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知道是我的啊?”陈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想到平日以不苟言笑的他居然会开这种弱智的玩笑,我满脸的无奈:“废话。”
陈麒轻轻笑了一声,把我揽进怀里。
熟悉的距离,带着柔缓的心跳。明知这是他特意为我制造出的假象,我还是觉得异常温暖。感觉他的手抚摸过我的脸,脖子,来回来回,然后是唇。
在那般有死无生的经历后再一次亲吻到这个男人的感觉,几乎要将我吞噬掉。
“对了,你的伤没事了?”我突然想起点什么,又紧张起来。
陈麒咬着我的下嘴唇含糊不清的低笑道:“要不你检查检查?”说着就抓着我的手往他衣服里引。我一愣,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抽手给了他胸口一拳,结果又是打着一团空气。
切,狡猾的家伙。
“真打啊你!”耳边响起明显假装出来的吃惊声调,感觉麻麻的。
我笑道:“你一不正经起来跟你弟一个德行,欠揍。”
小屋的门冷不防被人用力敲了几下,陈麟不耐烦的声音传来:“不是,干我屁事儿啊?我说你们俩差不多行了昂。”
陈麒哼了一声,老大不乐意的放开我,一抬手,屋子里的烛台都亮了起来,我才发现陈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屋子,刚才的门其实是他在屋里敲的,也就是说不知道这混蛋在门口已经看了多长时间了。
想到黑暗对他的视力来说应当是没什么影响,我脸上有点发热,急忙转移话题:“青婴呢,死了?”
“她不是早死一百多年了么。”陈麟嘲笑道。
回到外间,我发现刚才空落的客厅里坐了一个人,却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顾戌。
听陈麒说,这个老头子半人半鬼,因为天生有通两界的天眼,所以被阴司长期安排在阳世,既能帮助不常在人间出现的麒麟两兄弟掌握情报,也可以及时处理一些阴阳互通之事。
“我这只有他生辰八字,没死亡的记录,陈麟内本轮回簿上压根就没他名字。”陈麒说,“也就是说他没寿限,老成什么样也死不了,但相对的,他没法轮回。”
顾戌这次的来意,似乎是受陈麟所托,整合了这出闹剧所有的来龙去脉,来作报告的。
其实陈麒什么都知道,但一来他沉默寡言偏又我行我素,做过的决定和处理的事,不管对错都不愿与他人分享,让他主动告诉陈麟那必然不可能;二来陈麟又总是对陈麒一百个不服,知道若要是开口去问陈麒的话免不了一顿奚落,自尊心不肯低头去问他的哥哥,所以才故意让顾戌去帮他问。
想到这我不免有些发笑,这兄弟俩可真是够别扭,好几千年这么久的时间,真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相处的。
“孩子,你先过来。”顾戌突然叫了我一声。
我闻言走过去,坐到他对面。
和几天前一样,他伸出双手,中指与拇指分别抵住我的眉心于两侧太阳穴,随即那布满褶皱的额头中间像是裂开了一般,露出一只金色的眸子。
第三十九章
三十九
顾戌双手中指与拇指分别抵住我的眉心于两侧太阳穴,张开了天眼。
老人用那只妖异的金瞳凝视了我片刻,缓缓合上,转头对陈麒道:“无碍了。毕竟散魂已逾百年,能够归元三魂七魄已实属不易,稍有不整也是正常,应当无妨。”
陈麒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我趁机插话:“不整会和正常人有什么不一样么?”
顾戌解释道:“魂魄一经轮回,发入阳世依于实体之后,便与阴司地府无半分瓜葛,除两三岁孩童或命不长久的老者外,常人感受不到魂灵存在,即使有感,也是隔日既忘。人坠地之初,魂魄尚未与肉身完全契合,故时有幼童目可见灵之说,老者则因肉身枯败无力支持魂魄,也偶有魂游之事。有些人天生体阴,魂魄有些微缺失或因种种原因与肉身未能融合,亦有可能感受到魂魄与阴世的存在。”
难怪当初只有我看得到青婴和鬼婴,跟我一起经历这些的高学辉要么就是隔天就不记得,要么就是睡得像死猪一样。还有在公安局遇到迟老太太被上身的那一次,搞出那么大的动静都没人发现。
“那我这种情况呢?”
