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地低头一看,一个黑色的鱼尾在水面上翻转了一下,溅起了一圈水纹,水珠在月色下闪闪发亮,然后它就沉到了水里去。水面上又恢复了宁静。
“真是的,不是让你好好跟着小桃吗?”略带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种气息吐到脖子上有些痒,我下意识地避开,转头却看到谢以安站在我的身边。
正确的说,刚才拉住我的人应该是谢以安,不过……我不喜欢和别人贴那么近,而且谢以安眯起的眼睛,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我刚才……”我的喉咙有些干涩,就像好久不说话了一样,干巴巴的。
谢以安看了一眼池塘,然后轻笑道:“要不是我拉着你,你早就掉下去了。”
我一皱眉,刚想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他,却发现那家伙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搂着我的腰。
我不介意人家跟我勾肩搭背,但是……搂腰这种动作吧,好像我和谢以安的关系还没到这份上。
估计他看到我脸上的不满,很自然地把手收回去,手里还拿着那把羽毛扇,他轻轻地摇了摇:“好了,这里晚上别乱走,跟我回房间去吧。”
我这才发现小桃原来站在他的旁边,小桃显然有些受惊,一直看着我,一副很担心的样子。
“前面带路。”谢以安对小桃说,然后伸手过来帮我拿行李。
我本来也不用他好心,不过手臂僵硬,手有点撑不住,所以也没有拒绝。
“……谢谢。”我小声说了一句。
谢以安笑了笑,走在小桃的后面,我跟在谢以安后面走,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那个池塘。
池塘上平静的像一面镜子,月亮倒映在上面,好像刚才发生的都是一场幻觉一样。
如果……谢以安不拉住我,我真的会掉下去吗?
第五章
跟着谢以安到主屋以后我几乎是瘫倒在地板上。
谢以安放下行李,看了我一眼,然后就笑开了。
我面皮厚,也不管他笑的那么没有风度,反正我就是坐在地上不起来了,行李也被我扔在一边。
谢以安的房间还是和白天一样,不过比白天明亮多了。
因为白天里房子很阴暗,没有什么照明设备,所以看不清楚,但是晚上居然比白天明亮多了,因为他的房间没有点蜡烛,而是亮着灯。
电灯的光芒让我有些心安。老实说,这个地方简直古老的过分,谢以安又不是读艺术系的,怎么喜欢把好好的宾馆搞成这样。
我坐在地上喘气,大门开着,抬头可以看到晴朗的夜空,院子里依然一点声音也没有,但是也没有看到什么雾气。
我觉得这个宾馆有些古怪,不要说没有什么服务员,就连客人的存在感也很稀薄。
“别坐在地上,”谢以安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然后抓着我的手臂起来,把我拉到椅子上,“地上很凉,当心感冒。”
说着拎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杯水给我。
我看了他一眼,谢以安好整以暇地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两腿交叠在一起,手里摇着羽毛扇,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我拿起杯子,因为茶叶全部放在茶壶里,所以倒在我杯子里的只有几根茶叶梗。
看起来茶是刚泡的,透过瓷杯传递来的温度让我的心稍微平复了一点。
对于我刚才差点掉进池塘的事情,谢以安就像没有那么回事一样,只字不提。
可是他不提,我不能不提啊。我盘算着怎么开这个头,如果我说他们家院子里有怪事,肯定不太礼貌吧。虽然平时都是同学,但是……毕竟人现在是我老板了。
于是我就东瞅瞅西看看,在他的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一些山水字画,甚至挂着一把宝剑。
我听说在古老的传统里,都会在西墙上挂一柄剑,这样有镇宅的作用。当然,有些人喜欢挂些琵琶呀,弓呀什么的,不过大多数是取“镇宅”的意思,挂了宝剑。
因为房梁架的太高了,所以没能装吊灯,只是有几盏落地灯。不知道是不是房间大了,即使是日光灯的光芒,依然无法照遍所有的角落。
我抬头往房梁上看去,老实说这房梁也忒高点了,下面的灯光根本无法照到上面,所以上面隐约能看到几根梁柱,其他的地方就是一片漆黑。
