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吓了圣者?”
“是么?”随意轻喃,淡金色的眸光带着丝丝冰冷的寒意,“西郡王,做人要守本分,不要耍太多小心眼。”言语刚顿,掌心翻转,花绳若蛇缠向虚耗。
虚耗大惊,忙飞身躲过,红袍飞舞间,一个东西掉落下来。
由尘眼随那东西,另一只手五指成爪,怪力一吸,霎时便将那东西抓在了手中。
险险躲过被抽的命运,虚耗拍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那东西抽起人来,要痛死几堆人的!!还好躲过了,不然非得皮开肉绽不可!”
瞟向对面捏着那东西的人,又尴尬笑笑:“哎哟,我说那是谁的东西呢,搞了半天原来是圣者的。方才捡到时,还在想怎么处理呢!”每字每句皆颠倒黑白,说得面不改色。
若是没有被那鬼东西抽了下来,那东西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一只锦囊而已,用得着这么小气么?!
虚耗瞅了眼冷漠如雪的人,见他始终未再多言,嘻皮笑脸地对着他施了一礼:“既然已经物归原主,那本王就不再打扰了。妖娆圣者,本王告辞。”
轻讽地勾了勾嘴角,由尘缓慢将药囊收入袖中,声音淡如泉水无味,却透着浸人的冰凉:“西郡王,偷窃可不是好习惯,小心祸从手出。”
撇了撇嘴,虚耗甩开红袍下摆,转身随口道:“多谢妖娆关心。”心底却恨得牙痒痒。
你给我等着!下次可不就是什么破囊袋了!定要你哭爹喊娘!
大摇大摆离开,只剩由尘一人,伫立了片刻,随后由尘亦离开了妖王寝宫之外。
肃黑的宫殿,又恢复如初的沉闷冰冷,死气沉沉。
回到自己所居的偏殿,由尘坐在庭院中,若有所思地看向远方。
妖界没有金色的太阳,只有一轮灰日,连夜里的月亮,也是红得刺眼的血月。这里不需要光明,只有类似一种极端的黑暗,里面蠢蠢欲动着杀伐的血腥残忍。
鲻刖是佛国的人?可是为何会沦落妖界,佛国的人不是最喜光明和金色的么?
从一定程度来说,这也是他被濮落吸引的原因之一。
虽然被佛国放逐,骨子里却还是喜爱着光明的东西。他身为狐族已是如此,又何况天生喜爱发光事物的龙族。
八部众,龙众位其二,鲻刖到底是为何堕入妖道,甘心永世不得窥见光明。
况且,龙族的护心鳞甲何其重要,他又怎会被人拔去?
这个人,到底和他有何渊源。
“出来吧。”
垂下眼帘,清冷的声音响起,由尘瓷白的容颜,没有丝毫情绪。
寂静的庭院中,除了灰日洒下的光芒,画面的颜色,就好似大漠里的一片苍茫,只有一个颜色,铺天盖地。
过了片刻,庭院一角的阴影中,终于缓缓走出了一个人影。
青衫绿袍,眉黛清丽,两条娥眉间,血肉中镶着一颗碧绿的翡翠,泛着水一样的光晕。
“圣者……”
略微有些怯弱的声音,让人猜不出它的主人曾在他人的床榻上,放浪不逊人间风尘丝毫。
“何事。”淡淡地询问,由尘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女子曾是待定的妖娆,后来自行退出了。
当然,她的声音也使由尘记起,那晚与麓公欢爱的人,便是眼下的女子。
麓公啊麓公,你还真是用心良苦,费尽心机破了人家的处子之身,为的便是腾出空位,将一个男子推上圣者之位。
好计,好计。
绿衫女子吞吐了一阵,才缓缓道出了来意:“左使命我来告知圣者,三日后前往镜湖。”
轻微点了点头,由尘忽而看向她,一双淡金色的眸子,沉静却动人心魄:“你叫什么?”
女子愣了愣,福身答道:“我叫绿珠。”
“绿珠……”低声轻喃女子的名字,问,“你不恨我夺了你的妖娆之位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被一个平白无故冒出的人夺去了,你不恨么?”
