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想和任何一个人保持太过长期的交往。一来,不让自己深陷,二来,也可以不为对方束缚。
为叶仰光介绍工作也只是一时义气。毕竟,对他,伦鹏是心存同情的,总觉得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压抑着什么心事,年纪轻轻就在那样的场所呆着,甚至连病到昏倒也没有人照看。
又何况,他叫叶仰光。
但一切,也只是如此而已。说白了,他只是自己过去接触过的众多男孩们中的一个,虽然命运多舛一点,但和别人也没有实质的不同。
所以,当他渐渐又快遗忘时,叶仰光的邀约多少出乎了他的意料。
饭馆里,当叶仰光再次拿出一个信封推给他时,伦鹏才记起他和叶仰光之间还有三千块的债未了。
伦鹏笑着收下了信封,开始打趣叶仰光到,“行啊,这么快就赚够了钱。这样,你我可是彼此两清,互不相干了。”
叶仰光却认真地摇了摇头,“不不,你救了我的命,还帮我找了工作,我欠你的不是还钱能还清的。”
“那就以身相许吧!”伦鹏半开玩笑地说。
那晚,他们再次去酒店开了房。伦鹏也解释不清自己为什么又对叶仰光有了兴趣,按说比他漂亮的男孩自己也不知认识多少。
床上,叶仰光表现得很配合,虽不是逆来顺受,但也算亦步亦趋。多日不见,他比从前黝黑了不少,只是身上仍没什么肉。任伦鹏在他身体里纵横驰骋,身下的男孩也只是咬着唇闷哼。那声音不知为何让伦鹏有些挫败感,又有些愧疚,总感觉自己是出了一点小钱小利,然后在占人便宜。
第二天,伦鹏送叶仰光回住处,一见他那住地,伦鹏的心里更加过意不去。如果说以前叶仰光在临江大戏院时至少还住着平房,那他现在简直比在临江大戏院还不如——他现在住地下室。
也不知叶仰光是哪里租到的“房子”,那地方一看就是过去的防空洞。整个地下室被分隔成了五六平方米一格一格的小间,每间租给了不同的人。有的人大概是以拾荒为生,即使在这么小的空间里也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破烂,整个过道恶臭难闻。防空洞里没有窗户,也不怎么通风,叶仰光的这间除了一张钢丝单人床外,所有的家具就有一个床头柜,上面放了一个简易酒精炉、一口小锅子,估摸着是平时用来煮方便面的。
伦鹏看得脑中一嗡,瞅着叶仰光一时说不出话来。后者显然有些后悔带他进来,支吾着道,“也就是睡个觉,平时我总是呆在上班的地方……”
伦鹏点点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难堪地跟叶仰光道了个别,就逃似的跑了出来。
这之后,那地下室的种种就总放电影似的在伦鹏的脑中晃,弄得他心里总是硌硌应应的,总有种自己害了人家小孩的感觉。本来还能混个温饱的日子,现在已经接近赤贫的边缘了。伦鹏从小养尊处优,真正的社会阴暗面他接触得其实并不多。
名字叫叶仰光的男孩住进了地下室,让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于是,这天邻近下班,伦鹏决定抽空去销售公司见见叶仰光,顺便也看看吴凯给他安排了什么工作。
在前台问了好久,小姑娘愣是没明白到底伦少爷要找的是谁,“叶仰光”三个字在嘴里重复了半天,最终只尴尬地说了句“不知道有这人”。幸亏,路过个保安大叔热心地帮上了忙,领着伦鹏到了销售公司后面的4S服务店,才在售后修理部找到了正躺在车轮底下的叶仰光。
叶仰光从车底下爬出来时满脸乌黑,除了一双眼睛看到伦鹏时闪了半天光。
“你……修车啊?”伦鹏结巴着,心又重重硌应起来。
“是啊,不过不算我修车,我也只是给师傅打打下手。”叶仰光说得倒是一派轻松。
伦鹏有些语塞地拍了拍叶仰光,尽管穿着一身早已被油污弄脏的蓝色工装棉袄,男孩的身体还是显得单薄。
叶仰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污黑,忙说了句,“你等等啊,我去洗个手!”说着,他放下了手上的扳手,跟师傅说了句什么,便冲到了外面的洗手池。再回来时,手上脸上已经干净了不少,但仍有洗不干净的黑印浅浅留着,皮肤却因为冲了冷水而微微泛着红。
伦鹏心里再次发酸,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当时太随便,没和吴凯说清楚,让他真的就随便给找了份下脚的活给了叶仰光干。想起叶仰光从前满脸浓妆,而现在满脸黑印的样子,伦鹏心里涌起了对他无限的歉意。
那天,伦鹏在修理间等到将近晚上八点,叶仰光才下班。说是客户要车要的急,不修好明天要问责,师傅家里负担又重,就做了主体维修部分,剩下的活让他来补完才弄到了那么晚。
伦鹏问他是不是经常这样,叶仰光也只摇了摇头说,很偶尔。这让伦鹏不得不怀疑起自己的人品来,他才来几次就让他撞上了。
两人在冬日的街头随便找了间小店,解决了饥肠辘辘的肚子。酒足饭饱后,伦鹏也不知自己是不是一时脑热,竟拉住了叶仰光的手,对他说,“要不你搬来和我一起住吧,我不收你房租,那地下室不是人呆的地方!”
