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软,微微颔首,便立即转了头,而与此同时,眼中的泪再也抑制不住的往外涌,我微微抬首逼回了泪水,然后走向守在门外的子衿,子衿担忧的看着我,我只恍若未觉。
“走吧。”子衿点了点头头,扶着我离开了掖庭,而我,却再不想来到这里。
待到晚上,用过了晚膳,我逗弄了皙儿一会儿,待皙儿有些睡意了,便让奶娘抱了皙儿下去哄睡了,而子衿则在一旁替我轻捏着肩,我更是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
“今日那林柔娆竟还想将姐姐牵连进去,若非陛下在那坐着,我早上去恨不得赏她几耳刮子,不过是椒房殿手边的一条狗,可见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好像整个永巷都是她的一般,这次陛下在,下次便没那么便宜的了。”合德阴冷的怒骂道。
我疲倦的抚了抚太阳穴,仍旧阖着眼道:“正如你所说,她不过是狗仗人势,你又何必在乎,只当犬吠罢了。”
“姐姐,椒房殿日后姐姐要怎么办?”合德在我身轻语道。
我缓缓睁开了眼睛,合德说的没错,今日明显是皇后一手策划,只是隐在了幕后罢了,可我却并不像与她为敌,毕竟她并未触及到我,目标更多的是在王凝华身上,她要的,是保她一族荣华,保她后位不倒,这原本无错,更何况,曾经郑昭仪在世,皇后多次替我解围,在心底,我终究是敬重了她几分。再者,如今王凝华一倒,只有许氏可成为皇上培植的势力,去对抗想对抗的,若许氏一倒,太后独大,我无法去想象皇上的内心该是多么的绝望。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守好自己的本分,不去沾染,也绝不任由欺负。”我启唇吐出这几个字。
合德正欲说话,便见李朝恩一脸阴翳的走了进来,我的心不禁悬了起来。
“怎么呢?”合德转首问道。
李朝恩微抬首看了我一眼,然后垂首沉声道:“王庶人没了。”
我的心里“咯噔”一声,一时不能缓过神来,过了许久,偌大的宫殿只听得我空荡的声音:“怎么没的?”
“服毒自尽。”李朝恩仍垂着头道。
我只觉得脑中一片懵然,李朝恩在下面徐徐道:“听闻是服了牵机,临走前妆扮了一番,走的还体面……”
“知道了,下去吧。”我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李朝恩极为懂眼的下去了。
“姐姐。”合德担忧的看着我。
“她是去见那人去了吧,生前不得相伴,死后也算圆了一桩心愿了,体面就好,就算到了地底下,她还是一如初见那般明媚。”我失神的看着门口处,喃喃自语。
注:“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出自《诗经》中的《淇奥》,意思是看那淇水弯弯岸,碧绿竹林片片连。高雅先生是君子,学问切磋更精湛,品德琢磨更良善。《淇奥》意在形容君子的美好与温润
第十章 噩梦
连着数日,我的身子不济,昏昏沉沉的躺了几日,待我恢复的那日,只觉得雪下得愈发沉了,沉的直压人心。
这日我正抱着皙儿围着炉火坐着,看着炉中炭火“噼啪”的爆着火星子,像极了盛极一时,倏然隐灭的烟火。
“主子。”子衿沉稳的步伐行至身侧。“皇后娘娘邀请六宫嫔妃前去椒房殿品茶小聚,主子可要去?”