绿珠默了一下,像是在思考答与不答,之后终是开口说道:“绿珠不会恨。且不说绿珠还有没有资格,只说绿珠本身所想,就不会恨圣者。以前我只是一个跳舞的伶人,后来是被左使大人推坐了圣女之位。如今打回原形,也没有什么恨不恨的。本来我只想能跳舞就好,从来没有想过其他。圣者大人,绿珠不会恨你。”说完,对着由尘释然微笑,好似说出心中所想,是多么畅快的事。
很单纯的想法,也难怪麓公当初会选择她。没有野心的人,是最好掌控和看透的。
他早该想到,麓公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会留一棵毒草在身边。
更何况,她并非毒草,若是引入正途,便是第二个可飞升成仙的华娘。
第三十八回
“圣者,前方便是青峰峦,大概还有三天的路程。”
安然坐于华贵的马车内,雪白的人一手撑着额角,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知道了。”冷淡地回话,车外的属下就此告退离开。
三日前,麓公打点一切,出行的妖兵浩浩荡荡地前往镜湖。
好似掐住时间,消失已久的濮落,当天突然回来了。只不过,他仍旧没有对由尘提起去了何处,甚至有意回避着他。
现下两人也是分车而坐,一个见不着另一个,另一个也不再形影不离。
“妖娆圣者,怎么好似没精打采的,可是路途颠簸,身有不适?”轻佻风流的声音,这几日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宴会之后,麓公似乎忙得不亦乐乎。
浅浅抬起眼帘,车帘被外面骏马上的人撩起,那冠玉似的俊美容貌,始终在嘴角挂着城府幽深的弧度。
“左使大人,现在不忙了?”
麓公闻言笑道:“队伍已经出发,该忙的也都忙过了,在下正觉得无所事事呢。”
“没有事做,就来消遣我?”冷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的起伏,却让人怎样都觉得揶揄。
黑玉宝扇抵在下颚,风流倜傥的男子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感地说:“在下只是觉得圣者身边少了一个人,真是让人好生不习惯。”
“……”
见车内的人沉默不语,麓公正视他,声音低沉而诱惑:“难道,圣者不想知道为何会如此?”
直视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嘴角忽而勾起一抹冷魅的弧线,清冷的声音,懒散轻无:“不想知道。”
似是早已料到,麓公收回目光,只是略带惋惜地长叹一声:“真是薄情啊,好歹是一日夫妻白日恩,这还没满一百日呢,圣者就将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句话还给你,你不配对我说这样的话。”冷漠的语气,像是要将人冻死。
闻言,麓公沉默了一阵,勾魂眼里是一抹耐人寻味的深思。
他突然看向队伍靠后的一辆马车,虽不华贵,朴素却又带着绿色的清新。
“绿珠?”他怪异地扬了扬嘴角,“你什么时候管上这等闲事了?我和她不过是逢场作戏,怎能比得上你和仙君的情深意长,当然不可同日而语。何况……”他看向由尘,“你不是最了解在下所做为何么?”
轻微哼笑,由尘不再多语。
片刻,麓公又道:“不过,在下实在想不通,为何圣者非要带上那个女人?这拔山涉水的,圣者不会还有心思欣赏伶人舞蹈吧?又或者是,圣者喜新厌旧,转移目标?”言语里皆是深深的不解。
“如果你不瞒着我擅自行动,或许我还可以相信你。”淡金色的眸子是慵懒平静的水光,泛不起涟漪,却扣着他人的心弦。
“唉,”麓公叹息这第三声,较之之前多了一分真实和无奈,他摇首望向别处,神情破天荒地升起一层薄薄的落寞,“尘儿小公子,我们之间难道就不存在信任?为何你总是不相信在下?”
像是听到了极为可笑的话语,由尘微微直起身子,放下手,盯着窗外的人,字句清晰地说:“想要别人相信你,就该先信任他人,麓公,你做得到吗?”抬手一拉,窗帘垂下,隔绝窗外之人。
多疑是你天生的本性,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若是不多一个心眼,怕是到头来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这样,大队妖兵向镜湖拉近,一片云雾缭绕的青峰峦愈来愈近。
“左使大人,左使大人!”
头顶奔来一团灰云,麓公蹙眉,便见灰云落到地面后,脱颖人形,一副妖兵打扮。
“大惊小怪什么,想要惊动妖娆圣者么!”厉声喝斥,单膝跪于地上的妖兵打了一个寒颤,却还是急急地说:“左使大人恕罪,属下刚刚得知,前方出现天堑,阻断了进入青峰峦的山路!”
