有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颊,为他轻轻拭去泪水,耳边传来一声几乎察觉不到的叹息,似乎人就在他的身侧。
霍真的第一反应是卫痕,但是卫痕常年握剑的手指长满了粗茧,绝没有那么细腻柔软。
是谁?谁摸我?
霍真环顾四周,其他人离开他都有一段距离,刚才并没有人站在他的身边。
是错觉?还是真有人?
石室里有种让人压抑不舒服的气氛,寒意从脚底慢慢涌上来。
而且,整个石室的壁画到这里又中断了。
突然,“砰”地枪声响起,然后是一阵混乱的枪声。
“是从里面传来的!”卫痕率先一步冲进去,其余人跟在他的身后。
霍真发现从来行动迅速力不比卫痕慢的叶赫风,此刻动作却有些迟缓。
“你没事吧?”霍真扶住他。
叶赫风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泛青,推开霍真,“没事,可能药力没过,有点累。”
“要是不行可别逞强啊!”霍真道。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毕竟当下他们还是同伴,总是需要相互照应的。
石室的尽头是一道狭窄幽深的通道,看的出两侧石壁被精心打磨过,摸上去冰凉光滑。通道走势是向下的,头上的矿灯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稍微前一点的地方就浸透在一片黑暗中。而且越走,就发现通道有越来越窄的趋势,最窄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身材稍微高大点的人就会显得很吃力,只好脱了外套,只穿贴身背心前行。
蓝小眉是女人本就身材娇小没话说。几个男人中,曾希的体型看上去最为清瘦纤弱,当然就走的最轻松,不由心情颇好地吐槽起其他人,走在他前面的白狼和卫痕首当其冲的就成了现成的靶子。
“卫哥哥,白狼,走得那么慢,是该减肥了吧。”
卫痕维持一贯的形象,没有搭理这些无营养的闲话。
倒是白狼起了些兴致,戏谑地反讽道:“我的身材怎样,你比谁都清楚吧。”
曾希瞪眼道:“什么意思?”
白狼转头贴近他耳边,压低声音道:“你忘了我们一起睡……”还未说完,便被曾希一口咬在手臂上,他咬得又狠又深,一下就见了血。
曾希挑衅似的抬眼正视他。
白狼抬起手臂,舔了舔伤口上的血,眼神阴沉地道:“不能装瞎子了,倒爱上咬人了。你还有些啥爱好,全都亮出来让我瞧瞧。”
曾希想起上次在茶馆里也咬过他一口,似乎在另一边手臂上,应该留下不浅的印记了吧。想及此,心情颇好,“你废了我一只手,我才咬你两口,算来还是我吃亏。”
白狼抿嘴笑了下,不再说话。
宽大有力的手包裹住了他那残废的右手,温暖的体温借由相握的双手处传来。
黑暗中,曾希贴近了给他温暖的热源,原来,他也是贪恋这点温度的。
黑暗中,曾希弯起嘴角,发自内心的笑容纯真且美,可惜谁都没有看见。
通道的尽头露出一点光亮,走近发现又是一间石室,但比起先前那个要小得多。
顾爷站在石室中央,举着枪,他眼神涣散,面部表情麻木。地上躺了三个人,均是他的手下。此时他手中枪正对准麻三,而看麻三的样子似乎本不打算反抗。
就在枪声响起时,卫痕一个飞身扑过去,将麻三扑倒在地,子弹擦着他的耳廓呼啸而过,蹭破了一点皮。
顾爷楞了一下,趁这一刹那的机会,白狼闪到他身边,先缴了他的枪,再将他双手压制在后,将头按下,一套非常流畅的制服人犯的手法。
“出什么事了?”卫痕问麻三。
“这个石室……有点古怪。”麻三回道。
36、
霍真环顾整间石室,格局是最为常见的四方,但室内透着不一样的光线,微微闪着绿光。光亮是从头顶方向来的,他抬头看去,发现石室顶端的石壁上嵌满了大小不一的绿色玉石,闪着莹莹绿光。
其余人也都看到了,那些绿石镶嵌在黑色的石壁上,荧光闪烁,犹如夜空中的满天繁星,让人看的痴迷。
“这里有什么古怪?”霍真问。
麻三苦笑道:“难道你们没有发现这是一间出不去的密室吗?”
出不去的密室?
“啊,你们看!”蓝小眉叫起来:“我们进来时的路不见了!”
果然,来时的通道和门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下四面空墙,真是一间密室了!
“这怎么可能?空间不可能随意消失!”霍真惊呼。
“你忘了我们初进入山洞时手表都停了吗?”白狼道:“在这里,时间和空间似乎都不是按我们所知的规律运转的。”
“因为这里是他的地盘。”卫痕沉声道:“他打破了自然规律,在他的地盘里,所有一切,都必须遵守他制定的生存法则、包括我们在内。”
“他是……那个白鸟巫师句芒?”霍真道。
卫痕点头:“我们已经进入他的游戏中,如果没有猜错,他正在暗中注视着我们的行动。”
想到黑暗中有双无形的眼睛在监视着自己,霍真感到后背一片凉意。
麻三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被白狼压制住的顾爷,眼中露出怜悯的神情,“我不明白你们说的那些,不过我们几个人进来后发现没有了出路,没过多久,大家变得很奇怪,似乎控制不住一种烦躁的情绪,他们对着顾爷大喊大叫,说是因为顾爷的缘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