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兆申郁闷的吸了口气,跟着许梧坐上船,好在河面风平浪静,坐在船内还算安稳,这一晃荡又晃了半个多小时,小船停靠在岸边,许梧拍拍无精打采的林兆申,宣布道:“这次是真的到了。”
林兆申踏出小船和许梧一同走上阶梯,看了看周边原始的环境,挑眉说:“你家有够偏僻的,这地方能住人?”
“和大城市很不一样吧?”
“简直像另一个世界。”
“谁叫你非要跟着来,”许梧边走边道:“我得先给你说明一下,我家里没有冷气只有风扇,而且夏天蚊子超多,老鼠满屋子跑,床是木板床,平时也没什么好吃的东西,总之你肯定会很不习惯。”
“你干脆说住你家就跟露营没两样得了。”
50。
两人又在路上走了十多分钟,和之前艰辛的历程相比,这一小段自不在话下。
许梧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房子,推开栅栏,走进屋内放下行李,里面似乎没人,许梧转过身向林兆申道:“我爸可能在后院。”
于是两人绕到后院,林兆申边走边隐约闻到一股家禽的粪便味,果不其然,后院的栅栏内一堆公鸡母鸡鸭子鹅随处走,呱呱呱咯咯咯的叫着,而某个人正背对着他两在给它们喂食。
“爸!我回来了!”许梧向那头喊了一声,那边的人立即转过身,惊喜的把手里的盘子搁在一边,急冲冲的跑了出去。
“你咋突然回来了!?”许爸皮肤黝黑,额上留下的汗一道一道,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他高兴得一把抱起许梧,当许梧是小孩般托住原地转了个圈。
许梧大概习以为然了,只是笑嘻嘻的让许爸放自己下地,指了指身旁的林兆申介绍道:“这是我朋友,叫林兆申,想说顺便来玩几天。”
“哦,林先生!”许爸从刚才就留意到了,见林兆申穿着得体,气质分明就和他们这边的人不一样,语气不由得客气起来。
林兆申看许爸张开强壮的臂膀向自己疾走而来,仿佛又要上演先前转圈那一幕,他马上警戒的后退两步,伸出手异常礼貌的开口道:“伯父,您好。”
“你好你好!”许爸声如洪钟,握紧林兆申的手用力晃动两下,笑着说:“许梧,快带林先生进屋喝口水,这时间太阳最毒,站久了不行!”
许梧应了一声,拉拉林兆申的衣角道:“走吧。”
两人在阳光下站了一会又开始大汗漓淋,林兆申在板凳上坐下,许梧走过去打开风扇,让它对着林兆申的背脊猛吹,再倒两杯水,一杯放在林兆申面前,另一杯自己三两下的喝个精光。
林兆热到恨不得衣服全脱跳水里游两圈,喝了几口凉水,问:“你们夏天就这么过?”
“对啊,哪有你们城里人那么娇贵啊,动不动就中暑上医院什么的,冷气吹多了还会得病。”
这方面林兆申自问不如许梧,两人坐着聊一阵无关紧要的事,接着许梧走进房间收拾行李,铺好床,挎着个单肩书包走出来道:“我现在去一趟医院,你要去吗?”
林兆申站起身,也就是一起的意思,许梧走出去关上木棚的门,忽然朝房子后方大声的吼:“爸,我出去一下!!”
两人再次坐上小船,上岸后并肩走到车站等车,许梧在隔壁杂货铺买了两瓶冰红茶,林兆申站在炎炎烈日底下,感觉周围的景物都像倒退了二十年。这里的公车速度奇慢,颠了大半个小时才到站,林兆申随许梧进了医院,医院规模不算大,两人走上住院部的三楼,在右手边的第四间病房内看见了许梧的妈妈。
她正躺在病床内看电视,旁边的桌子上摆着几个苹果和雪梨,估计放置的时间太长,已经萎缩发黑了,许梧靠近病床,俯下‘身微笑着开口问:“妈,身体怎么样?”
许妈顿时眼神一亮,伸出手摸摸许梧的脸,轻声说:“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啊,上次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对劲了,居然住院了都不告诉我一声。”
“是不是你爸那个大嘴巴?哎哟,我就知道……”许妈喃喃低语着,脸色带几分憔悴,说话也不像平时那般铿锵有力。
许梧拉过两张椅子,林兆申静静的坐在一边,只有许梧向许妈介绍他时才搭两句话,许妈抚摸着许梧的手,缓缓道:“医院里病菌多,你们不要坐太久了,我本来不想住医院,又不是有什么大病,就你爸那人爱操心!这住院费多贵的,我明天就回家去!”
