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不要这么想,总之,回返人间,一定还有很多好事会发生的。季腾安慰自己,而且,大哥还没有真正复活,自己一定要把阴阳道的事情处理了,其他的再说。
李氏又说:「老爷——」
她这一唤,季腾才把注意力转移回季钧,呃,刑修那里。
他一直没说话,也不大理会别人在说什么,只是专心看着手里的茶盏。季腾看向他的时候,他正轻轻吹开茶沫子喝了一口,又搁下了,想是不习惯人间的味道。
毫无疑问这是大哥的脸,只是现在,容纳的还暂时不是他的魂魄,而是阴阳道的君主。
季腾真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大哥素来脾气暴躁,恃武好斗,平日没少招惹非议,是典型的边陲男子。可是如今,只是净身时修理了胡渣罢了,相貌丝毫未变,但就这样托着茶盏,午后的日光零散落在那白瓷茶碗,淡淡的光影投射在他的脸上,映着他的双眼中一点亮光,竟有种就不出来的味道。
季腾这才知道,迷人原来只是一种气质而已。
全部人似乎都愣了一下,觉得眼前这个老爷似乎有点不同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来着。
季腾忍不住叫了一声:「大哥——」
刑修总算有了反应,抬眼来看他。
「大哥——」叫了之后,季腾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嗯了半天,抖了一句:「大哥,你刚缓口气,还是多休息几天,」想想又觉得光是这样可能打发不了那群妻妾,又加了一句:「咱们兄弟,从没有抵足夜谈,你休养的时候,不如我与你作伴,也好聊聊天,如何?」
刑修搁下茶碗,似在想什么,然后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季腾松了口气,心想;『大哥啊大哥,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不被戴绿帽啊!虽然阴阳道之君不见得对人间的女子有兴趣,不过还是能避嫌就避嫌的好。』
季腾的此举,当然是招致无数白眼,他们兄弟素来生疏,都搞不懂他突然亲近是为什么。但是当家的季钧既然同意了,妻妾管家也没反对的立场。只是几个妻妾走过季腾面前的时候,故意失足,狠狠踩了他几脚罢了。
季腾觉得自己活得那叫个累啊!
「管家,你们先下去吧,我和大哥说几句话。」季腾又说,管家疑惑地看着他,又看看季钧,见他点头后,才小心合上门离开。
季腾从门缝看见管家家丁们都散去了,才放心,转过头来就磕拜:「君上,小人失礼。」
刑修坐在堂中,只看着他。
季腾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忙解释刚刚自己的行为:「那些都是大哥的妻妾,太熟悉大哥了,所以我想个法子,让她们不能近身。一来不必担心被识破,二来,也不会因此坏了君上的修行。」
说着说着,季腾又想,恐怕刑修其实并不担心被识破吧;而且只听说修仙之人不宜近女色,不知道这些天生就是神仙的又会怎么样呢?
正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话的时候,突然听见翅膀扇动的声音,钩星从一扇窗飞入,落在桌上,还未站稳就开始说:「君上,您就算是化入肉身,也是一样丰神俊秀,器宇轩昂,有如玉树临风,呀呀呀,真是——」
有了这只钩星,基本上季腾就不用担心没人接话的窘境。
待它滔滔不绝说了一刻之后,季腾好容易逮了个空,问道:「君上,我们要如何去抓那罪丝呢?」
闻言,钧星和刑修都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根本没有想起还有这件事,过了一会,钩星才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急啊,这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急得来的,君上才来人间,这衣服穿着舒不舒服,身体使用得顺不顺当,这些你都不问,就追着罪丝,罪丝跟你有仇啊?」
呃,不是跟我有没有仇的问题,关键是,这难道不是你们来人间的目的麽么季腾心里嘟囔着,也没敢说出来。
「既然是肉身,」刑修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站起来:「倒是有件事一直想试试——」
季腾跟着季钧走到内屋,面前就是一张榻床,铺着锦绣软垫,珍珠吊饰,他迟疑地看着,季钧却似有些不耐,扬扬下巴示意他过去。
这是要干什么?
原本在他肩上的钩星邪恶一笑,在他耳边轻声说:「正好,虽然你现在的身体不算男人,不过也能派上这种用场不是?」
咦咦咦?啊啊啊?该不会是?
季腾头脑中飞速重播了李判官和总司刑那一幕,心下发抖:「救我啊,钩星!」
「为君上效力是你的荣幸,反抗的下场你自己也清楚!那可不是一人受罪的问题了!」钩星邪恶地笑着说完,从窗口飞出去了。
不会吧!
