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忽然瞥见一个小影子在钟乐岑身边一转,钟乐岑一个踉跄,那小影子却陡然尖叫起来,把手里刚刚从钟乐岑衣兜里摸出来的东西哗地甩在地上,那是一把糯米。
这一把糯米洒下来,周围的人突然全都转过头来看着钟乐岑。无数张遗照一般的脸面无表情地盯着你,真叫人不寒而慄。没人说话,可是那些眼睛里都射出狼一样的光来。马路那边,牌九听到了动静回过头来,再前面,非非的身影已经要消失了。钟乐岑把心一横,对着牌九大喊:“找到非非就往外走,回寂莲会合!”最后一个字消失在周围兴奋的尖叫之中,沈固拉起他,右手一伸,金铁之英跃然掌中,前方的死魂似乎很怕这东西,尖叫着闪开,沈固拖着人就冲了出去。身后,整条街道都兴奋起来,开始在他们后面追赶。
沈固拉着钟乐岑专捡小巷跑,幸好这些死魂似乎智商都随着生命消失了,后面的死魂在追赶,但前面路上的死魂似乎并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往往直到沈固和钟乐岑跑过去了,才发现这两个人居然是生魂。偶然有几个反应快点的,也被金铁之英挥作两段。虽然并没有消失,但要再拼成一个却十分困难。钟乐岑不停地向后洒糯米,每洒一把,追赶的死魂就惊叫着往后退一段。两人越跑越偏僻,也不知跑了几条街,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沈固突然发现眼前已经不是街道,而是一个湖。湖水清澈,湖里开满了莲花,花瓣却是深青色的。听听背后,不知什么时候那些说募饨猩丫坏搅耍闹芗啪驳每膳隆
钟乐岑弯下腰不停地喘。生魂比起肉体来已经轻便得多,但他还是跑得气喘吁吁。沈固向来路看去,来路已经不见了,一片灰色的迷雾之中,隐隐似乎有一点烛火,离得极远,却看得挺清楚:“我们怎么办?回去,还是找牌九?”
钟乐岑喘息着说:“牌九应该能找到非非,然后他们看着烛火就能回去,我们刚才那一闹,大概所有的死魂都来追我们了,不会有人注意他们,所以他们是安全的。我们最好是到鬼门关外面去等他们。”他说着,直起腰来往前看了一眼,突然啊了一声:“三生泉!”
“什么?”
“三生泉。站在泉水边上,据说可以看到前生。”
钟乐岑说着就往湖边走,沈固对他的求知精神表示无奈,只好跟了过去。湖水很平静,但他们低头看去,湖面上映出来的却并不是两人的脸,而是一条街道。倒影有些模糊,隐约看得出来建筑都是古式的,道路上似乎有一队人在吹打着前进,都是身穿白衣,中间抬着一口棺材。钟乐岑俯下身去想看得清楚点。沈固伸手去拉他:“小心别掉下去——”话音未落,钟乐岑突然向前一栽。沈固猛地拉住他,但那股力量大得出奇,居然把他也拽了下去,扑通扑通两声,两人一块掉进了湖水里,立刻没了踪影,而湖面只是微微动荡了一下就恢复了平静,连个涟漪也没起来……
74前生
吹打声越来越近,送殡的队伍迤逦而来,人数不少,看来是个大户人家,但送殡的人群里却没有什么哭声,只有几个丫环打扮的隔一会儿假哭几声。
“我们怎么到这儿来了?”沈固贴着钟乐岑耳边问。刚才掉进湖里,他连水都没感觉到,就啪达一下掉到了地上。要不是他反应快用手撑了一下,垫在下头的钟乐岑非被压扁不可。
钟乐岑没去看那支送殡的队伍,只是左右地看着街道:“我怎么觉得,这个地方很眼熟……”
“你不说这是三生泉吗?不会到了你的前生吧?但是我们怎么回去?”这地方已经看不见什么烛火了,而且竟然天光明亮,根本不像之前的城市那样包围在一片黑暗之中。
钟乐岑望着一个方向,随口说:“如果只是我的前生,你进不来。总觉得这里很熟,我们往前走走。”
沈固跟着他走,心里一阵奇怪:“难道我和你的前生是在一起的?”
钟乐岑刚才只是顺口一说,这时候突然反应过来,也呆了:“真的……这,这怎么可能呢?”
沈固四面看看:“可是我怎么不觉得眼熟?”
