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姑娘点点头,她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定是这位客户太抢眼了,她想,对方总是带着种悲伤的神色,属于在阳光下,亦或是笑容下也挥之不散的气质,而这种特质往往能把女人的同情心都吸引过去。或许他刚刚结束了一段感情,想找个新环境什么的……她琢磨了一会,决定再推荐几个热闹的地方。
“就这里了。”那个人说。
“你确定吗?先生,我们这还有几处不错的房子。”
“我今天就可以办手续。”那位安德鲁先生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他打开了前门,两个小小的身影正站在台阶上。
“不给糖果就捣蛋!”两个孩子说,一面举着手里的南瓜桶,他们都套上了橡胶面具,是绿色皮肤的僵尸,眼睛从开口的地方透出来,眨呀眨的,一副非常期待的样子。
罗曼有些不解的站在那,他不知道地球上的节日,毕竟他刚从毁灭得差不多的年代回来,那些关于死亡和绝望的东西还停留着,在他脑子里徘徊,他能感受到所有的一切,是那么的祥和,美好,和他经历过的比起来,就像一个童话。但它们永远没法触动他了,就像隔着书页。
与安烈西亚的战斗并没让他受伤,但某一部分的神经的确坏死了,他想,那是智脑没法检测到的地方。
“幸好我带了巧克力……”一旁的姑娘送走了两个孩子,有些无奈地说道:“那些媒体都在鼓吹世界末日,连万圣节都要看到僵尸游行了。”
“那是什么?”罗曼问道,他确实不太懂当代人类的娱乐方式了。
“只是一些玩笑,人们总得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恶作剧呀。”售房的小姐说,她的声音温柔极了,就像晨间鸟儿的吟唱,听着格外的让人放松。
“如果……世界末日真的来了呢?”一旁的青年突然说道。
“那也不会太差吧,”金发的姑娘笑着说道,她看向街道,那儿正有不少人在遛狗,聊天,开始新一天的生活。“如果所有人都死了,也不会有痛苦这些东西了。”她轻声说道,就像一道预言似的。
罗曼呆愣了一小会,他意识到那正是他所要的结局,那件事永远不会发生,没有人会死去,他们早已在自己的记忆里离开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这个时代会继续地前进下去,他就能回到未来,作为代价,他将永远记得,那些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痛苦,那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是帝国的继承人,联合星系的最高指挥官……他永远不可能屈服于过去。
“你今天的打扮很不错。”他由衷地赞美道,那个姑娘的面颊刷的一下红了,看上去生动极了。
他还活着,所有人都还在这个世界上,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罗曼拉开窗帘,一些光照进了屋子,那些厚重的天鹅绒总是能挡住阳光,是在一个月前换上去的,窗户正对着七十二号,一个黑发的年轻人打开了房门,他在门口才套上外衣,有些匆忙的样子,罗曼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没再看那人的面孔。
“他去接卡罗尔了。”罗曼说,他目送着那辆越野车离开,然后慢悠悠地回到沙发上,翻开了一本小说,这些纸制的东西总是让他格外着迷,或许可以带上一些回去。
“只要您愿意,带上一两个人类回去也没问题。”阿萨托斯建议道,最近的一两个月,他安静极了,几乎让他的主人怀疑,是不是不小心调成了奇怪的待机模式。
“为什么呢?他只是一个邻居而已,我们只知道对方的名字。”青年翻开了一页,在一个绕口的拉丁文上画了个记号。
“我什么都知道!”智脑总算按捺不住了,他用那种忧伤的,属于家属的口吻说道:“您还爱着他!虽然我完全不想承认这一点,您挂念着一个死者,而他的年轻版就在您面前晃悠,您还假装一点都不在乎……没有人能够真正拒绝您,殿下。”
“那并不能改变什么,阿萨托斯。”罗
曼说,风吹了进来,把一本摊开书本从吹到了尾页,“我们曾经在一起并肩作战,他可以冒着生命危险陪着我,会原谅我的过失,我们争吵过,还打过架,他在气急的时候会骂我混蛋……这个人是伊萨·克里斯没错,是九年前的他,虽然还是那副固执己见的样子,但他什么也不知道,他永远也不可能清楚那些往事,他的灵魂并不需要我,也没有我所渴望的东西。”
