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卡回到办公桌开计算机,他的上司早就在后头不知道忙到哪里去了。「阿久津,你有没有绘图软件啊?最基本的PS就可以了。」
阿久津没有回话,阿斯卡只见自己的桌面跳出一个数据夹,点开之后有五六款绘图软件……很明显都是,网络上可下载的破解版,安装后输入附赠的密码后就可以使用。
鼠标敲敲点点,用圆形拉出脸,蜡笔功能涂上头发,再画上衣服。最后按下打印键。喀叽喀叽。阿斯卡招手叫茅里过来,拿起已经打印好的纸,指着上面的图。
茅里浑浊的眼睛似乎瞬间清澈了一秒,他抬起手,直挺挺地指着阿久津工作的背影。
阿斯卡点了点头,递给茅里剪刀。
茅里把图案从纸上剪下,很快地奔到纸房子旁,将「那个东西」放了进去。纸张很软,无法像纸板那样站立,他就只好一直伸手把它扶正。
「做什么呢。」不知何时走到茅里身边的阿久津皱着眉。
茅里开心地将「那个东西」重新从纸房子里拿出来献宝。阿久津接过,是个很有美国诙谐漫画风的小纸人。小纸人有着紫色的卷曲头发、过于巨大的绿色眼镜跟不开心的三角眼。
「你还真闲呢。」这句是对制作者说的。
「有什么关系呢,小孩子就是要给他玩具。」阿斯卡说着,觉得有哪里被自己这句话给刺痛了。
从小到现在,自己拿过什么心仪的玩具吗?不是枪就是钱。然后用钱换更好的枪,再用更好的枪赚取更多钱。
阿久津把剩下的纸板递给茅里,「把纸人黏在上面,剪一个一样的。脚剪长一点往后折就可以站起来了。」
「喔!」茅里发出欢欣的赞赏声,率直地佩服阿久津的高智商。
能够顺利站立的纸人做出来了,茅里把它放在纸屋内的窗边,着迷地望着自己的杰作。
「给你『朋友君』。」阿斯卡把另一张纸递给茅里。纸上又画了另一个人,有着空洞的圆眼睛,身穿破旧军用夹克与牛仔裤。
茅里立刻拿走纸张,做出了第二个能站的纸人。正当他要将「朋友」放进纸屋子中时,阿斯卡却道:「那个不是这家的孩子,不可以进去喔。」
「放窗户外面就好。」阿斯卡说。
于是,茅里把「朋友」放在透明窗户外面。
「『哇啊,好豪华的房子,真是令人羡慕啊。今天是圣诞节呢,我也想早点回家,但要是火柴还没卖完就回家的话,一定会被爹地揍的,该怎么办呢?嗯、强制推销到这一家吧,那个靠近窗户的小孩看起来就笨笨的样子,一定很好骗……不、一定会善良地买走所有的火柴的吧?』」阿斯卡细声细气地帮「朋友」配上声音。
茅里点头,伸出手指拨开了可活动的窗户,把「朋友」从窗户塞了进去。
「『少爷,要买火柴吗?』」阿斯卡问。
「这种话是擅闯民宅后说的吗?」阿久津翻了个白眼。
「『不把钱交出来就杀掉你。』」
「……茅里,把那个纸人的头扭断好了,我再给你做别的。」
「哇哇哇!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嘛!咳、『我是卖火柴的飞鸟,要不要买火柴呢?话说今天明明是圣诞节,你们家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啊?』」
「『有啊,有管家跟侍者。』」紫色头发的孩子这么说。
阿斯卡先是有些诧异,但下一秒却笑道:「『家人呢?』」
「『在工作。』」
「『你不寂寞吗?』」
「『反正我有别的事可做。』」
「『像是什么?』」
「『我在学习。』」
「『学如何拆枪吗?』」
「『……你学习拆枪吗?』」
「『没错,拆了之后再组回去。我还会做炸药,你会吗?』」
「『那是犯法的。』」
「……你才不在乎。」阿斯卡重新抬头对阿久津道。
阿久津沉默了几秒,「我不是那么喜欢耶诞大餐……那生生的牛肉令我反胃。」
阿斯卡眯起眼笑了,「我猜你也不喜欢在家里放圣诞树,等白胡子的老人塞玩具车进去。」
「我家没放过圣诞树也知道圣诞老人是假的。」
