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半,穿着白色的实验服的图恩准时从门口走出来。图恩看见我跟我打声了招呼,然后站在路边等出租车。
我握了握被煲汤烫肿的手,凑到图恩面前,努力笑:“图恩,今天跟我一起去吃饭怎么样?”
图恩很有礼貌的笑笑,“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我的实验报告出了点问题,必须赶时间……”
我说:“你就尝尝就行,不会花费多长时间的……这些蔬菜都很新鲜,我亲手摘的……”
图恩弯了弯嘴角,“实在不好意思。”
“就尝一尝……”
图恩笑了笑,没有回答。
一辆出租车停下来。图恩钻进车里,透过车窗冲我笑笑,然后张嘴冲我说着什么。
我摆了摆手,表示听不见。
车已经缓缓启动了,我提着手里的饭菜,跟着车又走了几步,图恩已经不再看我了。
我才想起来,图恩大概在车里,跟我说的是——抱歉。
…………………………
大概是因为睡前哭了,梦里面又回忆起几年前的事情,那种心酸无比的感觉依旧分明。
图恩,像水一样淡淡的性子,却有比顽石还要强硬的执拗。他给我的,无论是疼还是爱,从来都是撕心裂肺。
我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朦朦胧胧的张开眼,一个化脓的带着黏液的头正瞪着突出来的眼睛盯着我的脖子。我下意识的尖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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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举起女孩 。。。
这只丧尸体型巨大,并且浑身散发着恶臭。他用双手掐住我的两个肩膀,想要咬我的脖子。我使劲蹬了一下腿,感觉好像触到了这只丧尸的腹部,鞋踩破了他的内脏,立刻被涌出来的黏液湿透了。
我偏开头使劲挣扎,这只巨型怪物的长指甲已经穿透了我的衣服,皮肤一阵刺痛,我握了握手中的斧头,用刀锋划破了丧尸的肚子。这只怪物有短暂的脱力,我立刻站起来,他在潮湿的土地上翻滚了两下,忽然变成了躺着的姿势,并且一动不动了。我喘着气站在离他比较远的地方看着他,他的腹部还插着我的斧头。
等了大约有两分钟,他躺在地上没有动静。我走过去拔我的斧头。
斧头已经把他的胸腔穿透了,我试着拔下来,由于插得太深,这具身体也被带起来。我用脚踩住他的脖颈处,再次用力。
是很忽然的,他的两只手迅速的抓住我的双脚,我用力猛蹬,他站起来,胸前还插着我的斧头,我倒在地上,疼的吸了一口气。忽然脚被他倒拎起来,装在口袋里的营养片,方位计还有其他的生活用具掉在地上。
他倒拎着我,并没有很大的动作。我瞥了一眼,他正在细细地闻我之前踩破他腹部的那只脚。
我望了望不远处凯特给我的那个圆柱形的金属体——我还一次也没有用过它,一是没有机会,二是我本来也还算个良善之人,我不想见到丧尸恢复成人后痛苦的样子……不想见到就剥夺他们复活的资格——这大约也算不得良善,就是自私吧。
可是现在,我也不得不试试看了。
旁边是一株带着尖刺的植物的细藤,上面开着小朵的层层叠叠的艳红的花朵。我伸了伸手,能勉强够得到。
握紧细藤,用力扯下来,尖刺扎进皮肤里,很快有血液顺着手腕蜿蜒下来。我瞥了一眼倒拎着我的怪物,他张开呲着獠牙的嘴,打算从我的脚开餐。
我很容易的把藤蔓饶了两圈在这具丧尸的腿上,然后打了死结。
开始狠命挣扎,他为了稳住我的身体不得不叉开双腿使用两只脚借力——我已经用藤蔓栓死,他拌了几下,很快倒在地上。
我用最快的速度从地上爬起来,那具丧尸已经坐起来,用勉强看出是双手的东西笨拙的撕扯着绳结。
把冰凉的复活器攥在手里时,我的后背已经被汗湿透了。我拧开圆柱体,一根细针从尖端露出来,我把针头对准正向我摇摇晃晃走来的怪物。
第一次使用,为了瞄准,我不得不等他靠近一点时再发射。我喘着气,眼睛都不敢眨,在他大约离我还有一米的时候我才对他发射了第一针。
这个庞大的怪物好像被打了麻醉针剂一样,立刻变得行动迟缓,我看着他退了几步,他跪在地上,两手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撑在地上,然后不动了。
凯特跟我说观测丧尸记忆,可是在那儿看呢?