“我爱的那个人还存在着,就在我的记忆里,是独一无二的,只有我自己知道的东西,我一直想独占他,没有任何人可以分享……”那些光线太刺眼了,罗曼想,他遮住了眼睛,一些液体从他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你看,我这不是达到目的了。”他小声说道,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排沙发。
他等待着那个时刻,虽然整个过程需要耐心和推论,他清楚安烈西亚的飞船会2012年末到达地球,这是那台银色机械上的数据,然而那上面并没有标明初始坐标,但卡罗尔会遇上他的——这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会和上百岁的亚瑟安人成为好友,命运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留下一桩恶作剧。
所以他必须呆在这,像个真正的过路人那样,不能影响到既定的历史,才能找到安烈西亚。
但即使是在九年前,伊萨也不是个热情好客,容易亲近的家伙,罗曼笑了起来,他花了点时间,让对方认识自己,偶尔聊上几句之类的——成为一个普通的朋友,这样会方便很多。
即使是阿萨托斯也不知道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毫无瑕疵地站在那个人面前。罗曼提醒了自己好多次,他的邻居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有着他最熟悉相貌的陌生人。他更年轻一些,脸上的线条更加凌厉,就像一把新近磨好的刀刃,但实际上,是个有些害羞的家伙,不太擅长和陌生人对话,只好用沉默掩饰一切。
罗曼偶尔会做一些小饼干送过去,那个青年会小心地接过去,就像对待什么易碎物品一样,然后有些犹豫的站在门口,似乎在琢磨着回礼的方式,笨拙得让罗曼不忍看下去了,在另外一个人想好邀请辞之前,他就随便托个理由离开了。
不管在什么时候,那个叫伊萨的男人总会吸引到他,那些关于过去的东西一直在啃咬着他的神经,他只想着结束一切的源头,然后离开这,回到那些永远都不会结束的战争和政治里,当那些东西占据自己的脑子以后,罗曼相信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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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罗尔在一天之后出现了,个子小小的,还没到发育的年纪,睫毛又长又密,比大部分的小女孩还要可爱一点,罗曼沉默了,他开始思考安烈西亚,以及伊萨的某些不为人知的癖好。
那个男孩倒是活蹦乱跳的,三天两头地跑到罗曼家的前院,最深的灌木丛里住着一窝新生的兔子,他对那几个小家伙很感兴趣,就差点没把它们掏出窝了,为了这件事,伊萨说过他好多次,然后拽着自己的弟弟跟屋主道歉,卡罗尔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几乎要把罗曼逗乐了,他有些喜欢这样的日子了,每个人都开开心心的,为一些琐碎的事情忙碌个不停。
关于某个小鬼的监护权,罗曼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他委托了一个事务所,只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卡罗尔就会被打包送到男人家里,这听起来可不太美妙。
冬天的时候,他和邻居一起运回了一棵松树,放在两户的院子中间,上面挂了一些亮闪闪的装饰品。罗曼拒绝了对方一起过圣诞的提议,他捏造了一个不存在的女孩,强调着自己要到她家里去——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得呆在家里,等待那个叫做卡罗尔的鱼饵掉到有史以来最大的反派。
二十四号的中午,门铃响了,那位黑发的年轻人站在门口,看见罗曼以后,他几乎没高兴得跳起来,至少罗曼是这么觉得的,某个人看着他的眼神仿佛见到了一把上好的枪械——那个人的爱好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单一。
“我就想来试一下,没想到你真的在家。”邻居说,他有些局促的抓了抓头发,停顿了一会才把话说出来:“安德鲁先生,你有空吗?我想给卡罗尔做个苹果派……”
“失败了是吧。”罗曼肯定地说道,他一直觉得自己闻到了某些烧焦的味道。
“我不擅长做这些活。”另外一个人说,语气干巴巴的,然后他看着罗曼,认真的说道:“你在这方面的成就真是太高了。”