“初时你魂魄两散,与阴世相接的是那女娃那一部分,因此你只看得到她,看不到其他魂魄。如今两散的魂魄归元,不整也只是能见到些阴魂鬼物而已,没有大碍。”
我心里嘀咕,这么一来,以后我岂不是常常能撞见鬼?
“不过你也不必过虑,以左师之能,补全你的灵魂当非难事。”顾戌笑道。
我抬眼看了看陈麒,一副强忍着坏笑的表情,怕是根本不想给我补,说不定还会说些“这样你随时随地都能看到我和我的世界了,有什么不好”之类的废话。
至于一直在旁边难得没嘲讽几句的陈麟此时也是好整以暇的看热闹神态,不知为何,让我有一种一切尚未结束的不安感。
果然诡异的事情又发生了。从方才顾戌为我解释的时候起,原本明朗的天就在逐渐变暗,现在已经阴的一塌糊涂了。整个房间又像是被一团黑雾笼罩了一般,除了眼前的三个人,其他的根本看不清。这让我想起了地府,还有李寡妇死的时候,无常来收她灵魂的情形。
就在此时,骤然一阵怪异的敲门声响起,着实吓了我一跳。
更令人发寒的是,这敲门声不是来自大门,而是来自里屋的。
怪声再次响起时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绷紧了。
那不是在敲门。
那是敲棺材板的声音。
我有些紧张的看了看陈麒,他径直向里屋走去,简直像是去给访客开门一样稀松平常。
心里也就跟着踏实下来。
“小沫,走。”
陈麟叫了我一声,偏偏头,示意我也跟着,自己和顾戌当先跟了过去。
又是一阵急促的敲打声从陈麒的小屋里传出来,来不及细想,我也匆忙赶了过去。
刚一踏进里屋就感觉气氛不对。原本点着烛台的房间此时完全笼罩在黑色的浓雾中,看不清烛光是明是灭。反倒是地上的那些鬼画符一般的圈圈线线正微微散发着蓝绿色的幽冥之光,虽然看不见,但大概墙壁上的纹理也是如此,简直就像启动了一个巨大的符阵。
门在身后无声的合上,一只手从浓雾中伸出来,握住了我的手,十指交扣。
熟悉的温度与触感,让我心安下来。
棺材里的东西已经停止了敲击,只是不时发出些喀啦喀啦的响声,最后砰的一声巨响,我猜是棺材盖终于打开了。和刚才一样,一阵阴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一些浓雾,在幽光隐约中我看到有一个人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身子先是佝偻着,然后慢悠悠的直起来,脸正对上我的。随着这个人的出现,雾渐渐的散去了,烛光也透了出来,却变成了和地上符阵一般的蓝光。那张脸惨白惨白的,完全没有活人的气息,两只眼睛的位置更是两个黑乎乎的空洞。
看清了那张脸的我“啊”的小声叫了出来。与此同时,那个人也开了口:“赵小沫!你他妈的没死啊?”
我反骂道:“武博华,你他妈的想吓死我啊?”
来的人正是被李寡妇死前挖了双目的小警察武博华。确切的说,是武博华的灵魂。这个刚刚工作了一年就殉职的倒霉家伙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己的死而缠身什么怨恨,反倒是对死后的世界充满了好奇,真让人想不通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怎么来的。
此时的情形亦是如此,刚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他,丝毫不改话痨习性,拉着我就是一大篇。
“我跟你说小沫,我跟最近死的人全碰头了,就跟下边见着你内回,后来你不是让陈麟给扽(den四声)走了吗,那儿聚了一大帮人你还记得吧。是内帮管事的正讨论怎么处理我呢,就我,杨队,还内叫蒋明薇的姑娘,我们仨不特殊情况嘛。结果后来还是给我们跟他们都给算一类里去了,噢对了,”他说了一大堆莫明其妙的话,又转头问陈麟,“他们说你那儿有一什么本儿?说是本上内些人的情况现在都应该有了……”
“废话等会再说,”陈麒突然出声打断他,“说说你怎么过来的。”
一听这个武博华又来了精神:“离我进轮回还有个几年么不是,我就问看界门内老头我能不能趁鬼月上来瞅瞅,他丫不让,非说我死时间太短了什么魂魄没完全脱离成型呢,说我上来有散了的危险,叭啦叭啦跟我白话一大堆,我这好说歹说,说我一朋友有非见不可的人,丫内脑袋死轴死轴的,就是不让。后来我就灵光一现,把陈麒跟陈麟给搬出来了,丫一听立马乖乖放我过来了,哈哈。”
我扑嗤一笑,心想好嘛,一听是顶头上司罩着的人,谁敢不放啊。果然陈麟和顾戌跟我也是差不多的表情,再看陈麒,脸拉得比刚才还长,揽在我肩上的手又紧了一紧。
“什么朋友有非见不可的人?”陈麒黑着脸,细长的眼睛眯起来盯着武博华的身后。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知何时又一个人从棺材里直起了身子。
那人抬起头来的一刻我愣住了,他看到被陈麒紧紧搂着的我,也愣住了。
半晌,我才喊出他的名字。
“学辉哥!?”