麓公冷笑:“出现天堑,你就不能飞过去么?没用的东西!”
那看似有些军籍的妖兵听到麓公如此说,当下心乱如麻,忙道:“属下试过了,但是天堑上方有结界,我等妖兵根本飞不过去!只要一碰到结界边缘,全然灰飞烟灭。”
向来临危不乱的麓公终于变了变脸色,他一下收拢宝扇,勾魂眼寒光迸发:“你说什么,仔细道来!”
妖兵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语气平稳,他字句清晰道:“前方队伍刚接近青峰峦边界时,大队将士突然出现异状,等属下前去查明,有些都被打回了原形。后来属下才发现,入口处突然出现了一道千万丈的天堑,天堑上空整整多出了几百丈高的结界!结界散发出的是西方佛国的梵香,还有神人气息,将士们一旦接近,就难受万分,队伍完全无法前行!”
麓公脸色大变,竟没想到妖界之内突然横出了如此多的变故,佛国神界什么时候干涉起了仙妖两界的事?
“带路!”沉声厉吼,紧握黑玉宝扇,麓公一下跳下了马背。
“等一下,”马车内传出那清漠的声音,锦帘撩开,瓷白的人露出绝色的容颜,淡金色的双目却有些什么在震动,“我同你们一起去。”
麓公蹙了一下眉头,看了由尘片刻,终是默许下来。
待到达那妖兵口中所说的天堑时,悬崖深渊边缘,已站了一个人。
负手而立,暖黄衣袍随风扬动,墨黑的发像是撒开的黑纱,泛着涟漪一般的形状,一身浩然正气,让人望而却步。
由尘看见他时,只微微顿了一下身形,之后便依旧朝着那人飞身而去。
一旁紧紧注视着他的麓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紧随其后。
“出了何事?”走近悬崖旁的人,猎猎寒风自下而上吹动两人的衣袍。
濮落像是怔了一下,随即转首淡笑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抬头望着他,由尘的声音虽然清浅,却散去了不少淡漠:“那你又为何在此?我现在是妖界妖娆,天堑路断,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妖娆?”低低喃呢,犹如第一次听到一般,带着一股意味深长的疑惑。
由尘沉默。
这时的濮落让他有些陌生,虽然还是不曾在他面前端着仙君的架子,可是却又一种说不出的疏离。
麓公……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各怀心事的两人并排而立,让人奇异地觉得那般美好,就好似立在青峰悬崖之巅的一幅水墨之画,水□融,不离不齐。
“青峰峦里,有异族。”两厢沉默许久,濮落终是说道。
说起此事,由尘轻蹙起眉头,望着那只能看见一片青山绿水,然而又走不进去的峰峦,忽而缥缈如风低喃:“老朋友?”
唯一听见的濮落,因此有些怔愣,而后墨玉的眸子里却闪烁着一抹寒光。
“两位别杵在这儿啊,想想办法怎么进去!”身后宝扇“嘶啦”打开,麓公走到两人身旁,嘴角的笑意怎么看都有些僵硬。
刚才那一幕,真是刺眼。
“不能。”濮落淡淡回话,转回头看向时现时虚的金白结界,鼻间萦绕着浅浅的佛香。
麓公不解,笑笑道:“上仙是在说笑吧?您可是仙界至尊,怎么会连如此小小结界也无法破开?”
“仙神两界各不相犯,何况还多了一个佛国之人,本尊不能冒然行事。”
听到濮落如此一笑,麓公“嘶”了一声,神色怪异:“上仙,什么时候你也顾忌这些了?”
你不是任逍遥三界六道么?朗朗乾坤唯你独尊,怎么现下却怕了?
“你可知,里面神界的人是谁?”这边由尘忽而问道。
沉吟片刻,濮落轻微蹙眉:“与我颇有渊源,但却比我更为古老,是天地强者。”因此萌生了惺惺相惜之感,没有妄自行事。
“不如……我试试。”由尘道。
转头看向他,片刻,濮落点了点头。
天堑之上,几丈宽的距离,像是银河横在其中,对面茫茫一片。
沉静地望着对面的光景,由尘瓷白的脸色在寒风的抚慰下,更显脆弱,一头随风飘扬的白发,像是一抹幽魂飘荡天地之间,好似只要切断了,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佛国啊佛国,为何离得那么远,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