我刚想低头,视线扫过一个角落的时候,那里竟然有一双绿色的眼睛阴森森的盯着我。我心里一惊,手里拿着的杯子差点没没倒到对面的谢以安脸上。
在靠近西墙的房梁上,那里因为被前面的竖梁给挡住了,所以那个角落显得更加漆黑。
那双绿色的眼睛像两团隐晦的鬼火一样轻飘飘的。我说那看起来像眼睛是因为它们不但是圆的,而且两个圆点连成一条平行的直线,中间的间距和人的眼睛差不多。
现在它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而我竟然也没办法移开视线。
忽然,那对眼睛闪了一下,隐没在黑暗中。我的唇有些颤抖,手下意识地举起来往房梁上指:“有、有东西……”
坐在我对面的谢以安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连看都没回头看,只是用扇子把我手按下去:“怎么一惊一乍的,说不定就是一只野猫。”
他的话音刚落,房梁上就传来几声轻微的猫叫声,过了一小会儿,那猫叫声在房外响起,好像房梁上的猫已经跑了出去。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一把甩开谢以安压在我手上的扇子,一口气把杯子里的茶喝完——我不知道我为啥会有这个举动,感觉就当酒喝了一样,事实上,我那时候对谢以安竟然产生了一种类似畏惧的感觉。
“老谢,我有些话问你。”我把杯子放下,盯着他看,“你这房子怎么回事,乱七八糟的,一点都不像宾馆,像个殡仪馆还差不多!”
这话过分了点,但是谢以安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黑色的眼睛在灯光的照耀下,居然没有一丝闪光,虽然脸上笑着,但是却让我感到一阵细微的寒意。
当然,我没什么好怕的,毕竟谢以安是我同学,同学这种关系,总是给人一种没由来的信赖。好像工作了以后你会提防着同事,但是对同学就只有一种亲近的感觉。
所以我那时候,只是觉得谢以安奇怪了点,并没有往深处想,而且话已经出口,我就继续说了下去:“在学校的时候,从来没听说过你要开什么宾馆……而且这里好像也没有什么服务员……”
“噢……”谢以安拿扇子摇了摇,“我的父亲把房子造在这里,我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的,我一毕业就让我来接手。这里并不是什么大宾馆,也就是小旅舍,就是造的有些特色,住的都是外地来的人,所以有我们几个人就够了。”
“……小旅舍?”我狐疑地看着他。
越看他就越能联想到一种动物——狐狸,以前咋就不觉得呢,尤其是笑的时候眯起眼睛来。
谢以安又拎起茶壶来给我倒了一杯:“你想什么呢,我这里可是合法经营,证都办下来了,别说什么殡仪馆。”
我也觉得之前有些失言,气势立刻少了几分,我皱皱眉头说:“可是,之前小桃带我来这里的时候……我看到绿光的灯笼,还有雾……全身都动不了……”
我急切地想把我之前在庭院里的事情讲给谢以安听。
谁知道谢以安居然打断我的话:“你傻了吧。”
“什么……?”我困惑地眨眨眼睛。
谢以安摇摇头说:“我这庭院干干净净的,哪来的雾,你不会是白天被晒昏了吧?”
“……怎么会呢,我还走到了池塘边,我是跟着那灯笼走的……”我小声地反驳,但也不禁怀疑起刚才的遭遇。
谢以安摇着扇子,轻笑着说:“怎么样,在我这里干活很轻松,而且待遇比一般公司好多了。”
我咬咬唇,这条件果然很诱惑,但是我还得问问:“那么,我具体要做些什么事。”
谢以安站起身来,在书架的上层取下一个盒子。这是一个正方形的红木盒子,和周围的摆设比起来,有些过于朴素。大概三十公分见方,谢以安把盒盖打开,里面是一本账本。
倒不是我没看内容就能确定这本是账本,只是因为在这本本子的封面上用毛笔字写着“账本”两个字。
谢以安把账本递给我,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然后拿回来放到一边。
我注意到这本账本还是正方形的,比盒子要小一圈。
纸质就是一般的印刷纸,质量还要好一些,封面是皮质的,那两个毛笔字就像是印在上面的一样。我翻了一下,已经写过一些。
谢以安用扇子指着那本账本说:“这本账本原来是郝先生管的,但是他因为一些原因在我这里辞工了,所以我让小桃去招个账房,谁知道把你给等来了。”
“噢,我不知道你这个老板还要听小桃的话。”我下意识地讽刺他。
谢以安也没生气,还跟我笑:“你以为老板那么好当啊,这不是要尊重下属意见嘛。”
“切,小桃才十几岁,你就抓来当童工。”我白了他一眼,不安好气地说,“你不让她去读书么?”
