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留有怨气,容易招惹同类,所以──
「你……难道你是有意拿我做诱饵?」所以才会适时出现?
陌释懒洋洋地看了看我,眉毛一挑,半点歉意也没有。
「你算是帮了我一个小忙。」他说。「开车吧,你可以放心回家了,我保你一晚。」
哎哟,你是在「恩赐」我是吧?
我恨得牙痒痒,再看表,已经是凌晨四点多,再过两小时天就要亮了。
保我?我用力冷哼:「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着,想找个地方休息吧?」
「少囉嗦。开车。」
「你……」
气死我了!恶鬼也好,死神也好,根本没一个是好东西。
死神和魔鬼没有本质区别,指望死神做善人,是我蠢到了极点!
肚子里咒骂连天,但我还是乖乖把车发动,开往回家的方向。
我不跟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两小时就两小时。刚才那一番有惊无险,我可没兴趣再试一次。
也许是因为有死神坐镇,回家的路上风平浪静。
凌晨四点,原本就是静谧时分。
终于回到公寓,我感觉已经筋疲力尽。这不光是身体的累。
换上拖鞋,我迳自去了卧室,来到阳台上,见吉娜是醒着的,就把它抱出来,准备给它喂点牛奶。
吉娜是一只白底黑斑的埃及猫,性情很温顺,不只对我,对来我这儿的朋友们也相当亲近,一向都是人见人爱的「可人儿」。
我抱着吉娜走出阳台,客厅中央,陌释背对着我,似乎在四下打量。
尽管心里对他很不爽,但最基本的地主之谊我总归要尽,走上前问他:「你要不要喝点东西?」吃了那么大一只鬼下去,噎得慌吧。
陌释转过身来,视线先是落在我脸上,然后下滑,看见了我怀里的吉娜。
像是感觉到他的视线,吉娜探出小脑袋,喵呜一声。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陌释的脸色,就像调色盘似的,由白到红再到青,刷刷刷地变了又变。
「你怎么了?」我狐疑,想走近一点,他立刻倒退,表情就像见了鬼。
喂喂,就算这里真的有鬼,该害怕的那个也不该是他啊。
「陌释?」
「把它拿走……」陌释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呃,是我幻听了吗?他的声音,怎么似乎有点不太稳?
「你到底怎么……」
没等我问完,吉娜忽然从我手中脱出,向陌释一跃而去,精准地扑上他的胸口。
我心里泛上一股酸意。虽说吉娜一向与人亲近,但是抛弃主人,跑去对别人投怀送抱,这还是头一回。
难道说,人长得帅一点,连猫都比较喜欢?
可是陌释却毫不领情,苍白着一张脸,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倒进了沙发里。
我跟过去,看见吉娜站在他胸口,不停地舔着他的脸,看来真是相当中意他。
而他本人呢,头颅微微歪向一边,双目合拢,躺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倒像是睡着了。只是眉头紧蹙,显得有点痛苦的样子。
「陌释,陌释?」我叫了几声,始终得不到他的回应。
难道真的睡着了?我摇摇头。不可能吧。
无论是谁,被猫咪的小舌头这样舔,那怕皮厚如城墙,也肯定痒得受不了。除非……
他、晕、了?
这个可怕的认知闪过脑海,我一个激灵,不敢想像自己脸上的表情。
如果是真的,那我才真是要昏倒。他不是来保我的吗?怎么能说晕就晕了?太不负责任了吧!
我拚命摇他、喊他,全都是徒劳。
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吃错东西,导致食物中毒?黑线……
要送医院?没人看得到他。
我来治?不错,我就是医生。
可他不是人。我又没有治疗死神的经验,胡乱用药,搞不好会弄巧成拙。
他睡得人事不醒,我急得浑身冒汗,只有吉娜最轻松,一个劲地把那张俊脸舔来舔去,好像怎么也舔不腻似的。
我抱头,现在该怎么办啊怎么办?
