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景行瞧着小孩儿秀气的小脸,这才发觉他与那小娘子居然长得颇为相像。只是眉目间少了女人的那股子妩媚艳色,倒多了些灵气,一双大眼睛尤为可爱,即便是哭泣,这般湿漉漉的模样也可爱得紧。
向景行掏出帕子,给小孩儿擦脸。
小孩儿任由向景行给自己拭泪,一会儿却突然抓住他的手,将小脸儿埋在男人的大手中哭得浑身颤抖。
向景行也不拒绝,任由他抓着自己哭泣,却忍不住问道:“既然你这么伤心,为何还要还要让你姐姐离开?”
小孩儿哭了一会儿,抽噎着断断续续道:“姐姐。。。。。。追求自己的。。。。。。幸福。。。。。。有什么。。。。。。错。。。。。。”
向景行失笑,真是天真的小孩子,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罢罢,天真也好,谁人不曾天真过?
孰料小孩儿继续哭道:“我们。。。。。。再不能见面了。。。。。。我也很伤心。。。。。。”
向景行一怔,随即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他明白小孩儿的意思,看这光景,小孩儿家里也必定是个有头有脸的,出了这等丑事,自然不想被别人知晓,在小孩儿的认知里,自然是两人再不要相见得好。也因此,向景行一直未曾问过小孩儿的名姓。
小孩儿哭过,终于能抬起头来,眼睛已是肿得像个核桃,眸中雾气俱被冲刷得干净,显得黑亮的瞳仁闪闪的又湿湿的,一脸的委屈相。
“我叫宁儿,母亲和姐姐都这么叫我。。。。。。”小孩儿垂着头,脚尖儿在地上划圈圈,最后这样说道。
向景行心中柔软,摸摸他的头,开口唤他:“宁儿。”又把他扯过来,掏出怀中一只玉盒,用指尖挑了乳白色的药膏,细细抹在小孩儿颈间的掐痕上,口中轻声道:“抹了这个药膏,明日这痕迹就该消得差不多了,你自己注意着些。”
小孩儿勾着头不吱声儿,耳朵尖儿泛着血色,心道反正天黑他看不到。。。。。。下一刻头却垂得更低了。
“那,我走了。”抹完了药膏好一会儿小孩儿才抬起头来,脚跟儿磨着地上的青石,眼神四处飘忽。
向景行直起腰来,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问:“要我送你回去么?”
小孩儿急忙摇头,讷讷道:“我认得回去的路呢。。。。。。不用了。。。。。。”抬头见向景行没有再跟自己说话的意思,心中失落,犹豫了一会儿,终是道了别,然后转身离开。
小孩儿跑进了暗影里,没有回头,眨眼便消失在巷子里。
向景行没有动,鼻尖儿似乎仍隐约飘着那甜香的柑橘香味儿,流连不去。
向景行想起自己这次回家的目的,终于忍住想要去追回小孩儿的冲动。
若是,有缘再见。。。。。。
良久,向景行终是收回飘远的思绪,抬步上前去牵马缰,下一刻脚下却是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
向景行俯下…身捡了起来,一看却是一副卷轴,被一条红绳系紧,却不知是谁遗落在此。那几个醉汉总是不可能的,倒是八成是那年轻男子的东西,或者是宁儿姐弟的物件罢。
向景行这般想着,干脆将那不大的卷轴收入怀中,随后翻身上马,往向府方向驰去。
总归若有再见的时刻,再将此物归还原主吧。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到这里,老花滚去碎觉觉了~~Wzzzzzzzzzzzzz~~~~~~~~~
☆、第83章 李代桃僵
向府位于北城区的甘溪巷;向来是江陵城的达官贵族们的聚居之地。白日间虽车马络绎;到了晚间却是人迹稀少。向景行打马疾行,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已然向府在望。
夏末时节;空气中飘着不知名的花香;向府门前两个硕大的红灯笼在夜风中发出朦胧的光。向景行翻身下马,在朱红色大门前的两只石狮子跟前驻足片刻,方才上前拍响铜质的兽头门环。
不过片许光景,大门已自内打开一条缝儿;转出一个中年人来。来人与向景行一个照面;已然喜道:“大爷,果然是您回来了;快快请进。”
向景行脸上冷峻的线条柔和了些,道:“怎劳周叔亲自前来开门;门房的小子们呢?”