“有什么好读的,”谢以安耸耸肩膀,看着我笑,“有些人读了半辈子还不是在我手下混?”
“你!”我一拍桌子站起来,“士可杀不可辱,姓谢的,不许你调笑我!”
“谁要杀了你……行行,坐下坐下,”谢以安连忙拿扇子扇我,意思让我消消火,“我哪敢调笑你了,现在不是暑假吗,你让小桃到哪去读书?”
“噢,对,现在放暑假……”我抓抓头发,这几天因为找不到工作,都忘记现在对学校来说已经是暑假了啊,于是我说,“那等小桃上学了,不是就剩下我们三个人了吗?”
谢以安想了一会说:“到时候看,要不再招个打杂的,大活人还不好找吗?”
我想也对,这宾馆算不上大,四个人也该够了。
“你呀,只要管好帐就行了,”谢以安笑着说,“其他的事情,玄珠会做的。”
我一听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在学校里,女生大多是被惯着的,想到在这里,十七八岁的姑娘,都要打理一个宾馆,于是我说:“那个……如果管账很清闲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帮忙。”
毕竟一个月给我开五千,那时候心眼实,想着要能帮就帮一点,一小姑娘在这里也不容易。
谢以安笑了笑:“不用,只要你帮我们把饭做了就好了。”
“没有厨师吗?”我皱皱眉头。
谢以安摇着扇子:“噢,以前是玄珠做的,不过我以前尝过你的手艺,还是你来做吧……这边的客人都不会在店里吃,所以每天只要做我们四个人的饭就好了。”
我点点头,觉得跟谢以安聊过天以后,整个人都变轻松了,本来嘛,自己就拿着一些有的没的吓自己。
我又说:“行啊,老谢,一毕业就做老板了。”
谢以安喝了口茶,黑色的眼睛眯起来:“家族产业而已,毕业聚会上怎么说来着,不是让我以后发达了别忘了兄弟你么,这不,现在我包下了。”
谢以安这样一说,我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拍他的肩膀:“行、行,老谢,那我以后娶媳妇你包不?”
谢以安笑地更像只狐狸:“现在小姑娘都要房要车,媳妇儿哪那么好讨,要不将就将就就我吧,还倒搭房子车子。”
其实我知道老谢以前开玩笑归开玩笑,但是很少开这方面的玩笑,不过我也没往心里去,所以哈哈一笑:“就兄弟这长相,哪家姑娘不倒贴,我怎么好意思你倒搭钱,等那时候你送一个大红包来,我就谢谢你了。”
谢以安一听,眉梢挑了挑,也没说什么,就东拉西扯别的了。
我跟谢以安也有三四个月没见了,本来就是拉闲话,说起来就没完了。
等回过神来,已经是半夜了,我掏出手机一看,已经十一点多了。
谢以安倒是说的兴头上,我连忙打断他:“我要去睡了,房间在哪里?”
谢以安看了看外面,也伸了个懒腰:“我本来想让你睡郝先生原来的西厢,不过……”他眯起眼睛看着我,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嘲笑的意思,“不过,既然咱们感情好,你就睡我旁边的房间吧。”
我本来想反驳,但是想想这个院子好像真有骨子古怪,等我明天好好看看,所以我也没和那谢以安计较,一拍板:“行,我就住你旁边。”
谢以安过来拎起一个行李包,一手晃着扇子,回头冲我一笑:“我带你过去。”
我拎起两袋行李,跟着谢以安走出去。
在谢以安的屋子旁边的确是有间屋子,相当于主屋的耳室,比他那件是小了不少,但是怎么的这间也有三十平米了,我一个人住是够了。
谢以安推开门让我进去,然后放下行李开了灯。和我之前看到的那些房间,这间房间简直让我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