叮、叮。
安静的空间内,突然响起铃铛般的清脆声音。我吓了一跳,左右张望,并没有发现可疑状况。
叮、叮。
声音又来了。我静下心仔细地听,发现声音似乎来自陌释的左手腕。
我拖过他的手,看到一只像是手表的东西,正发出一闪一闪的蓝光。
不知道这是什么,我不敢轻举妄动。但转念想想,情况再糟,也糟不过死神昏倒在我家。
于是鼓起勇气,在闪光处按了下去。
一道雷射蹿出来,迅速形成平面影像,我定睛一看,图像里居然显现出司徒的脸,不禁惊呼出声:「是你?」
看到我,司徒显然也愣了一下:「怎么是你?陌释呢?」
我斜眼瞄了陌释一眼,苦笑:「他……昏倒了。」
「昏倒了?」司徒的音量拔高八度。「怎么会呢?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
话说回来,死神的通讯工具可真先进。就连吉娜都被吸引,放弃了陌释,转而凑过来,喵呜喵呜地叫着。
司徒看见吉娜,表情又是一愣:「怎么有猫?」
「是我养的。怎么了?」我疑惑,有猫是这么奇怪的事吗?
司徒摸了摸下巴,问:「陌释被它碰了?」
「呃……是吧。」确切地说,是被调戏了。
「那就难怪。」司徒点头。「你马上把猫拿走,只要放在陌释看不见的地方就行了。过一段时间,陌释自然会醒。」
「啊?」我还是不大懂。「你的意思是,陌释怕猫?」
「可以这么说。」
「……」我错愕。
看上去高高大大、威风凛凛的一个男人,居然害怕这么一只小不点?
果然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但也不至于怕得昏过去吧?」我挠头。「猫,又不是狮子老虎。」
「怎么说呢?」
司徒沉吟了一会儿。「其实猫这种东西,本身就比较灵异。与其说是怕它,倒不如说,它对邪气就是有种莫名的克制力。」
「邪气?那和陌释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的。除了基本的镇魂力之外,每个死神都有不同的特殊能力。而陌释的能力比较另类,他可以汲取邪气化为己用。但从另一方面来讲,他能吞噬邪气,自身必须具备更加强大的邪气,这就像人类所说的以暴制暴。所以,他作为邪气的存在,难免对猫比较敏感。」
「喔──」我终于明白了。难怪陌释要吃掉恶鬼,原来不光是为了填肚子啊。
心里忽然一动,我迫切地说:「既然猫能压邪气,那我以后……」
「不行。」
死神的反应果然够敏捷。我的话还没讲完,司徒已经猜出我的意图,并很不给情面地否决了。
「并不是所有的邪气都怕猫。你不要抱侥幸心理。」
「连邪气都有特殊的吗?」我长叹一声。「偏偏陌释怕猫,这算是他不走运了?」
「的确。」
我想了想,问:「这些事情,应该是死神的秘密吧,你告诉我这么多不要紧吗?」
「你会对外传播吗?」司徒反问。
「……不会。」
「就是这样。」司徒笑笑。「只要你不想进精神病院。我倒是不介意让你知道这些。」
听着他温柔的话音,我的头皮阵阵发怵。
不要看他总是言笑晏晏,貌似很好相处,但他终究是死神啊。
「那么,就谈到这里。」司徒说。「我回头再找陌释,你先找个舒服一点的地方让他躺着。」
「喔。」反正是昏迷的,还知道什么舒不舒服?