我正这样想着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凌空的电子屏。
这是我熟悉的那个世界。
屏幕上面是川流不息的汽车。
一个扎着紫色碎花蝴蝶结的小姑娘。
小姑娘伸着双手,嘴里含着棒棒糖,含含糊糊的喊,爸爸,爸爸。
有两只手把小姑娘抱起来。然后是小姑娘放大的脸,唇红齿白,黑黑的眼珠,小姑娘伸出胖胖的手指,指着不远处的黑压压的人群,小声喊着:“妈妈,妈妈。”
颠簸的影像,抱着小姑娘的手的主人正在跑,小姑娘脑后的辫子一晃一晃的。
人群越来越近,渐渐从间隙中可以看见一辆火红的跑车,还有交警戴着白手套的手。
小姑娘开始拍手,妈,妈妈,睡觉觉,睡觉觉。
手的主人把小姑娘放下来,拨开人群。马路上躺着一个女人,及腰长的头发散的满地都是,还有的漂浮在一小滩深红的血液上。
然后是记忆缺失,屏幕模糊了一阵。
渐渐看见一面镜子,镜子里出现一个男人。
并不是很出众的脸。青黑的胡茬,浓重的眼袋。男人在镜子里看了自己很久。
然后记忆再次缺失。
屏幕清晰的时候显示的是一个电子日历。
2044年十月。
一双手把菜放在桌上,然后有呼唤的声音,阿兰,吃饭。
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跳出来,边笑边喊,老爸,吃饭啦。
桌子边缘的菜盘子忽然掉下来,没有人去捡,小女孩跑过来,把手放在大手的手心,屏幕上是小女孩泪眼盈盈的眼:“爸爸,今天是不是我们也要死了?我看到大街上出现了好多可怕的人。”
大手搂住小女孩的肩膀,墙上的电子日历也掉下来,大手拉着小女孩的小手下楼,可以听见当当的脚步声还有隐约的花瓶打碎的声音。
到了出楼梯口的时候,小女孩忽然挣脱,转过身往回跑,大手握住女孩的肩膀,略显惊慌的声音:“你干嘛去?!”
小女孩边挣脱边喊,有东西落在上面了!妈妈的相片!我要带一张走!
大手打在女孩脸上:“都什么时候了?!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不断有东西从上面砸下来,大手护着女孩的头,拉着女孩跑到街道上。这个时候可以看外边晦暗的天空,宽阔的路面,高大的建筑,还有带着尸斑面目呆滞摇摇晃晃走着的人体。
女孩忽然咬了大手的手背,又钻进楼梯口,大手使劲拽了一下,没有拽住,这个时候整个楼层震动起来,然后在几秒之内迅速坍塌。
穿着西裤的腿,跪在水泥地面上,然后屏幕一直停留在灰尘四起的废墟上。
屏幕再次跳转,依旧是颠簸的路面,可以猜测出主人公正在奔跑。
成群的丧尸,身形并不畸形,显然是感染病毒初期,他们摇摇晃晃,眼神呆滞,嘴唇青紫,如果细看时能看到唇角透出来的尖尖的獠牙。他们正跌跌撞撞地往这个方向追赶。
路的正中央有一个哭泣的孩子。她跟叫主人公爸爸的女孩年龄差不多大,她向这边伸出手喊着:叔叔,救我,我走不动了,我害怕!