我微微凝神,过了许久才吐字道:“去吧。”如今病也好了,若不去,只会惹人置喙。
“只当病愈散散步罢。”子衿听了微微颔首道:“是,奴婢这就去准备,皇后还说好久未见大皇子了,希望主子抱上大皇子一起去,热闹活脱些。”
我微微颔首道:“知道了。”子衿便轻步退了下去。
临出门时,子衿小心翼翼地替我裹了温热的手炉,从司棋手中接过了斗篷与我系好。打开殿门,微凉的风雪只刺得脸生疼,这时我瞧着司棋脸惨惨地,几乎透明了一般,嘴唇也微微泛着青白,如今司棋肌肤丰满了不少,然而身子看着却是反虚透了些,我微微蹙眉,然后温声道:“司棋不必跟着了,在宫里守着就好,就让子衿和侍书陪着吧。”
“是。”听着司棋微不可闻的声音,我蹙眉道:“回头请温玉来看看。”
“春困秋乏,奴婢只是冬日里畏寒,才觉得身子懒怠,不必劳烦温大人了,主子不用担心,奴婢多补补觉也就好了。”司棋趣然的笑看着我。
“罢了罢了,随你们去,本宫也懒怠管你了,属你贪睡,你下去好好歇息吧,外面有子衿和侍书。等你养好了再出来伺候也是一样的。”我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司棋眼中泛着点点莹光,微红了眼道:“是。”
我无奈地踏出了殿门,子衿忙上前打了纸伞,侍书则在一旁扶着我。身后跟着抱了皙儿的奶娘,一行人这才缓缓出门。
进了椒房殿门,仍旧是一股温热的椒香味,眼前不由浮现了那一日的椒房,那一日的王凝华……看着眼前的莺莺燕燕,满处都是珠翠琳琅,娇笑嫣然,一室的温馨祥和,仿佛往日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一般,不带一丝波痕。人心。终究是太寒凉。
“妹妹来了。”皇后温和的声音,唤醒了失神的我,看着温然笑靥的皇后,恍若隔世。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长乐无极。”我俯身行礼。
便听得皇后温柔笑道:“都是一家人。没那些礼,妹妹快坐了吧。”
“姐姐!”合德离了座,上前来扶了我走向右首坐下,安慰般不动声色的按了按我的手,我凝眉看向合德,微不可闻的颔首。
“妹妹前日里缠连病榻,如今可好些了?”皇后嘴角噙着笑意看向我。眼中满是关怀。
我不由地垂了眼,语中谦恭道:“臣妾已然好了,谢皇后娘娘挂怀。”
“好了便好,本宫库房里存了上好的千年人参,妹妹拿去补补身子,瞧瞧如今身子都消瘦了许多。陛下看了,又会心疼了。”若是往日,我必会心下羞涩,而如今,我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太假。太假。
“臣妾谢娘娘恩赐。”我温柔出声。
皇后凝眉瞥了我一眼,然后不动声色的笑道:“本宫许久不见皙儿了,皙儿可也来了?”
我看向子衿,子衿便去唤了乳娘进来,乳娘抱着皙儿恭谨地行了礼,皇后温和的笑道:“起来吧,快抱来叫本宫瞧瞧。”
乳娘偷偷询问的看向我,我微微颔首,乳娘便垂首,恭谨的将皙儿递到皇后怀中,怀中笑靥嫣然的抱了皙儿入怀,抬手轻抚着,然后看向我道:“瞧瞧,多可人儿啊。”
我微微抿唇,皇后指尖轻轻滑过皙儿的眉眼,鼻梁,温柔的笑道:“这眉眼越发像陛下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妹妹好福气。”皇后垂目看着皙儿,眼中氤氲着失落与黯然。
我凝目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皇后,却隐隐见皇后温和端庄的笑靥,与凝华凄哀孤然的面容重合在了一起,我心中一沉,就这般昏昏沉沉坐在那,只听得周边的娇笑。
窗前的红梅点点晕开,绽满了枝头,红梅报喜,原本的昭阳宫喜气洋洋,然而皙儿却突然染了水痘,将昭阳宫上下急的团团转。班姐姐虽劝说我,水痘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小孩子总会经历的,过了也就好了,可我却还是着急不已,照顾皙儿的事事我都不假手于他人,亲自守在皙儿的榻前,一心都皆系在了皙儿身上,不分昼夜。子衿她们日日焦切与皙儿,又担忧我的身子支不住,然而任她们如何劝导,我都不肯离开皙儿片刻,就连陛下也没有办法,只好随着我,日日处理完朝政,便赶来陪着我,守在皙儿榻前。相濡以沫,大体上就是这样了,如此想着,我也不觉得劳累,反而心暖。
这日我小心执着汤匙,给皙儿送了汤药进口,待汤药用尽,我看向身旁的温玉道:“水痘可凶险?皙儿会不会有事?”
温玉宽慰的声音道:“宜主放心,水痘原本是婴幼常患的疾病,鲜有危及生命。”
“鲜有?”我心下“咯噔”一下,“那便是也有可能的?”
温玉安慰的看向我道:“大皇子虽小,但体子极好,你莫要乱想唬了自己。”
虽是这般说,可我看着皙儿脸上身上满是红红的豆疹,时常被折磨的哭闹不止,皙儿的每一声啼哭,都紧紧揪着我的心,直让我焦切的呼吸不上。
“我替大皇子细细诊断过,此病在大皇子身上并不凶险,只需小心照顾,莫要留了痘印就好。”温玉的声音暂时宽慰了我的心,我微微颔首,微不可闻的启唇道:“好。”
转眼间,飞雪日沉,簌簌的疾雪压弯了窗外的红梅,“咯吱”一声。遒劲的枝桠倏然断裂,枝上的红梅瓣片片飞落,落入了香泥中。
这日皇后娘娘携着班姐姐她们来探望皙儿,脸上的关切担忧丝毫不比我的少。我还没来得及俯身行礼。皇后便急急进了内室,一手轻抬示意我起身,脚步没有停滞,直直地走向了皙儿的睡塌边坐下,语中惶然道:“皙儿可还好?”