刑修已经有点不耐烦,低沉的声音道:「过来!」
眼泪在季腾的眼圈里打着转。
别了,这纯洁的世界!
一刻钟后,床框摇晃撞击的声音终于暂时停了下来。
季腾喘着气问:「君、君上,可以了么?」
「不行。」和气喘吁吁的季腾相比,刑修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求求您,我实在是不成了!」季腾腿直发软,这种姿势和重压令他叫苦不迭。
刑修不太满意地轻轻摇头。
「我给您找几个人来吧,您就放我这一次。」季腾不死心地问道。
「继续。」低沉的声音,不容反抗。
季腾含泪点头,床框摇晃的声音继续响起。
下一刻钟后,床框的摇晃碰撞声再次停下。
「君上,你满意了么?」季腾浑身酸痛,没有哪个地方轻松,方知这事情可真不是人干的。
刑修总算微微点了头。
「君上,求求您,下次千万不要再找我了。」说完季腾立刻往地下一倒,死仰八叉倒在草地上。而刑修姿态优雅地往榻床上斜靠上去,全身沉浸在阳光之中,轻轻叹了口气:「舒服。」
你当然舒服了,季腾在心里腹诽不已,让老子给你把这么大的床榻从屋里一直拖到花园小山丘上。搞半天,你就是想在院子里躺着晒太阳不是?
午后的阳光普照,精致的榻上斜倚着刑修,仰面享受这和煦日光,而榻下躺着八字形的季腾,累坏了的喘息逐渐平息,他慢慢睡着了。
钩星站在枝头,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好纯洁。
第六章
再怎么累,毕竟夏末夜凉,季腾是打着喷嚏醒过来的,睁眼一看,日头已经偏西,冷风飕飕。
季腾摸摸头站起来,就看见自己哥哥的背影,不由自主叫出了声:「哥——」
而那人别过头来叶,眼中却是不一样的神采,季腾才突然想起,这不是自己哥哥,而是阴阳道之君刑修。
他斜倚在榻上,凝视着夕阳西沉。
季腾只好苦笑了,怎么会把他错认成大哥,就算把大哥捆在榻上,他也不会做出凝视夕阳这种举动来。再摸摸头,他低声说:「君上,天冷了,回房去吧。」
刑修似有不舍地看着天边的落日,没有出声。
「君上,您若是喜欢晒太阳,明天再晒,这边陲之地,啥也没有,就是日头好。想怎么晒怎么晒,日头每天都在。」季腾催促他。
刑修只是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季腾脑袋里却嗖嗖冒出了「日头常有,而刑修不常有」之类的句子。
刑修似乎有想要接过话头的意思,却顿了顿,突然粗鲁地一翻身起来,露出兄长的表情:「都这个时候了,回房吃饭。」话音带上了疏远,是季钧常用的口吻。配合着这话语,刑修的神情姿态都全部化作了季钧,皱着眉,随意地抓挠着头,伸着懒腰向小山下走。
季腾先是为眼前这幕震惊了,有那么会儿,他心里嘀咕着该不是哥哥回魂了?
但是不对,那小树杈上站着的钩星还是那么毕恭毕敬,这肯定是刑修。但是他为什么突然维妙维肖地出演季钧了?