“等你动完手术,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回家了。”
“我都这把年纪了还动个啥手术!?”许妈激动的翻了下‘身,抓住许梧的手臂说:“你别听那些医生的话,他们都盼着赚钱呢,现在的医院都这样!而且动手术的钱你上哪找去?妈可不想你这么辛苦!”
“没事没事,反正也不用多少钱,你就放心吧。”许梧极力安抚她。
“妈年纪一大把了还要拖累你,不如早死早投胎的好。”
“你干嘛老说这种让人不高兴的话?”
许妈赌气的将脸瞥向一边,闭上眼不看许梧,许梧也不管她,由着她耍性子,略坐一会之后交代明天再来就和林兆申走了出去。
“你妈没关系吗?”林兆申问。
“没事,她经常这样,自己生完闷气就好了。”
两人折腾一番回到家,太阳也快收工了,林兆申无端端的在外奔波半天,简直热到不想开口说话,许爸殷勤的递给他一条冰凉的湿毛巾,林兆申把它敷在脸上,重重的吁了口气。
许爸负责煮晚饭,晚饭非常简单,一大盘白斩鸡、一大盘通心菜、一大盘蒸豆腐,白的白绿的绿,连酱油都没多放。
“林先生,吃鸡吃鸡!”许爸说着夹了一大块鸡肉给林兆申。
“谢谢。”林兆申拿回碗,鸡肉未免斩得太大块了,而且一看就知道这鸡生前缺乏运动,肥油比肉还多。
许梧见林兆申没扒几口菜,悄声问:“是不是不合胃口?”
“有点。”
“我爸煮饭就这样,呆会我煮个米线给你吃吧。”
对林兆申来讲,许梧家的生活根本就是原生态。洗澡的棚子搭在房子外,说是棚子,其实就一拿木板围住的简陋地方,洗澡前先挑一桶水,脱光衣服后拿水瓢冲刷身体,棚子是露天的,洗澡的同时还能看星星看月亮,不过林兆申实在没那种兴致。
许梧知道林兆申肯定会不习惯,难得他除了摆出一张臭脸外没有诸多抱怨,反而让许梧有些过意不去。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数睡觉的时候了,林兆申和许梧一间房,按理说应该顺便挤同一张床,但许梧却把凉席放到了地上准备打地铺,林兆申撑着头侧躺在床上,心里有那么点不是滋味。
“你上来睡就好了。”
“……床那么小,会很挤的。”
“我又不介意。”
我介意啊!许梧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突然一顿,因为他瞧见一只黑不溜秋的小老鼠发出「吱吱吱」的声音爬到了他刚铺好的凉席上,老鼠的身体湿哒哒的,留下一小滩乌黑的水渍,临走前还贡献了几颗老鼠屎。
林兆申笑看着嘴角抽搐的许梧,问他:“你还要睡地上吗?”
许梧垮下肩膀,最终认命的爬上了床。
51。
许梧的房间左侧有个大窗户,清晨一大早就注入火辣辣的阳光,让人想睡多会懒觉都不成。许梧在闷热的状态中醒来,一睁眼发现自己居然靠在林兆申的怀里,而且左脚还紧夹着林兆申的大腿,整一副投怀送抱的姿势。
两个人躺在床上粘了一晚,怪不得会那么热,许梧赶紧从床上弹起身,起身时脑袋却撞上了林兆申的下颚,睡得迷迷糊糊的林兆申皱着眉睁开一条缝隙,看了眼许梧后又翻过身继续睡。
许梧爬下床走去后院给家禽喂食,许爸比他更早,正站在栅栏内清理地上的粪便,许梧走过去打开水管喷洒了一阵,许爸直起腰问:“那林先生还没起床吧?”
许梧应了一声,许爸接着道:“待会我去煮两只鸡蛋给他当早饭,在大城市里住的人肯定不习惯乡下的生活。”
“还好吧,没听他抱怨什么……”
许爸把扫帚放到一边,走到栅栏外的水池洗手,边洗边抬头问:“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老同学,最近偶然碰上了。”
“怪不得,我就说呢,看他好像家境很好的样子,也不太像你的同事。”
许梧和许爸搭讪了两句,林兆申这时懒洋洋的打着哈欠拐进后院,一只公鸡在他脚下淡定的路过,许爸转过头笑着喊:“林先生起床啦?我现在就去做早饭!”