叶仰光惊讶地看着伦鹏,本能地摇头拒绝。
可伦鹏却更加坚定了似的,抓着叶仰光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我也是一个人住,房子不小,你就当给我做个伴!”
叶仰光慢慢低下头来,犹豫着不说话。
伦鹏有些急了,一个冲动下,竟拉起叶仰光直接把他拖出餐馆塞进车里,说是去地下室给他收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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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于是,叶仰光就这么住进了伦鹏的家。
从地下室出来,伦鹏才觉得自己带他去收拾行李都是个多余。因为叶仰光所有的家当除了那酒精炉和小锅外,就只有一个小背包,还是上次他们去X县时叶仰光背的那个。
伦鹏的房子尽管是一室户,可也着实不小,面积足有叶仰光那地下室小隔间的二十倍。倚赖着平时钟点工的打扫,房间里显得整洁干净,比普通单身男人的住处要清爽许多。叶仰光在伦鹏的推搡下,有些局促地进了门,默默把背包放到了客厅一角。
这是伦鹏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同居,之前,他从没和任何一个发生过关系的人如此近距离又长时间的生活在一起。
一开始,两人之间是客气又礼貌的,如果不是晚上同睡一张床,他们简直像两个只是同住一个屋檐的朋友。叶仰光总是早早起床,早早去上班,伦鹏醒来时除了桌上买好的早点豆浆能表露一点叶仰光存在的痕迹,几乎要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个同伴。晚上,叶仰光下班得也比较晚,因为住的地方离销售公司要转两趟地铁,所以每次到家都快八九点。叶仰光一般在公司附近吃完饭回来,而伦鹏也是就近解决,间或和朋友出去聚个餐,或者回父母家报个到。
两人真正能相处的时间只有晚上。
晚上,叶仰光总是早早的洗漱完毕,然后躺到床上最靠墙的一角,蜷着身子。也许是因为白天太过辛苦,很快就能听见他浅浅的呼声。伦鹏则是夜猫子,虽说和叶仰光同居后,他的夜生活几乎降为零了,但上网、游戏,或者打开电视浏览财经新闻等一干事项还是将他的睡眠时间推至了晚上一两点。
这时,他有了同居后最大的一个益处——上床后有了热被窝。
被窝里,已经熟睡的叶仰光浑身温暖得像一团火,他又爱蜷成一团,一睡定便不怎么动,令人想整个身体扑抱上去。每当这时,伦鹏都会觉得自己好像养了只猫,而且,这“猫”具备了猫类的一切优点,也剔除了养猫的一切缺点。你可以尽情享受、拥抱,而又无须花费太多心思照顾。
当然,他们也做_爱。在伦鹏晚上喝多了回到家的日子里,或者在伦鹏半夜上床拥住叶仰光温热的身体忽然不能自抑时。
叶仰光的身体不能不说是敏感的,他总能在伦鹏想要时第一时间接收到讯号。只是,对于情事,尽管他不陌生,却仍很青涩。伦鹏发现,叶仰光几乎不懂任何技巧,连体位也一直只习惯于那么一两个,对于自己的进入,他也只是习惯性的、甚至是忍耐着的,只会接受。没有挑逗,没有欲拒还迎,似乎也没有什么享受。
这令伦鹏苦恼。他试着以最温柔的方式对待面前的男孩,暗示他什么时候应该爱抚,什么时候应该把身体放得柔软,什么时候可以尽情发出声音……但这些,叶仰光做起来仍是生硬。
久了,伦鹏便安慰自己,也许是叶仰光之前的性事经历让他习惯于忍耐。于是,他又因此生出更多对男孩的怜惜,甚至觉得生硬反而是种原始的可爱。
每次结束时,伦鹏总爱拥着羞涩而疲倦的男孩,轻轻亲吻他的额头,温柔地叫着“小光”,然后沉入梦乡。