向府大管家周忠乃是向景行之父向明轩的心腹,虽然向明轩一向在外声名欠佳;向景行却是从来不敢看轻这个年轻时便素有纨绔子弟之称的父亲,自然对周忠也就多了一份尊敬之意。
周忠笑道:“门房的几个小子年纪浅些,怕是认不得大爷,小的不放心,晓得大爷今天就能回府,干脆就自己候在这里了。”
一行说着,周忠在心中感叹,一晃七载,当年大爷离开时不过十六岁,如今除了眉目身量更加刚硬挺拔了之外,便连行止都全然不同了。
向景行微微一笑:“有劳周叔了。”
两人正说话间,又从门内跑出几个人来。有两个年轻小子眉眼机灵,问候了向景行就去牵主子的马儿,眼角犹然带着好奇之色,偷偷窥视这个一连七年不曾归家的向府的嫡长子,未来的向府之主。
向景行不动声色地扫了二人一眼,只淡淡吩咐好生照料这马儿。两小厮闻言立即低下了头,心中惴惴,口中却是诺诺连声。
“见过大爷。”又有一人过来行礼,腰弯得极低,一会儿方才直起身来。
向景行打量过去,半晌怔然:“你是墨缕?”这么多年不见,当年细瘦的少年模样全然不见,已然长成一个端正的挺拔青年。
复又皱了眉头,愠道:“我走之前不是让你在二门当值么?如何来了这里?”
周忠一听吓了一跳,急忙在旁边解释道:“回大爷的话,墨缕一直在二门伺候,如今不过是听说大爷要回来,所以才一直守在大门这里。”
向景行听闻这话,目光重新放到墨缕身上 ,直到见他点头方才释然,于是吩咐道:“既然如此,你以后还是跟着我吧。”
“是。”
另外几个小厮听向景行如此说话,不由都羡慕地望向墨缕。
墨缕却低着头,依旧如同往昔那般垂手侍立于向景行身后,心中暗道:大爷看来还是顾念旧情的。脑中晃过一道绿色的身影,墨缕心子一痛,垂下眼睛掩去那抹伤痛之色。
斯人已逝,余者尚需偷生。
一时说了几句话,周忠便亲自引着向景行往府里走。七年未曾回家,向府却也变化不大。向景行一路行来,随意打量周遭景色,又道:“既然老爷已经歇下了,明日一早我再去请安好了。至于太太那边。。。。。。”
向景行沉吟片刻,转头道:“墨缕,你去打发个丫头问一下,太太若是歇下了便罢,若是没有睡下,就说今日天晚了,明儿个早上我再去太太跟前问安。”
“是,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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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小丫头的传话,柳夫人靠在石青色的金线引枕上半晌没有应声。
丹桂小心翼翼地伺候在一旁,见状也不敢出声,只给那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待她悄悄退下了,方才抿了红润的唇儿,垂着头侍立于柳夫人身后,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儿。
晓得大爷今日回府,太太自两个多月前就开始准备新衣裳和头面首饰,今儿个一早更是早早起了身,一身盛装只为等待与七年不曾谋面的唯一的儿子重逢。
可是如今,三更鼓早已敲过,太太硬撑着不肯歇下,左等右等,却等来这么一句薄凉的话儿。
太太心中如今是何滋味儿,丹桂想来只觉心惊。
半晌,柳夫人方才叹出一声:“冤家啊。”眼角垂下,瞧来无端老了几十岁的模样。
丹桂不敢应声。
柳夫人又坐了会儿,方才起身来到梳妆台前坐下,伸手取下一只金钗。
丹桂见状急忙上前接下那只新打的钗儿,开始伺候柳夫人卸妆梳洗。
柳夫人闭上眼,眉目间浸润出一股淡淡的忧色。
果然是向家的男儿,都是些薄情种子。
当年她下嫁予向明轩,原本也奢望过夫妻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日子,却未料向明轩是个风流性子,左一个侍妾右一个通房,身边一个女人接一个女人的娶,原也闹过醋过,却都无济于事。
想来也是,当年顶着那么一个纨绔头衔,向明轩却也能自众兄弟之中脱颖而出,顺利自其父手中接下这向府的一干产业,若是果真腹内草莽,原也不可能做到这一步。
