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璎没有登基之前,我们还曾登门拜访过。那时候斐似雪还被封印着,斐儒白日日在那个屋子中研究药材医术。
我们一路上也不多话,斐似雪在靠着椅子睡着了。我撑着脑袋没事做,又想和刹璎保持着距离。就挤在陈又然的身边,刹璎似乎在想着别的事情,眼睛看着窗户的方向。
一路尘马飞扬,柳色花香。各怀心事,就这么不知不觉到了。
车夫说:“你们说的大概位置便是前面,这里传闻闹鬼,我是不敢向前了。付了银子劳烦各位爷自己走过去吧。”
陈又然想了想,从腰间掏出银子。那车夫对我们点头弯腰了一阵子,就又驾上车走了。
天色几乎全暗,又是郊外。马车渐远后,是一点灯光也没有。陈又然摊开手掌,一颗白色光球旋转而上,我也展开手掌,上面出现了红色的火焰。
两簇光束,把周围的景致照的通亮。我们也看清了那条路,刚下了雨,还是泥泞湿滑。我在光下看见陈又然紧蹙的眉头,嗤笑道:“叫你穿白衣服。”
说完我发现,刹璎也是一身白衣。在车上都不太敢看他,现在才看见,他穿着十分素雅的白色长衫,比陈又然素雅许多。也没有像陈又然那般束起长发,半边的脸被黑发遮住。长发披肩而下,落到腰际。整个人消瘦笔挺。
我说:“把衣服挽起来,过去要弄脏了。”
他点点头,弯腰下去折裤边,长发流泻下来。我一下托住,和他的身体挨得很近,他抬眼看我,正对那漆黑的眼。
手中还燃着火,他也展开手,手中燃起了一团火焰。
两团紧紧挨在一起,彼此辉映。他在光芒中冲我浅浅一笑,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连忙抽回了手,对着陈又然说:“走吧。”
混蛋,我讨厌被人牵着走。那一瞬间,我以为我爱的刹璎回来了。
斐儒白的住处其实还在。周围的房屋树木一样都没有,在空旷的地方,就孤零零矗立着一座房屋。所以那闹鬼的传闻是怎么来的,无从得知。我们推门进去,里面积聚着灰尘,在我们手中的光芒之下看得异常清晰。
屋里的陈设没有变过,让我感觉阵阵亲切。
甚至一瞬间觉得,斐儒白会迎着我出来,拍着我的肩膀叫我的名字。
“小哑巴。”陈又然环顾了一下屋子,把桌上的蜡烛点燃,“我们不如在这里住上一晚吧,夜里也看不见什么东西。”
“嗯,把屋子收拾收拾也能住上一晚。”斐似雪在旁边打量着屋子,“这就是爹娘生活的地方么,看上去真的十分清苦。”
“枯茧后来是把你送去了一个大户人家,你才能好好学习医术的吧。”我说。
“事实上,我有听养父母说过那个人,他们后来让我学习医术的材料书籍,都是和我说‘一个恩人’留下的,他们没有具体说那个人,但是现在想来……”他回眼看了一眼陈又然,后者在东张西望地,也停下来看他。
“收拾屋子吧。”斐似雪轻轻说。
“这里一共两间房。”陈又然已经绕了一圈回来,拍拍手,“正好,我和阿雪一间,你和刹璎一间。”
“谁要和你(他)一间。”我和斐似雪几乎是同时说出来的,然后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下,又移开了。
我推门进了里面的屋子,一张床,正对着窗户的床。我和刹璎第一次发生关系就是在这里。我站在窗前,仿佛时光倒转,在黑漆漆的屋子之中,他抱住亲吻我的嘴唇。柔软,心疼,带着湿漉漉的气息,抚摸着脸颊和身体。
梨花雪,梅花月。转眼一年。
那是我生命中最快乐最幸福的一年,哪怕身后是层叠的阴谋,带着逃亡的心态,但那一刻起码是幸福的。
63
63、第六十二章。 。。。
“你不开心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刹璎到了我身后,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才。”他说着,把外面的外套脱去,“有些累,想早点睡。”
“哦,你睡床吧,我睡地下。”我说着,把被子抱起来,他连忙阻止我,“这里地上都是灰尘,春天又潮湿,会感冒,你还是和我一起睡床上吧。”
我咽咽口水:“不要。”
他愣了愣:“你对我,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大成见?”
