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知道了。”韩衾捧起他的脸来看,如夏日温暖的潮水那般笑了起来。尽管手套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你想把你的信背一遍吗?”“不……不了。”楚遥难为情地摇摇头,想可能真是今晚的酒太好了,“那么,我们去爬山吗?”
霓虹璀璨。深夜的广播里放着女主播深情讲述的情感故事和三十年前的怀旧金曲,和出租车一同,向着远离市区的方向飞驰而去。
“万峰山早都封起来啦,这么晚还去那做什么?”
楚遥一脸甜蜜地把头靠在韩衾肩膀上,一边应付着前面喋喋不休的司机师傅:“我知道西入口还有条路可以上去。”
“真是胆子大啊。想去爬山去四崇山不就可以了。晚上也挺多人去的。”
楚遥嫌弃道:“那个小土坡有什么意思。几十年前它连名字都没有呢。”
趁着等红灯,师傅点了根烟,哈哈一笑:“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的,知道得还挺多。”
“那是呢。”楚遥扬起脸,咬咬嘴唇,含情脉脉地望着韩衾。
“……这里?”韩衾侧过头,似乎看懂了他的意思,想提醒他好歹也要照顾下旁人的感受吧,一看司机师傅又开始抱怨着这路段晚上混乱的交通和周围开好车的菜鸟,于是宠爱地笑笑,然后不作他想地低头吻了下去。
等到后面汽车开始纷纷鸣笛换道时,从后视镜里看呆了的师傅才手忙脚乱地启动了车子。
到了万峰山脚下,出租车掉头奔走的样子几乎可以用仓惶逃窜来形容。
两个人相视一笑,然后并肩走进了黑漆漆的入口。
没走几步,韩衾就拉住了他:“你难道不需要打个手电什么的吗?”
啊,对。人可不会像自己一样能在夜里看见东西。楚遥晕头晕脑地想着,紧紧握上他的手:“我?不需要,我能看得见。你……只要跟着我就好。”
他听到韩衾沉默了一会,才笑着应了声“好啊”。
石阶两旁应该都是枯枝残叶的参天古树吧,山好像高得一眼望不见天,更不要提原本就惨淡的星光。脚下的山路又因为眼前无限的黑暗显得更加漫长而无尽。
韩衾被他牵着,如同盲人一般。他想到,上次来爬万峰山还是中学春游呢吧,似乎那之后没多久就传来了封山的消息。官方说法是因为事故还是什么的也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时候大人们都在传,是因为万峰山时常有游人无故失踪,多半是有孤魂野鬼在山上游荡。
可是破除封建迷信不也是宣传了好多年了吗。
“楚遥?”
“嗯?”
“你想带我到山上看什么?”
韩衾感到前面那个人渐渐停下了矫健如飞的步伐,然后就有温热的呼吸扑到了自己的脸上。他听到他的声音带着深不可测的笑意:
“韩衾,你相信,这万峰山上有神迹吗?”
“这个嘛,倒是听说过……”
“那你相信吗?”
“我……”
黑暗里,楚遥又靠近了一步:“还有神灵,那些妖鬼的传说。你都相信吗?”
韩衾深吸一口气,不由得用双手扶住了他:“……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些。”
楚遥轻轻笑了:“你也不奇怪为什么给你送信的会是一只猫?”
“我想当时你可能在附近。因为我说了不想见面所以你就……”韩衾的想法真是正直得不得了,可又是人之常情,“你确实很擅长和小动物们打交道。难道不是吗?”
寒气笼罩的山路仍不见尽头。
沿着开始变陡的台阶,楚遥仍然紧紧握着韩衾的手,一步一步向上走着。另一只手又插进口袋里去摸那块石头。
他不相信。他不会相信的。
他甚至都不知道猫这种生物能不能被训练到可以给人送去一封信。
这话又要怎么说出口。
“你相信么,那就是我。”
那个人怕是宁愿相信是自己喝多了满口胡言吧。楚遥苦涩地想着。
他问,我们去山上看什么。
是啊,看什么呢。
看如今已是杂草丛生的竹林,看豁然开朗的天地,看那好似长在世界边缘的参天古树,看圣光普照的山洞,还是那盘根错节的枝桠里的那颗福寿绵长?
看那桩光芒下仿佛通晓世间万物的石柱,看石壁上婉转流动的幽蓝光迹,看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块被一一点亮,静谧美好得宛若彼岸天堂,亦或是黯淡凄清,如同极夜的天际?
看时光如细沙在指缝间流逝,看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看你用疑惑又惊喜的眼神注视着我,然后温柔地拥我入怀。看我真挚而留恋地仰望你,心中徘徊着千丝万缕的情意和无数肆意翻滚的海浪,却依然说不出口一句我爱你。
也许就会是这样了。
预想到那些即将发生的一幕幕,楚遥又缓缓停下了脚步。
韩衾呼吸还很均匀:“累了?”
“你不累?”