钟乐岑突然用手一指:“前面!”沈固抬头一看,街道上一扇黑漆大门,门楣上的匾额是:罗府。钟乐岑直勾勾地盯着那两个大字,喃喃地说:“罗府,罗府,罗……”
沈固的目光却被另一个人吸引住了,那人隐身在街道暗处,眼睛紧张地望着送殡队伍走来的方向,手里握着一张符纸。街道上没有什么人,但他却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沈固和钟乐岑,全神贯注于前方慢慢走近的送殡人群。电光火石般,沈固一下子想起那张脸在哪里见过:“我见过他!我高中毕业去考军校之前,这人经常在我家附近出现——”沈固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因为眼前这人穿着的衣服分明是电视上古装戏里才能见到的,虽然模样完全就是那个人,但……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活过这么久吧?
钟乐岑一直在看着匾额发呆,被沈固叫了一声才转头看向角落里的男人,定定看了片刻,突然脱口而出:“左穆!”
沈固吃了一惊:“什么?”左穆,这个名字——设计金玉大厦的那个萧轻帆的助理不就叫左穆吗?
钟乐岑双手按住了太阳穴,整个人都因为剧烈的头痛蜷缩起来:“罗靖,罗靖!”
沈固吓了一跳,赶紧把他抱在怀里:“怎么了?你说谁?”
黑漆大门内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钟乐岑仿佛爆发般大力甩开了沈固,一头就冲了进去。门还关着,他就那么直接穿过门消失了。沈固大惊之下赶紧跟上,到了门前他习惯性地伸手推门,手却直接没入了门中。这违反物理规律的事实让他愣了一下,才像钟乐岑一样直接走了进去。里面是个打理得很简单的院子,分为东西两边,西边是垂花门,东边却是一堵高墙,尖叫声就是从西边传过来的,钟乐岑的身影却正消失在东边的墙里。沈固赶紧跟过去,只见东边小院里有一间房子,门窗上都钉着木板,钉得房子像个棺材一样。此时窗户上的木板掀开着,钟乐岑呆站在院子里,沈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看见一个拖着条铁链的黑衣人将身体没入门板里。打开的窗口上挂着个笑眉笑眼的小布偶,笔法灵动笔画却有些歪斜,加上被微风吹得摇摇晃晃,就显得那笑容十分诡异。沈固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走过去小心地揽住钟乐岑:“怎么回事?”
钟乐岑缓缓地说:“那是鬼差来勾魂。”
沈固摸不着头脑:“勾魂?勾谁的魂?”
钟乐岑微微闭了闭眼睛:“我的。”他突然转过身来盯着沈固的脸,“你为什么进到我的前生里来?除非,你的前生也在这里?你是谁?罗靖吗?”
沈固完全茫然:“罗靖?谁是罗靖?”
这时候,一个年轻人从他们身边跑过,直接撞开了钉成箱子的房门,立刻,他大叫一声,扑了进去。沈固只听里面两个人的声音时高时低,听不太清楚,却觉得身边的钟乐岑身体轻轻颤抖。一滴温热的东西滴到手背上,沈固猛然发现钟乐岑哭了。他正要说话,钟乐岑已经睁开眼睛看着房门:“他就是罗靖。”
沈固抬头看去,刚才的年轻人跟着一个人出来,那人手里握着把剑,胸口鲜血淋漓,剑上也沾着血迹,但他仿佛没感觉到疼痛,表情平静地从墙上的小门出去了。钟乐岑目送他走出东院,目光转回到沈固胸口,沈固不由自主地按按胸口上的胎记:“你说——这是——”他就是那个人?那就是他的前生?
钟乐岑径直走进了屋子。沈固也只好跟着他进去。阳光从门窗处照进来,照着床上那个人。钟乐岑凝视着那张平静的脸,低声念道:“取我眼中血,还你心头肉,一执百念生,自作还自受。罗将军,你无后之兆因我而生,今我还你一子,我们两清了。”
沈固不是很明白他念了些什么,但心里却一阵阵发凉,忍不住一把抓住钟乐岑的手:“究竟怎么回事,你倒是给我说明白!”
钟乐岑转头看着他,眼光悲哀中带几分疏远:“我只想赔你一个儿子,万想不到这一世最后一次动用法术,仍然只是徒伤人命而已。罪孽无数,红莲地狱,正为我辈而设,佛法无边,为何独不能渡我……”
沈固对他最后几句话更是莫名其妙,但钟乐岑眼中深重的悲哀让他心里发疼,一把紧紧抱住他:“你说什么呢!什么地狱,你做什么了就要进地狱?你没做过什么坏事,不会进地狱!”