“谁对你成见!”我把被子扔,“睡就睡。”
他微微一笑,在月光下更加朦胧绝美。
仿佛上好的琼玉,我仰头看着比我高挑的他,盯了很久很久。“刹璎,你记得这里么。”
在脑中回荡了很多遍的话,终于没头没脑地冲口而出。
“……这里?”他坐在床沿,笑得云淡风轻,“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曾经是来过么?”
“你当然没来过。”我走到窗前,“就算来过也和我没有关系。”
回忆是两个人的东西。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但他低下头去。长发遮住了他的脸,看着他的样子我又是一阵难过,一句句的语言都是有意识的重伤,却未必是真心想伤害。
“从前的日子中,那个人一直对我很好,很温柔。”我轻轻说,“我说一句话,他总是能纵着我,不管我做得多么过分,他也一心想着要和我一起,为我们的未来努力着。
他会吃醋,会对我撒娇。
很多人很怕他,觉得他高高在上,但他在我心中就和一个孩子也没什么两样。”
我转眼看刹璎:“在我成为人之后,我们再次相遇过。我已经不记得他了,他也不记得我,他只告诉我,他一直一直爱着一个人,他也不记得他的样子,所以他不能爱我。”
“那你们不是错过了么。”刹璎歪了歪头问我。
我看他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火气一下冲上脑袋,拽住他的领子就叫:“你知道么!那时候我是多讨厌他!讨厌死他了啊!那时候我不能说话,陈又然也不在,我去和谁说啊!我他妈天天就只能一个人,我站在屋子前就在想,那盏灯呢,你说,跟着灯光走就能看见你,你会一直亮着灯等我来。
你骗我。
就算知道你最后在找的人其实是我,我也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原谅你。混蛋。
因为你会忘记我!是你忘记了我!为什么你要一次一次忘记我,你他娘是个普通人多好!你敢不敢做个普通人,你敢不敢只和我在一起,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过一辈子啊!……”
我用力摇晃着他的领口,他的脑袋也随着摇晃一直一直在摇。头发晃动着,在我手上轻轻触碰。他的眼睛却一直一直看着我,那颗我此刻无比憎恨的,带着死亡之花的左眼,盯着我看,我就越来越觉得悲伤。
为什么我们永远要这个样子。 像彼岸花开在黄泉之路上,荼靡绽终。只余遗憾。
不甘心。
泪水顺着脸颊一直滴落,擦都来不及。我松了手,站在他面前流眼泪。
即使现在像个陌生人,我依然会对他少了那一层防备,我本来就不是坚强的人,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带着那个如影随形的壳,只求一些安稳而已。
泪落下来就碎了。鼻子难受得要死。过来一会,感觉到一个坚实的东西抵住我的额头,我微微一抬,一只手就压住了我的头。
“他没有不记得你。”
我哭得更大声,像被抛弃的娘们一样打着他的背:“你滚蛋!你滚!滚!”
“小卿。”他抬起我的头,我愣住了,他就这样看着我,然后微微一笑,“还是,翼儿?”
我愣在原地。
“你……”
他笑起来。
“你他妈骗我!!!!!”
他捉住我的手:“听你半天的表白和诉苦,看你哭得心也碎了,否则,这阵子我也不会说的。”
“滚蛋!”
“小卿。”他抓得更加紧一些,把我搂住,贴在他的肩膀之上,我早就忘记自己满脸的鼻涕眼泪,只觉得近在咫尺的他的眼睛好美,笑起来的样子让我忘记了一切。
月光洒下,倾国倾城的容颜。好像跨越了许多个大雪纷飞的冬日,狂奔而来。第一时间站在我的面前。
“小卿……”
“滚……”
他抓着我的手,低下头来贴住我的额头。鼻息在的脸上:“真的要滚么。”
妖孽!!妖孽!!
我哪里来这么好的自控力。抓住他的脖子,抬起头,就狠狠吻了上去。
他的嘴唇还是那个味道,啊或许变了味道。我还在细细品舔着,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长驱直入了。
我推开他的脸:“……”
“怎么了?”