“还好。”
“身体不错嘛。”楚遥仰起头,看看前面路上云雾遮盖的天空,“嗯,快到了。先歇一下好了。”
回头往来的路上看,周围似乎亮了不少,尽管仍旧幽暗,但令韩衾感觉自在了不少。
像所有要揭开惊喜的人那样,楚遥把双手背后,神秘地笑着:“我想……先把礼物给你。”
韩衾有些意外。毕竟,大半夜被拉出来爬一次被封了好多年的山已经算是他这辈子收过的最奇葩的生日礼物了。
“好——需要我闭上眼睛吗?”
“最好。”
午夜时分,再无他人出没的古老山峰。楚遥听到彼此的呼吸安静地交错,然后将那颗珍藏多年的零露石虔诚地捧到韩衾面前。
“可以睁开了。”
如露水一般莹润,剔透光滑的石头,在手心里静静地泛着淡紫色的光辉。仿佛脱身于最美的仙境,或是皑皑白雪,或是冰川河流,或是生机盎然的绿树春花。
一如多年前初次从首饰盒里见到的那刻,美到令人窒息。
韩衾无法置信地望着他:“这是……给我的?”
“给你的。”楚遥确定地点点头,“它的名字,叫零露石。”
见韩衾仍是没能伸手去接,楚遥释然地笑:“怎么说呢,据我所知,可是有很多故事在这里面呢。有神仙下凡之类的传说,也有……有关妖精啊之类的歪理邪说。如果你不相信这些的话,你就当它是块漂亮石头好了。”
楚遥拉起韩衾的手,郑重地把零露石放到他的手心里,又如释重负地将它合了起来。
“你真是……不可思议。”
“别忙着感动。”楚遥开心地笑起来,双手握着那只拳头,像是在祈祷,“我想你答应我一件事。”
“是什么?”
对上韩衾认真的视线,楚遥终是不争气地湿了眼眶:“我想……你能,别忘了我。我想永远都能被你记住。好吗?”
这样的话……终有一日,我就能再遇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E
韩以清的房间里欢声笑语,猫毛翻飞。
图长老在书架上不知不疲倦地爬上爬下,地毯上是斑簌在用肉垫玩着iPad,而它旁边的昕,围着那只公仔熊,爱不释手地已经玩了一个上午。
“这个小丫头是今天回来吗?”靠进公仔熊的怀里,昕总算消停了一会。
“是啊。那个人不是好几天前就请了假好今天去机场么?”
“有人知道艺术顾问这种职位也用请假么?”
“也对。”昕环顾着这跟遭了劫的房间,若有所思道,“斑簌,我知道,这世上喜欢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可是我实在不确定,他这……算不算其中一个。”
斑簌也不急着回答,慢悠悠地又点开了什么,声情并茂地朗诵道:“人啊,当他学会不作无谓的伤春悲秋,懂得如何爱人和爱这个世界的时候,才算真正的成熟——真不敢相信你那个问题是个活了一千六百多年的老家伙问出来的。”
这话要从何说起。昕讷讷地坐起身来:“你知道……其实我真就只有一百多岁对吧。你们都知道的对吧?”
斑簌不置可否地嘿嘿一笑。
“真的。”
图长老又从书架上爬了下来,那之前还踢下两本厚厚的硬皮书。
“我不知道。那是你跟晞的游戏,和我们可没关系。”图长老翻开上面一本,期待不已地坐在书前浏览了起来,“我说,斑簌,你也别看你那鸡汤了。我给你们讲故事吧。”
斑簌懒洋洋地抬抬眼皮,一眼望见书上五颜六色的彩色插页就惊了:“童话故事?”
“啊不要啊——”
“很久没看过了嘛。”
“那也不要……很幼稚的啊!”
“我想出去!”
在一片哀嚎声中,图长老不以为然地开始念起了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国王……”
从机场巨大的玻璃窗望出去,是无限的明媚春光,带着令人欣喜的温度。
爸爸,我回来了。
韩以清在心里默默念着,一瞬间,百感交集。
行李带上大箱小包的一一转过,人们推着车在旁边焦急地等待,等待新鲜的冒险,等待崭新的开始,等待令人喜出望外的归来重逢。
真好。
推着旅行箱去了洗手间,仔仔细细地补了补妆,把头发梳理齐整,反复审视着镜中那个长大成人的姑娘。十年已过。她终于不再是那个装腔作势的小丫头片子,而母亲的优质皮肤和爸爸的身高都在自己身上得以继承,如同脱胎换骨一般。韩以清抿着双唇,一时竟有些恍惚。
出口的栏杆外挤满了鲜花和张张笑脸,唯独不见那熟悉的身影。
韩以清记得,他说他会在出口旁的等候区等。
刚走出几步,就远远见到那个人就在那边的沙发上,翻过一页报纸,继续认真地阅读。
她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她想,她终于可以见到平日仿佛只活在手机里的爸爸了。
是的,我回来了。
“……真是的,这么多年也不见你变老呢。”韩以清站在他面前,几近喜极而泣。
韩衾悠闲地合上报纸,抬起头,笑容亲切得像外面和煦的春风:
“小清,欢迎回来。”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 So; this is it。
hope you like it。
感谢大家有声……和无声的鼓励,我去下一坑了。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