「那种事情我也知道。」飞鸟叉着腰,「可是我多想要礼物,给我机器战警,或是一盒海盗船乐高。」
「呀。」茅里已经没有在听两人斗嘴般的对话。他把紫发人偶跟「朋友君」一起放在大餐桌的左侧跟右侧,,重新支起脸、伏在桌上,继续入神地望着它们。
(「你是谁?」)
(「我是卖火柴的飞鸟,为了当你的朋友才来的喔。」)
(「是吗?你想要喝一点茶跟吃点心吗?」)
(「嗯、给我可乐跟披萨就好了。」)
(「可是我家没有可乐跟披萨。」)
(「什么啊,那一起出门去玩吧!」)
(「嗯。」)
「呀。」
要做好朋友喔。茅里小小声地笑着,但还在为圣诞老人的问题争执不休的两人,当然是完全没有注意到的。
外章二 <;姬柘榴>;
我们还会见面的,到时候,再一起喝一杯吧。
颈间被抵着一把刀,很漂亮的装饰刀。
「唉呀、小姐,不要太冲动……」高巽将双手举在头侧,意思是不会反抗。
「带我离开这儿,还有,我不是小姐。」他的声音就像冰雪初融时那般动人。
「我知道了,那么你可以先把刀放下吗?那个很危险。」高巽把手微微往后挪,但立刻被对方察觉,抵在颈项上的刀刃马上陷进去了一点。
「我不是在开玩笑,在这之前我已经杀了两个人,要取你性命的话随时都行。快带我离开这个莫名奇妙的地方!」
「那个……刚才你应该已经听我们的引路人说『你已经死了』吧?」高巽低低咳了声,慢慢往前走。颈项的刀也立刻移到腰间,手臂被挽着,两人远远看来就像关系亲密。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那人披散着一头及腰长发,死命握紧装饰刀柄,漂亮的脸蛋扭曲,「你以为我是为什么从那里逃出来的……本来就要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了,现在却突然说我已经死了?」
「自由哪。」高巽低笑了声。
「有什么好奇怪的!」
「没什么。请跟我来吧,我带你出去。」
高巽悠扬的声音别具说服力,那人不由得乖乖跟着走。他张望着,四周都是雕花的木造廊柱,走廊东转西绕害他头昏眼花,到底是哪个地方的游廊,自己怎么全没印象?莫非在逃走时,他被逮了个正着,然后被卖到这里?
至于那句「你已经死了」则是这边的术语,意思是进来之后就不要想出去,当自己是个死人就可以了。
「喂、这里是哪里?」他问。
「城隍府。」
「好怪的名字,这样真的会有客人吗?」
「你不就来了吗?」高巽笑道,
「我不是客人,也绝不接客。」他咬着牙。一路上几个穿着中国旗袍的女性,摇着纤细婀娜的腰,手上却抱着一卷卷挂轴之类的东西,满脸严肃地经过他们身旁。
本来以为是接待的姑娘,但气氛与神情都不像。
「……这里到底……」
「我说过了,这里是亡者的世界,你会来到这里,正代表你已经死了。」高巽不厌其烦地,微笑着解释。
转了个弯,蹬上一道往上的阶梯,这时他才看清高巽的打扮,一件未扣好的盘扣衫,轻松便裤,一张粗犷英挺的面容,左眼不知是伤了还是怎么,用黑色眼罩遮起。
「你叫什么名字?」
「从小在那种地方长大,也没什么好听的。」他冷哼声。
「不是有艺名吗?一定是很可爱的名字吧?」高巽继续往上爬,看似丝毫不在意被刀威胁。
「姬……姬柘榴。像女人一样的名字。」
「是吗?我却觉得霸气十足呢,不是名刀的名字吗?」高巽轻笑。
这阶梯长得太不寻常了,像没有尽头似的,不断往上延伸,姬柘榴顿时不由得觉得眼前的男人正在戏耍自己,
「到底要走到哪里去!」他低叫。
「啊啊、再一会儿就到了,你所想要的自由之地。」高巽只脚步不停地这么说。
「……喂!」
姬柘榴突然站住。
「嗯?」
「我、是不是很笨啊?在总算能登台前,杀了夫人,把所有现金偷出来,又杀了平时总是苛刻地责骂我们的师父……结果,什么都还没享受到,就这么死了。」姬柘榴发出干涩的笑声,似乎慢慢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事情了。