许爸甩甩手上的水走开了,林兆申转动几下酸软的手臂,捶着肩膀开口道:“你家的床真硬。”
许梧见他顶着一头乱发,一脸将醒未醒的神色,便推着他往屋内走说:“先刷牙洗脸。”
十五分钟后,许爸从厨房内端出一个碟子,上面搁着大大只的馒头和菜包,他还塞给林兆申两颗热腾腾的水煮鸡蛋,林兆申在他热情的视线下粗鲁的剥掉蛋壳,蛋煮得太透,蛋黄松散难下咽,林兆申几乎咬一口就得喝一口水。
许梧向许爸道:“等下我要去医院看妈。”
许爸点点头回应:“我给她熬了汤,你顺便拿过去,不用着急回来,带林先生到这附近转转,不然老窝在家里也无聊。”
三人吃完早饭,许梧和林兆申出门去医院,许妈今天气色不错,虽然依然在跟许梧闹别扭,态度总算比昨天有所缓和,两人在病房内坐了大半个小时才出来,许梧拍拍林兆申的肩膀道:“我去那边的杂货铺买点东西,你在对面的车站等我吧。”
林兆申慢吞吞的过了马路,倚着站牌盯住在不远处的许梧的身影,两个脏兮兮的熊孩子手拿弹弓和沙炮绕着站牌闹了一圈,声音特吵,林兆申冷冷的朝下瞥了一眼,其中一熊孩子玩得疯过了头,脑袋撞上了林兆申的大腿,他摇摇晃晃的站稳脚,抬起头看着脸色不善的林兆申,还很不知死活的冲林兆申做了个鬼脸。
林兆申当即扯着嘴角狞笑了一下,不顾熊孩子的大喊大叫,单手托起他便离开。
许梧买完东西赶到车站,林兆申早已不知去向,他疑惑的沿路寻找,终于在一棵小树下发现了林兆申,这人居然抱手看着上面被树枝勾住衣服的小孩,小孩被迫悬在半空,够不着身后的树枝也下不来地,急得放声哇哇大哭,而林兆申却站在那袖手旁观,还笑得很愉悦。
“林兆申,你是白痴吗?”许梧连忙跑过去道:“干嘛欺负小孩子,快把他放下来!”
“谁叫他惹我不爽。”
“你和小孩子计较什么?”许梧说着抬高手跳了两下,每次都在碰到小孩衣服的下一秒脱手。
他不得已,只能转过头瞪着林兆申,林兆申看了看他,于是抬高手把挂在树枝上的小孩给放了下来,那小孩瞬间如同大赦,立刻哭着拔腿狂奔,呜呜呜的跑走了。
“你这人真是……”许梧斜了林兆申一眼,接着把手上的冻饮递给他,公车恰好到站,两人便上车坐到了最后一排的位子上。
乡下就是鸟不生蛋的地方,林兆申兴致缺缺的看着一路的风景,天倒是挺蓝,他跟着许梧下车,穿过一大片青草地,来到一条小溪旁。
“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对啊,你不觉得这边特别凉快吗?”许梧脱了鞋挽起裤脚,踩着光滑的石头走进小溪里,冰冷的溪水流过他的脚下,清清透透的十分舒服。
许梧扭过头问:“你不来吗?”
林兆申也像他一样挽起裤脚,但只是坐在一旁把脚伸进去,许梧泡了一阵,忽然静悄悄的靠近林兆申,弯腰用手掬起一把溪水,还没来得及出击,就听见林兆申淡淡的道:“敢拿水泼我就杀了你。”
许梧顿时失望的甩甩手,直起腰走向另一边,四处一片寂静,猛烈的阳光把溪水和周边的景物渲染得金黄灿烂,林兆申抬眼望向许梧,感觉他仿佛要和光亮融为一体般的被逐渐吞噬,使林兆申不得不眯起眼捕捉他的身影。
能看出来许梧因为许妈的病而担忧,林兆申这回罕有的表现得很安分,虽然他也没狂到认为自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让自己喜欢的人过上舒坦日子绝对毫无难度,可他和许梧代表着两条不同的轨迹,无论它们以后会多么靠近,它都无法取缔另一方的人生,所以他宁愿在许梧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并不想过多的干扰属于许梧自己的生活。
许梧越走越远,直至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喂」,他毫无防备的转过身,腰部便马上被搂住,林兆申挑起他的下巴,缓缓低头亲了他。
唇上一阵温热湿软,许梧在诧异之下嘴巴不自觉的张大了些,林兆申的舌头就趁机滑了进去,胡搅蛮缠一番后又狠狠的吸两口,把许梧的嘴唇啃得红红肿肿。
许梧呆滞的眨眨眼,愣愣的用手摸了摸发麻的唇部,半晌过后才醒悟自己被林兆申亲吻的事实,连忙红着脸喊:“你、你干嘛亲我!?”
林兆申只是看着他笑了笑,这也许是他两认识以来许梧见过最为温柔的笑容,他仿佛瞬间醒悟到一个事实,本能的低头逃避林兆申的目光。
他慌慌张张的打算用手背擦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