我恭谨道:“谢皇后娘娘挂怀,太医皆说并无大碍,日日汤药喝着,便会好的,只是要小心痘痕。”
皇后这才微不可闻的吐了一口气道:“那便好,那便好。是要小心些,留了痘痕,便不好了。”说着皇后轻抚着皙儿的小脸,指尖微微停在皙儿鼻尖的一颗红疹边,然后头也不回道:“妹妹也莫太担忧。宫中太医医术精湛,皙儿许过几日就好了,有什么需要的只管遣人来椒房殿要,莫要短缺了。”
我俯身道:“是,谢娘娘。”就这样皇后看着皙儿,唏嘘了许久,方带着众人前脚刚离。后脚便送了好些个东西来,可见皇后终究对皙儿极上了心。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夜,一个噩耗却像是暗夜里的一道雷电,撕破了宁静祥和的永巷,而我的灵魂。也像生生被人剥离,永不超生。
“啊!”一道尖厉凄哀的声音划破了长空,我怀中紧紧攥着襁褓,看着恍若酣睡的皙儿失声痛哭,身子止不住地寒凉颤抖。感受到皙儿渐渐流失的温度,我的心好像被万千蛊蚁一点一点吞噬一般,感受着刮骨削肉的疼痛。
“主子!主子您不要这样主子……”子衿她们跪在一旁失声的痛哭,抓着我的裙角,泪痕交加。
我失神的摇头喃喃道:“皙儿,我的皙儿,我的皙儿睡了,他只是睡了对吗?”
“飞燕,你不要这样,你把皙儿放下好吗飞燕?”皇上颤着声,小心的看着我,一点一点温语抚慰我。
“不要,不要,那样皙儿就会被人带走了,我不要,我不要。”我不住地摇头,脚步慢慢地后退,敌意地看着每一个人。
“姐姐,皙儿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合德哭着嘶喊着。
我身子猛地一震,仿若一只木偶被抽去了丝线一般,手中失了力气般,怀中的襁褓倏然落下。“啊!”耳边响起了惊呼声,我忽而转醒,急要去抓襁褓,却见皇上一步上前抱住了襁褓。
四周趋于宁静,我痴痴地看着眼前抱着皙儿的皇上,仍然那般丰神俊逸,眼中却是死一般的沉寂与悲痛,他隐忍着泪,压抑的温言道:“飞燕,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朕好吗?一切都会过去的……”
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地从我的眼中滑落,我再也止不住地瘫坐在冰凉的宫砖上,手中紧紧攥着衣襟仰首痛哭道:“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惩罚我,老天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我死了吧,让我一起死了吧。”说完我猛地起身就往宫柱冲去,皇上眼疾,一把将我紧紧抱入怀中,失神吼道:“你要干什么?”
我微微一颤,愣愣地看着他,只见他万般苦尽般:“难道连你也要离朕而去吗?你们这是在惩罚折磨朕吗?”我身子一软,瘫在他的怀中,心里如刀绞般,再也承不住,紧紧攥着他的衣袍,痛哭出声。
这一夜,成为了我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而皙儿成了我心底永不可抹去的劫数。自此我日日空守在昭阳宫中,不要人陪,不与人说一句话,就那样静静地坐在皙儿临走的榻前,默然垂泪,任人劝慰,丝毫不出一声,整个昭阳宫因为皙儿的离去,因为我的倒下,再一次陷入了无尽的阴翳。
第十一章 苟且
窗外白雪纷纷,映衬着点点的红梅,像极了溅洒在白绫上的殷红鲜血,刺得眼生疼。皙儿已经去了一月有余了,永巷上下每日仍是匆忙的来来往往,然而因着接二连三的死亡,永巷的上空阴翳的罩着乌云,每个宫人都低眉敛目,不敢多说一句话,只行色匆匆做着自己的本分,生怕触着什么。
然而昨日夜深时分,一道尖厉的惊呼声却又打破了永巷的死寂,六宫上下人心惶惶,听子衿回,是东六宫这边昨日出了刺客,一道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