「不过是命不好。」高巽说。
姬柘榴愣了会儿。把一切归咎在命运上,他并不习惯如此。
「既然已经死了,威胁你也是无用。」姬柘榴把刀收了起来,放进袖口的内袋。
「明智的举动。」高巽这么说着,却换他伸手紧挽姬柘榴的手臂,「不过就快到了,难得有此机会,不如就让我带你去好好休息一会儿……」再上路吧。
在姬柘榴挣扎间,阶梯已经到了最后一阶,前方延展的是条宽阔的木造走廊,地面洁净光鉴,一眼即可看出打扫用心。
「这边请。」
走廊右侧的纸拉门,无声无息地自动滑开,里面居然是间地上铺着榻榻米、上头有张矮几的茶室,墙壁上挂了好几幅笔触豪放却不落俗气的唐画,矮几上摆着套中国茶具。茶壶嘴呼呼冒着热气,里头显然已经准备好茶水了。
「中国茶……」踏上亲切的榻榻米,姬柘榴轻移莲步,一会儿便正坐在茶几前,「真是奢侈呢。」
「是吗是吗,果然还是乌龙好啊,把茶叶磨成粉一口气喝下去的做法,根本是邪魔歪道!」高巽笑着盘坐在姬柘榴对面,手压住茶壶盖,徐徐将茶倒进杯中,半熟茶的香味扑鼻,使人心旷神怡。「本来第一泡要倒掉,,不过因为这儿的茶叶很干净,所以直接就这么喝也不要紧。」
「那就不客气了。」姬柘榴捧起茶杯,手指垫在下方,缓缓地将杯中茶液一饮而尽。
「你比女孩子还要优雅呢。」高巽无恶意地称赞。
「我是为此而存在的,既是男人,却又要扮演好女人,不管再如何出色,终究脱离不了被有钱人包养的命运。本来跟夫人约好,一旦有办法赚到规定的钱,就不能逼我接客,结果还是被卖了。呵、是我自己都想象不到的价码哟,原来我有这么高的身价,自己都不知道呢。」
他是戏班里专演女人的戏子,叫做「女形」。
高巽又给姬柘榴斟了新的一杯。
「哪、老板,我之后会怎么样呢?杀了人要下地狱吧?会是怎么样的地狱呢?」姬柘榴舔了下嫣红的唇,动作里有着自暴自弃的美感,却又维持着尊严。
有种冲动吸引着高巽,那个念头在他胸中滋生,他想知道,若这少年还能活着,会有什么样的未来。
「只要杀了第一个,第二个就再也不在乎了。你存着这种心吗?」高巽自己也饮了一杯。
「是的,好像解放了一样,对于杀人这件事,我并不愉快,却也没什么好感伤的,我只是找了个最快能逃出来的途径而已。我本一无所有,如果再不想办法抓住什么,最后将连灵魂都失去。既然有人阻挡,就只有杀戮一途。」姬柘榴仰起头,眉宇中隐隐透出霸气。
「那么,何时才停止呢?」高巽严肃地问。
「当我自己认为『够了』的时候。」姬柘榴微笑,「我生长在戏班,什么污秽的事情都已经见过,台上虚伪,台下亦然,既无聊、也无法感到满足,我们这种人就跟被豢养的家畜差不多,至今连『满足』都未曾尝过。」
姬柘榴将双手放在桌上,缓缓往前行礼,「老板啊,在堕入地狱前,请听听我的要求。」
「是什么样的要求?」高巽好奇地问。
「能否亲吻我的双唇?」
「咦?」
「您有着身分地位,却不得志对吧?」姬柘榴笑眯了眼,「如果有缘再得见,请务必让我来帮助您,这吻便是献上我的忠诚,说来也许会让您发笑,不过这可是初吻。」
炫目而大胆的笑容。
高巽从未碰过这样的亡灵。
姬柘榴身上,有种让高巽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我很高兴你有这样的心意,不过,还是保留到我们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吧……毕竟吻一个已经失去知觉的对象,实在是有失我王爷的身分。」
话音刚落,姬柘榴的眼睛却缓缓闭上,神情恍惚起来,最后咕咚一声往后倒去。
高巽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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