钟乐岑表情平静,泪水却顺着脸流淌:“难怪我克父克母,寿只三十,原来都是前生注定。可是前生我又做过什么?为什么就会天生凶煞?天生天生,天为什么要把我生成这样的大煞之命?”
沈固烦躁地打断他:“什么命!我最不信的就是这东西!”
钟乐岑微微仰起脸看着他,露出一个隐约的笑容:“你还是老样子,不信命。”
沈固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为什么他根本都记不起来?
西院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到不像人声的惨叫,钟乐岑低声说了一句:“鬼子。”挣脱沈固的怀抱走了出去。沈固怀里一下子空了,心口突然间一阵剧痛,比子弹穿透身体还疼,疼得他几乎弯下腰去,强忍了片刻,他才勉强直起腰追着钟乐岑走出去。刚刚走出东院的小门,只见一条暗赤色的光从西院里蹿出来,直接冲出了大门。钟乐岑看着,叹了口气:“竟然逃了,也不知又到哪里投胎去了。”
“那是什么?”
“我召的鬼胎。因人召鬼,所以召来的鬼胎也像你,这样都杀不死。”
沈固按着胸口,刚才的痛楚已经渐渐平息,他心里却别扭得要命——什么叫召来的鬼胎也像他?还杀不死?不是想把他也杀了吧?
他们在这里站着说话,罗靖已经端着一支蜡烛又出了西院,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苍白,步履也有些摇晃。进入东院,他把门锁上了,过了一会儿,东院里腾起熊熊火焰。钟乐岑痴痴看了一会儿,轻声说:“原来你前世是这样死的……”
沈固觉得这话题诡异非常,而且夹杂着东院的哀号,西院的歌声,大门外送殡的吹打声,格外的令人后背发凉。最主要的是,他现在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大略地猜到,自己这个前世一定做过对不起钟乐岑前世的事,所以才让钟乐岑这样伤心。
火越烧越大,眼前的景物渐渐晃动起来,一阵风带着烟火气冲过来,沈固本能地拉住钟乐岑往后一退,也就是眼睛闭上再睁开的工夫,眼前的景物突然消失,他和钟乐岑已经又站在湖边,身上干干爽爽的没有半点水,倒是钟乐岑脸上还有泪痕。
沈固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记不起来,可前世就是前世,对不起人家就是对不起人家,这是没法抹煞的事实啊。可是问题是,他真是很冤枉啊,他几时做过对不起钟乐岑的事了?为什么莫名其妙就背上了这么个大黑锅!
“我们回去吧。”倒是钟乐岑先说话了,抬手指指远处,“烛火快要灭了,我们得快点。”
空华站在没开灯的酒吧里,担心地注视着盘膝而坐的钟乐洋。说实在的,钟乐洋实在不适合这种坐法,头发挑染着,耳朵上戴着发亮的金属耳钉,T恤衫上是流氓兔,牛仔裤上还有破洞,怎么看,都不适合这种五心朝天的古典坐法。屋子里就点了这么一支蜡烛,烛火笔直向上,连晃也不晃一点,火苗顶上有微微的一点绿色,照着钟乐洋低眉垂目的脸,居然有种宝相庄严的感觉。他额头上一直在不停地渗出细微的汗珠,好像燃烧的不是蜡烛,倒是他的精力。
看看空荡荡的屋子,空华觉得自己背后有点发凉。刚才钟乐岑和沈固牌九三个大活人在符阵里弯来绕去地走,突然间烛火一暗,再亮起来的时候三个人就都已经躺在了地上,看上去跟死人没什么两样。再看看躺在一边的非非,屋子里等于是两个活人守着四个死人,万一要是他们回不来……空华不敢再想。
蜡烛已经燃到一半,突然间烛火猛地一晃,符阵中央一下子多了两个人,不,确切地说,是两个半透明的影子。钟乐洋突然睁开眼睛,手指对着两人一点:“归位!”两个影子一下子消失,地上的牌九动了动,外面的非非发出一声呻吟,同时睁开了眼睛。
钟乐洋坐着不动,只对着牌九沉声说:“我哥呢?”
牌九噌地坐起来:“他们被死魂发现了!”
钟乐洋脸色唰地变了,面前的烛火也立刻晃了晃:“怎么回事?”
牌九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我找到非非以后,本来想回到原来的街道去看看,可是再也找不到地方了。”
钟乐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