这应该是赞美吧,罗曼想,不可避免地,他内心膨胀了一小点儿,爽快地答应下来。
伊萨家里也是最简单的样式,可能从他接手到现在就没变过,倒是卡罗尔的东西到处都是,棒球棍,还有一些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教科书,从地毯一直放到饭桌上。
罗曼取出了那些材料,仔细地搅拌起来,他不太愿意进这个人的屋子,那会让他产生一种轻飘飘的错觉,好像他们正住在一块,享受着劫难后的美好时光。所以他一直盯着
那个甜品,全神贯注,一丝不苟——屋主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泡了杯咖啡,递到罗曼面前。
“它已经进烤箱了,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事故。”那个人安慰道。
“如果是一个圣诞礼物,它总得完美才行。”罗曼随口编了个理由,一面打量起四周,茶几上摆着几个相册,积着灰,似乎刚被人从角落搬出来 ,几乎看不清面孔了。
“卡罗尔又把这些东西找出来了。”伊萨有些无奈,他准备合上那份东西,里面有张合照,是一对夫妻和他们的孩子。
“那是我父亲。”伊萨说,他指着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说道,罗曼好奇地看过去,那是个很严肃的人,尽管挽着那个漂亮的姑娘,也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头。
“难怪卡罗尔不喜欢家里。”罗曼感慨道。
“他们并没有结婚。”伊萨说,他将那个老相册放进一旁的柜子里,用一种平淡的语气叙述道:“他们认识很久了,可能是在高中的时候,他是一个法律系的高材生,最后进了议院……直到卡罗尔出生前,我母亲都不知道他结婚了,她一向是个温柔的女人,只拿了一笔赔偿金就离开了。”
“我很抱歉。”罗曼说,他曾经猜测过另一个人的家庭,这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但他已经没有机会参与进他的生活了。
伊萨摇了摇头,他从未将这件旧事说出来,那并不是光彩的身世,他的生父曾经上过门,他用枪指着对方,把人吓走了,但他并不讨厌和罗曼分享这些事,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他们才认识一个多月。
“这雪可真大。”那位漂亮的邻居说,那些雪花在外头飘来飘去的,将整个庭院都染成了白色的画布。
伊萨猛然站起身,忍不住地骂了两句:“卡罗尔跑到郊区的公园了,这种天气公车是会停班的。”他站起身,随手抓起一件外套,急急忙忙地向外走去。
“我可以帮个手什么的。”罗曼说,然后在下一秒就打开了车门,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我并不想毁了你的圣诞节。”某个称职的兄长说,他冷着脸,小心地行驶着——那些雪越来越大了,雨刮两边都积了厚厚一层,几乎要看不清二十英尺的路面了。
“我跟她分手了。”罗曼随口说道。
“那不是你的错,她们总是喜怒无常……”另一个人的话没能说完,轮胎向左滑了一段,他几乎
将方向盘反向转了一百八十度才稳定下来。城外的雪要更大一些,路面情况糟糕透了,驾驶者得花上十二分的功夫才能行驶下去。
罗曼看向窗外,外面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东西,但他可以肯定,他等待的那个家伙就在不远的地方。
他们最终开到了公车站的终点,那里没有人,而正对着的方向,就是一个荒废的游乐场,那些风跟刀片似的,一下又一下的刮过人身上,伊萨的脸色糟糕极了。
“会找到他的,”罗曼拍了拍另一个人的肩膀,他总是不忍心看着对方沮丧的模样。“我们可以分头行动,你负责南面,我去另外一边……别那么感谢我,人还没找到呢。”
罗曼走向了前面的树林,那些积雪并不能阻挠他,他的脚步一直落在雪地之上,外粒子已经检测能源反应,是那台时空穿梭机的信号,那个机器的能源炉几乎是前所未见的,天知道是什么人发明了它,绝对不是安烈西亚,他还没有那个能耐。
“卡罗尔,”他对着前面的孩子叫道,“你哥哥来了,他很生气。”后面那句的杀伤力尤其大,男孩张大眼睛,就像真的被冻僵了似的,
“他就在旋转木马那等你。”罗曼说,看着某个小鬼跌跌撞撞的向后跑去。他站在树林后的空地上,那里有一片薄薄的积雪,和周围的状况截然不同,是开启了隐形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