除了性事外,两人的周末也是非常愉快的,尽管周末对叶仰光来说只有“单休”。不过,仅有的一天休息日里,他会为伦鹏带来一些意料外的惊喜——下厨。
伦鹏是大少爷,平日里连菜场都没去过,即使是在家,母亲也极少亲自做饭给他吃。可在和叶仰光同居的日子里,他却学到了不少厨艺妙招。
叶仰光总会在休息日的一早,去菜场买来一堆菜,然后整个上午窝在厨房里忙活。伦鹏总是在他的切菜声中睁开朦胧睡眼,然后穿着睡衣跑到厨房去看他烧菜。
每当这个时候,伦鹏就会觉得自己找的这个男孩特别贤惠。
“你一个男的,怎么连做菜都会?”面对丰盛的满桌菜肴,伦鹏忍不住问。
“都是土菜,以前在家要做给弟妹们吃。”叶仰光夹了一筷子青菜叶往嘴里送,现在面对伦鹏,他比从前自然了许多。
“你还有弟妹啊?”伦鹏有些惊讶,从没听叶仰光提起过。事实上,叶仰光很少提他家里的事,目前为止,伦鹏除了知道他有个在临江大戏院的二叔,对叶仰光的家事几乎一无所知。
“恩,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叶仰光说着,像想起了什么,声音不经意地低了下去。
“那他们叫什么名字?也叫叶什么光吗?”伦鹏好奇地问。
叶仰光摇了摇头,“我的名字是后来二叔给改的,弟妹们的名字都是爸妈按村里的辈分再加个字起的。”
“你不会不是你父母亲生的吧?”伦鹏挑了挑眉,心里默默生出个念头,但看了看叶仰光的脸,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当然是他们生的,”叶仰光神情一黯,“只是,他们的确不该生出我这样的人来……”
“说什么呢?”伦鹏蹙起眉,喝住叶仰光。
叶仰光也随即低下头开始耙着碗里的饭,不再说下去。
伦鹏猜想着叶仰光和父母的关系应该不会很好,也许是因为他的性向,也许是因为他后来在临江大戏院的工作,总之,和叶仰光在一起的日子里,他从没见过叶仰光联系过家人。
他们这类人大多这样吧,即使没有在父母面前暴露,也想着刻意疏远他们,以减少面对面时自己心里的歉疚。
伦鹏没有再追问下去,毕竟那么明媚的周末,是该用来好好享受的。何况,来日方长,总有时间来让他们彼此了解。
原本以为,日子可以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下去,但某天,家里来了位不速之客,打破了两人原有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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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那也是个周末。
上午,伦鹏还窝在被子里睡觉,叶仰光则在厨房里张罗午饭。门铃声响了许久,叶仰光才听到。事实上,两人在一起的一个多月以来,从来再没有第三个人来敲过门。
叶仰光把洗菜洗湿了的手往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跑去开门。
门一开,里面外面的人都有些惊讶。门外的人蹙了蹙眉,又看了遍门牌,显然是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门里的叶仰光则是惊讶,眼前的男人浑身上下散发出的眩目的光。
——那男人真的很英俊。或者说,漂亮,干净得漂亮。约莫二十四五岁,大衣外的灰色围巾使他整个人显得别致又讲究,鼻子秀挺,双眼清澈,两道剑眉恰到好处的镌刻在脸上,微微开启的薄唇在见到叶仰光时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