丧尸群逼近。
大手拉起蹲在地上哭泣的孩子。
然后可以看到孩子充满希冀的脸,还有眼角没有擦干的眼泪。
大手伸过女孩儿的腿弯。
女孩被抱起来。
女孩感激的抿嘴唇,谢谢你,叔叔,谢谢你、
女孩被高高举起。
有新鲜人体被扔进来,丧尸忘记了原来的目标,都争先恐后的像女孩儿扑去。
然后屏幕上看见疯狂奔跑的双脚,还有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
大约有五分钟后,环顾四周,是空旷的民宅。
屏幕上的两只脚向前跑两步又退了回来,然后拼命向后跑,没跑几步就停止了。
四面八方有无数摇摇晃晃的黑影走过来。
主人公发出撕心裂肺的求救和哭喊。
屏幕上最后定格的,是一只丧尸尖利的獠牙和腐烂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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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片段终止。
我可以随意的回放,就像我们看CD时按暂停一样,把这只丧尸母体记忆中最能引起他情感波动的画面定格,然后再将沾了自己血液的第二根针插入他头部。
第一根针的麻醉作用已经渐渐消退,瘫坐在地上的怪物开始苏醒,胳膊和腿抽搐一样颤动。
将记忆影像往回倒,在主人公的女儿小时候含着糖果喊爸爸时我按了暂停键。
走到他面前,从复活器里面拿出第二根针,刺破了中指。
我拿着针,看着渐渐苏醒的怪物,心莫名其妙的难过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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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拖着带血的斧头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有水的地方。
水不是很干净,应该不能喝。我从包裹里看了看,凯特给我带的水也剩的不多了。
我换上仅剩的一套棉质运动衫——这是我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身上那套衣服,被弄脏的是凯特送给我的改小的白大褂。
天已经快大亮了,我要趁夜色把衣服洗净,然后找一棵茂密点的树,爬上去休息。
我从灌木丛里找到了一种能当做皂荚的植物,这还是图恩以前告诉过我的,他的实验要用到一种脂类,他就到花坛里摘一棵大树的叶子。那个时候我跟图恩刚确立关系不久,图恩话不多,我就尽全力找话题,凡是可以麻烦到他的问题我都要问一遍,图恩总是看看我,笑着把我搂在怀里,细心的解释。那种温柔根本不在我的心脏承受范围之内,他每次凑近我我的心脏跳得就像马上要裂开似的,然后我就克制不住的吻他,开始他会拍拍我的头让我认真听,到后来他会忽然把我压在桌子上用力吻我,然后在床上解决我所有的“问题”。
我把洗好的衣服和鞋子晾在一棵大树的枝桠上,这棵大树有浓密的铜钱大小的叶子,枝干很粗,应该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我爬上去,立刻就进入了睡眠状态。
梦里面乱哄哄的,好像又梦见了图恩。
好像是夏天的中午,图恩抱着我,明快的阳光射进来,还有一本书。
风从开着的窗子里吹进来,书哗啦啦的自己翻着页。我回头,图恩已经不见了。
光景移动,我好像看见了穿着白大褂的图恩。
他的身材修长,举止优雅得体,连拿烧杯的手都优美的像个艺术品。
我花痴了很久。
模模糊糊的好像看见烧杯摔在地上,图恩弯下腰去捡,我急急忙忙的跑过去,生怕碎片划伤了图恩的手指。
可是已经晚了,图恩还举着手指跟我说:看 ,流血了。
我一边生气,一边握着图恩的手吹。图恩的血越流越多,我开始大叫,惊慌失措的抱着他。
可是图恩一动不动,冷冰冰的,我勉强睁着眼。
图恩的头忽然掉下来,我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了。
然后图恩的身体燃起熊熊烈火,最后变成了一滩烟灰。
我醒过来的时候满脸都是汗。
抹抹眼睛,抬起头,初秋的月亮惨白,如同闪光的獠牙。
我想着,图恩,你是不是故意进我梦里惩罚我?
你教我复活术,我却把针扎进了那个丧尸的喉咙。
我把它的头割下来,然后放了一把火。
真的不愿意看见那样的一个男人醒过来。
为什么?怜悯他?厌恶他?
他是什么?
慈爱可怜的父亲,还是冷漠狠毒的路人?
人性就是这么一种矛盾的东西。
我把他杀死了。彻底的杀死了。它不以任何形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我觉得又兴奋又恶心。这样的人。
我这样乱七八糟的想着,没过多久又沉沉睡去。
睡前我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离厄尔图城只有三天的行程了。
图恩,我又离你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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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追逐丧尸 。。。
我一直在树上睡觉,中午的时候醒了一会,我低头时,看见两只丧尸在下面摇摇晃晃的走过。
那两只丧尸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一个离开了,另一个就在那附近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而且有时候还会很笨拙的撞在附近的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