像是听见了我的腹诽,司徒随即露出一抹笑容,意味深长。
「其实就算你这样做了,也弥补不了什么。因为陌释最痛很的,就是别人用猫对付他。很遗憾,这方面我帮不了你。你还是趁这段时间好好想想,等他醒来要怎么安抚吧。」
不等我反应过来,司徒中断了通话,图像迅即消失。
我瞪着手表久久发呆。
痛恨?可我又不是故意的……
视线向上,滑到那张线条凛峻的脸,我哀叹。
跟这种恶劣分子,恐怕是没有道理可讲,我还是自求多福吧。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吉娜,还不晓得自己闯了什么祸,看看我,舔舔陌释,玩得不亦乐乎。
我呻吟一声,决定先不想这些有的没的。为吉娜倒了盘牛奶,把它从陌释身上哄下来,接着就进浴室冲凉,可惜冲不掉一身的晦气。
从浴室出来,发现吉娜已经喝完牛奶,又窜到陌释那儿去了。
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按司徒说的做比较好,于是把陌释半背半拖地移到卧室,脱掉外套和鞋,让他睡在我舒适的大床上。
反正床够大,我也不打算委屈自己睡沙发,今天就破例,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好了。
至于吉娜,实在不得已,我只能把它关在房外。好在它善解人意,并没有抱怨什么,安安稳稳地留在客厅里。
虽然累得要命,可上了床之后,我却好一阵子睡不着。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过了今天不知明天,甚至不确定能不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如果有「史上最倒楣奖」,获头奖者非我莫属。
看看陌释,因为昏迷了,睡得异常酣畅。
不管醒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只要进入睡眠,人总会显得比较柔和无害。
其实,忽略掉他把我害得这么惨,再忽略他那令人牙痒的臭脾气,单单这样看着他,倒也不失为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要我说,他没事长成这样干什么?
真是浪费资源。对于终日与亡魂打交道的死神而言,最没用的东西,大概就是漂亮的皮囊吧。难道在死神中也有「泡妞」的说法?
不知怎么地动了怪念头,我伸手摸摸陌释的脸颊。尽管很低,但确实有温度。再探鼻息,有。听心跳,有。
我曾经以为死神和亡魂是同一概念,不可能有心跳和呼吸,没想到他居然都有。
也就是说,死神,并不是来自死者的世界?
那么,死神究竟是什么来的?莫非真的是魔鬼?总不会是神灵吧……
我越想越头大,终于耐不住,昏昏睡去。
第三章
迷迷糊糊睁开眼,视线正对上床头柜上的时钟。
十点。上午,室外一定相当亮堂,秋高气爽。
但在房间里,因为有厚重的落地窗帘遮挡,阳光很难挤进来,所以仍然是个适合睡大头觉的好环境。
我翻过身平躺,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准备继续补眠。
毫无预兆的──
「你似乎干了好事啊。」一声话语从我左边传来。
明明被窝里很温暖,我却感到一股冻人的凉意,从耳朵钻进来,一丝一丝地渗进了骨头里。
我慢慢倒吸一口气,转过脸,只见陌释单手撑着头,一双剑眉轻挑着,表情可以算是慵懒,也可以算是嘲谑。
我花了几秒时间才想起来,这家伙为什么会躺在我身边。连带记起的,还有某些比较惨烈的回忆。
当然,惨烈是对他而言。
好事……他还真记仇。我这才刚醒,甚至不算完全睡醒,他立即就送来一句数落。
看来回笼觉是睡不成了,我竭力忍下呵欠,顾左右而言他:「早啊,醒了多久啦?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哼。」陌释眼睛一瞪。「猫呢?」
「在客厅。」
陌释又「哼」了一声,好像在说,算你聪明。
看样子,他似乎并不打算把我怎么着,我暗自松了口气。不过,只要在他身边,就是红色警报区域,还是离远一点为妙。
我转过身,准备掀开被子下床,身后蓦然响起一声低喝:「别动!」
我不解地扭头看去:「怎么了?」
陌释皱着眉:「你去干什么?」
「啊?」我莫名其妙。
不就是起床,穿衣服吃东西,不然还能干什么?跳楼?裸奔?
「不要以为每次都能让我中招。」低沉的声音中隐含危险。
我一愣,随即啼笑皆非。
难不成,他以为我是要去拿猫,把猫丢到他身上,然后趁机欺负他、蹂躏他?
拜托,谁那么无聊?再说了,我真要干坏事,睡觉前就可以干了,还会等到现在?危机意识别这么强啦。
心里面把他挖苦一通,我摆了摆手:「没有没有,你想太多了。」
说完就要下床,却再次被喊住:「过来。」
总算明白那只「玻璃」鬼为什么会说陌释难缠了……我憋着满腹的牢骚,转回身面向他:「有什么事吗?」
「我叫你过来。」这家伙好像真把自己当主子了,嚣张!
我以蜗牛爬的速度向他稍稍靠近两吋,再问:「什么事?」
「过、来。」他颐指气使。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再挪一点点。他要是还不说明究竟,我就不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