季腾心里犯疑,但还是老老实实跟在刑修后面,这一刻就像很早以前,在家祭时两兄弟也这样一前一后地行走,不知为什么,季腾居然有点开心了。正要说话,他眼角突然瞟到在小山下那堆黯淡的灌木丛后面,出现一抹亮色。
这不自然的鲜艳让季腾猛然转过身去,就看到一个人站在那里,那地方刚才分明是没人的。
季腾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他肯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人妍丽如女子,眉梢妩媚,唇角风情,自己若见过肯定不会忘记。但他虽貌如女子,却绝对不是女子。就算不考虑他的身高肩宽,单是那双眼,虽然有秋水横波之态,却是凌厉剔透别有颜色,不该女子所有。
再仔细打量,这人一身精致,袖口衣角点点鲜红刺绣,无处不流露美艳之色,但衣衫颇为凌乱,呼吸些微急促,鬓角微微汗湿。
色鸟钩星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季腾肩膀,低声道:「这人这样的容貌打扮,莫非是哪里的头牌?」
季腾不敢肯定,钩星又说:「这气息不稳衣衫凌乱的,你猜是为什么?」
那人身后是无法看穿的厚厚灌木丛,季腾当即想到了李判官当日和总司刑的纠缠,进行了很不厚道的猜测:「这倒像是刚刚进行了什么剧烈的运动,哎呀,非礼勿言。」
钩星奸笑着连连点头。
季腾起码有一点是值得自豪的,就像对自己下手超狠一样,他对美色的抵抗力绝佳。和刑修近距离对视尚且不乱,现在自然也不会被人间美色所迷。就算钩星打岔,他也很快发现那双眼注意的不是自己,而是兄长,呃,刑修。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那人突然身形一动,从灌木丛前消失掉,眨眼之间就拦在刑修前方:「我前夜在昆渠山下得了一宝,据说是无卦不准的灵龟签,为你求了一卦。哪想结果是你今日卯时的死相。我虽然一夜飞奔而来,却也晚了几个时辰,正担惊受怕着,还好你平安。」
昆渠?离这里不是有千里之遥么?季腾本以为他只是胡诌,但一听到后面,卯时死相,不得了,这可不是大哥本来的死时?季腾开始觉得他大概不是在开玩笑。而且一夜飞纵千里,这样的奇人逸事在民间传说里也不是没听说过。
于是只剩钩星在耳边凉飕飕地说:「呀呀呀,一夜飞纵千里,果然是剧烈的运动呀。」
回应钩星的,是季腾把它拍下肩膀的一巴掌。
那人还在絮絮叨叨:「没事那就好,那就好。回头我就砸了那不中用的破玩意!」说完便伸手,似乎想摸刑修的脸。
这一惊非同小可,也不知哪儿来的力量和速度,季腾猛冲上去拦在刑修面前:「你干嘛?你谁啊?」
虽然是在问你是谁,其实季腾心里已经有数了,一夜飞纵千里如果是真,此人多半就是生簿上记载的那个数次调戏大哥的江洋大盗!
不过,这个江洋大盗倒是生得好容貌,季腾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大哥从来憋屈,被如此容貌之人调戏,简直比被其他人调戏丢脸一百倍!
那人偏着头,上下打量季腾,突然一笑:「你又是谁啊?」
季腾热血上扬,想起大哥之前不知受了多少屈辱,那时没有保护你,现在也不迟,大吼一声:「你这江洋大盗,别想放肆!」
英雄气概还没来得及表现,对方出手如电,季腾眼前一花便被反剪了双手,那人声音阴冷:「你怎么知道我是江洋大盗的?」
呃,总不能说是在生簿上看来的,季腾呜了半天才说:「大哥告诉我的。」
那人下手更加用力,季腾听到自己手臂喀喀作响的声音,简直比那人的声音还可怕:「他会提到我?若是真的倒叫人开心了。再不说实话,你重要的手可要断了。」
一边安心看戏的刑修终于说话了,这句话虽然救了季腾的命,却伤了季腾的心:「别白费劲了,更重要的他都能自断,手算什么。」
言下有所指,那人愣了愣,倒是聪慧,伸手一摸他胯下,错愕地问:「真自断了啊?」
季腾羞愤地大吼:「不然难道是我忘了带出来么!?」
那人哈哈一笑,当下松开他的手臂:「兄台,你真是猛人啊!」
季腾羞也不是,恼也不是,就站在中间闷着。
那人已经转过去面对这刑修:「算了,知道就知道了,反正他是你弟弟,又不是外人,」他笑得风情万种:「我真是担心死了,你知道么——」
「别过来,你这个变态!」刑修完全以季钧的口吻,慌慌张张地大声壮胆,手都在抖,连退几步:「你你你要干嘛!」
「好久没见,干嘛这么生疏嘛。」
虽然季腾知道这个是刑修,绝对不是季钧,但还是觉得很错乱,为什么啊,刑修为什么能把从未见过的季钧演得如此鲜活,不管怎么说,那是个他从来没见过的人啊!
钩星从地上又扑扑地飞回季腾肩上,适时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肉身里会留下大部分魂魄的记忆,君上能自由读取,模仿并不难。」
「这也演得太好了。」季腾喃喃地说。
「这不算什么,还有更厉害的时候。」
「对了,调戏君上是什么罪?」
「不清楚。不过我看君上演得很有乐子。」
「君上应该没有问题吧。那人再厉害也只是个人罢了。」
「难说,」钩星摇摇头:「君上只是元魂进入人的体内,就是个普通人嘛——」
你不早说!
季腾跳起来就去追那两人,发现他们一个追一个逃,已经跑到房间那边去了,季腾大叫不好,赶过去却发现房门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