“说清楚。”
他的脸在我的面前,极近,挂着魅惑人心的笑容:“想听什么?”
“为什么骗!我!”我推着他的脸,若是在白天,我现在一定满脸都是通红的颜色。他的胸膛离我太近了,我甚至害怕,心跳会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我说了吧,刹璃他们在找我们,若是我露出一丝丝的气息,燕时的宅邸就会被袭击,大家都会没命的。”
我踹他:“你滚蛋!就算你说了,有结界也无所谓吧!”
他叹口气,刮刮我的鼻子:“你真是变聪明了,好吧。我说实话。”
他伸出手来压住我乱动的手,另只手扶住我的腰。我被他弄得气息紊乱,浑身都不能动弹。他的唇贴上我的脸,轻笑道:“因为在我睡着的时候,在我的失忆的时候,小卿会对我说很多话,很多我平时听不见的话。想多听一些……但是,今天你哭得那么伤心,我又怎么再敢装下去呢。”
我听完后,火蹭地就没了。
我总结,我对他真是,任何时候都生不起气来。
他吻着我的脸,轻轻移到脖子。酥麻的感觉几乎让我一次一次失去意识,却又要抓着他的领子乱叫着:“刹璎,你,你没有失去记忆……你说,你死就会忘记我……”
忽然被一道雷打中一般,我缓缓抬起头:“你……难道你最喜欢的不是……”
难道他最爱的人不是我,所以他会记得我么。
他从我的颈间扬起头,露出他一黑一红的眼睛。犹如琉璃一般透明清澈的红色。
“你就那么想我死么。”
“咦?”
“我没有死,怎么会忘记你呢。”他轻笑起来。
“你没死?”我大吃一惊,把他拉起来。他的胸膛正好在我的眼前。我伸手来回抚摸着,像确定什么一样,他的声音自头顶而来:“所以我没有忘记小卿。”
“那,那烙翼的记忆呢?你,你现在还记得多少?”
“我全部记得。”他说,“我知道何卿就是烙翼,烙翼就是何卿的时候,真的开心了很久。但是那时候,已经快没意识,快死了。”他惨淡笑笑:“还好,我是撑下来,然后渐渐恢复了。”
“那,那前一世呢?你也没死?但你为什么不记得我了?最后在大殿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那么狼狈的?”
他抱我在床边坐下,让我靠在他的胸膛之上。他抚摸我的头发,安安静静地像在说着故事。“你被枯茧带走之后,我留在那里。魔后和瑰箫两人联手打我一个,我想,我应该是支持得住,然后用了一招吸收生灵毁灭一切的法术,但没想到魔后的力量远远凌驾于我之上。危急时刻枯茧来了。他带着我走到一处地方,我还未反应,他就对我说他会引开他们。那时候,我能力已经耗尽,不知何时才能恢复。他说主子,你现在打败不了他们,你把自己的力量封印到力量球之中,先去人界躲避。等到万事妥当,您再东山再起。”
“然后呢……”
“然后,他说,您一定要走,把自己的记忆也封印在球中吧。这样别人便不会怀疑你,记忆是让人软弱和无法割舍过去的东西,没了它,您就可以没有负担去人间重新开始,我把烙翼殿下救出后,我也同他一起去找你。我一定会把他带来的。所以您快些走。”
他叹了口气:“我别无选择,我斗不过魔后,至少当时是。魔界我待不下去,又不能拱手相让。我觉得我应该相信枯茧吧。便照他的话做。”
“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人界和魔界通道之中的一个暗门。我在中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出去,本想先去魔界,那边的路却被封死了。我只好再往人界走。”
我说:“你,又是怎么会过了那么多年才遇见我?”
他摇头:“因为去人界的路也封住了。还好那边有充足的水和食物,而那道中又有野生的昆虫和野兽。常年有泉水。我从洞口捉昆虫,喝泉水,练功……”
“过了……十五年?”
他浅笑起来:“直到有天,一只虫子带着我绕过了那边,发现在洞的顶部有个能让人钻入的洞,我从那里来到了人界。我出去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