第四十章
四十
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跟武博华一起出现的另一个人,竟是高学辉。
“小沫,她内时候真说对了……记得吗?她说我对你……”
那一天正午时分,僻静无风,在那条有着蔽日树冠的小街上,他这样对我说。在他生命的前几分钟,用灵魂给我的表白。
原来那些我原以为遗失了,尘封了,掩埋掉了的记忆在脑海中是如此的鲜明。
可我从没想过我还能够再一次见到他,像这样面对面的。
“陈麟,把他俩送回去。”陈麒突然语气不善的开口,“哪来的回哪去,没死满一年就上来,想魂飞魄散我帮你。”
陈麟两手往胸前一抱,双眼看着天花板:“我不管,要送你送。”
陈麟的话一出口我都替他暗暗捏了把汗,他倒是一点不为所动。我忍不住插口:“陈麒,要不就让他们等会再回去吧,我猜这屋里的法阵就是保护他们魂魄的,不会有事的吧……”
话刚出口我就发现说错了。果然陈麒修美的长眉瞬间拧成了一团,用我难以形容的冰冷表情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甩下一句“随你们的便”,就转身摔门出去了。
我正想追出去,陈麟的声音飘过来:“甭管他,你追不上。”
想想陈麒的个性,一定不会为让我去追他而离开,既然摔门而出,肯定出去就不见人了。我只好垂头丧气的转回身,正对上高学辉毫无遮掩的目光,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回应。
“这二位想必就是……”不知何时,顾戌站到了武博华和高学辉身边,端详一番后,点头道:“果然如此,左师他老人家好手段啊。”
“什么意思?”陈麟问道。
“右师近来,没有查阅过轮回簿吧?”顾戌故弄玄虚的说,“那上面,应当是多了一些内容的。”
陈麟闻言,一摊手,手中多了一本和陈麒的生死簿极其相似的册子,淡白色半透明的书页上看不清楚写了些什么。只见陈麟一边翻看一边瞪大了眼睛,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末了,啪的一声合上册子,惊道:“这怎么回事?”
“什么什么?是不是写着我名字呢?”武博华抢上前去想看,但陈麟一合手,轮回簿便不见了。
“正是。不但有你,所有大井胡同内枉死的人,名字都更新在了上面。”顾戌道。
我突然想起,在最后与青婴独处时,她曾给我看了她的记忆,其中她看到的生死簿上,大井胡同那些人的记录都十分奇怪。陈麒曾经告诉过我,生死簿是记载人每一世出生于死亡时辰的书簿,因此每个名字下面,只有生与死两个时间。有极少数特殊的人,例如顾戌,则只有一个生辰。
但是我看到的这些人的名字下面,却有两条死亡时间的记录,第一条是我不知道的,第二条是他们被青婴杀死的时间。而第一条的时间下面,划了一道红线,那道红线,是无法轮回的死魂的象征。
既然无法轮回,那为什么现在他们的名字会出现在陈麟的轮回簿上?!
“人的死亡如若与生死簿上所记录的时间不符,就无法载入轮回簿。轮回簿上无名,则既便是完整的魂魄也无法进入轮回,重生转世,这种情形之下只得任其于幽冥鬼界中流放,直至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