好在向明轩是个明白人,让柳夫人诞下了嫡长子向景行,也未曾做出过什么宠妾灭妻的荒唐事来。柳夫人后来也就死了心,一心一意地抚养向景行长大,将偌大个向府管理得井井有条。也因了向明轩的态度,府内虽姬妾众多,却谁也不敢在柳夫人面前找不自在,毕竟柳夫人娘家显赫,又手段非凡,但凡有恃宠而骄的妾室一律没得了好下场,挑了几个刺儿头拿下之后,向府的后院就变得平静多了。
如今,柳夫人花了无数心血方才将向景行养育成人,却未料最后成了冤家。
柳夫人心中叹息:果真是冤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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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向景行便宿在了他向来居住的兰庭院中。
清早起床,向景行拉了铃让人进来伺候梳洗。他往日在外求学游历自然事事亲为,可如今回了家,再恢复往日的派头却也毫无滞涩之感,端的好一个随遇而安。
柳夫人在兰亭院中安排了四个大丫鬟,另有洒扫浆洗的粗使丫鬟婆子若干,向景行却是都不认得。他离家时日太长,当年跟着他的大丫头们大部分都被打发了出去,如今的这些倒都是后来抬举上来的。
向景行擦了脸,又被伺候着换衣梳头。一时毕了,向景行问一个鹅蛋脸儿的丫鬟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大丫鬟就是昨日候着向景行回府的值夜丫头,又亲自侍候他歇下,所以向景行第一个问了她。
丫鬟恭敬道:“回大爷的话,奴婢唤作金燕。”又指指旁边的几个丫鬟道:“这是银燕、月桂和银桂。”
几个大丫头闻言急忙向主子见礼。
向景行在几人脸上一一看过去,视线最后停留在一个瓜子儿脸的丫鬟身上:“你叫银桂?”
银桂红了脸,福了福身娇声道:“奴婢正是银桂。”
“唔。”向景行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银桂见主子半晌没有吭声,忍不住用眼角瞄过去,却正瞧见向景行黑黢黢的幽深双眸,登时心中激跳一下,粉腮一瞬更是灿若朝霞。
银桂原本便在一众丫头中生得好些,柳夫人将她打发到兰庭院里也有抬举她做通房丫头的意思,只不过最后都得看向景行的意思罢了。如今终于见了大爷的面,见到竟是这般俊朗人物,而向景行又注意到了自己,就更容不得她不多想些。
银桂于是忍不住细声道:“曾经在大爷身边伺候的金桂,就是奴婢的亲姐姐。”
“唔。”向景行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移开了目光。
银桂顿时满脸失望之色。
金燕却是皱紧了一双秀眉,偷偷瞪了银桂一眼。
——真是个不知深浅的丫头。
向景行此刻已站起身来,对众女道:“我离家日久,大约你们也不晓得我的脾气。。。。。。其他都好说,只有一点你们且好生记了:既然进了兰庭院,就该记得谁才是你们的正经主子,谁若是头脑发昏做出些什么糊涂事来,到时可别怪我不够怜香惜玉。”
“奴婢不敢。”
见众女一脸惶恐模样,向景行也不再多说,抬步就要往外走:“早膳我不在兰庭院用,不用跟着我了。”
“是。”
刚走出院门,就见一个小丫头跑了过来,见到向景行愣了愣,急忙福了个礼道:“见过大爷。老爷让奴婢传话过来,道是请大爷先去看过太太之后再来翠松院请安吧。”
向景行皱了皱眉头,点头表示知晓了。
随手打发了那小丫头,向景行转了个弯儿,便径自向椿萱院走去。
椿萱院的主屋里此刻正在摆饭,打帘子的小丫鬟见到向景行,瞪直了眼一愣,便急忙撂了手进去通报。
向景行有些啼笑皆非,干脆自己打了帘子进屋,看到柳夫人倚在绣着大朵牡丹的花开富贵引枕上,一身湖蓝云纹暗绣襦裙,手上一只墨玉镯,正听那小丫头说话。
此刻见向景行进得屋来不由得一愣,柳夫人嗔怪地瞪了那小丫头一眼,便笑道:“可算见着我儿的面了。”一笑带起眼角几缕细纹,即便是抹匀了粉依然清晰可辨。
向景行心中一酸,这才恍悟,七年未见,原本记忆中端庄娴雅的母亲也已经显出老态了。这么一想,心中最后那一股子怨气也渐渐消散了,反对于昨夜那般任性态度颇有些后悔之意。
“景行给母亲请安。”
向景行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这才在柳夫人的招呼下坐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