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瓶车驶进校园的前门,行至通往教学区、生活区的交叉路口的时候,嘉木想起那天他们也是这样子沈默地并肩走过这里,最後千暮把他送回了寝室。
两人之间隔著一道薄薄的屏障,屏障之後是一晌贪欢。
做了二十年乖孩子的嘉木想要打破它。
电瓶车驶进生活区,最後平稳地停在嘉木的宿舍楼下。嘉木下了车,看著千暮好看的眼睛,说:“谢谢。那我上去了。”
千暮浅浅地笑笑,说:“上去吧。”
嘉木又看了他一眼,才转身上楼。走到紧闭的宿舍门前,他一回头,发现千暮依旧在原地看著他。他心一跳,只听千暮说:“我看你进去了再走。”
嘉木想拿出自己的门禁卡,手摸到那硬硬的卡片一角的时候,他又拿出手来,回头对不远处的千暮说:“怎麽办?我门禁卡没拿。”
千暮神色不变地看著他,说:“打个电话给你室友,叫他们下来开下门。”
“我一个人住阁楼,没有室友。”
千暮脸上依旧没什麽表情,“那我带你去找个地方过夜吧。”
嘉木愣了一下,重复了一遍:“找个地方?”
“去日租看看吧,也许还有空房间。”
学校後门外有个小区,里面有很多日租房。
嘉木的心一下子沈到谷底,他在冷风里瑟瑟地站了一会,然後说:“不了,你回去吧。”
千暮下了车,走到他面前,看了他一会,才说:“不如我陪你去网吧通宵怎样?”
嘉木看著眼前那人近在咫尺的脸,恍惚间又想起那晚在小树林里那个充满烟草味的吻。那天两人坐得冷了,後来又站起来靠在树上聊天。两人挨得很近,近到嘉木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四目对视,时间刹那间似乎变得静止了。突然,千暮伸手一拉。猝不及防地,他们接吻了。
这当然不是嘉木的初吻。
人家说,初吻很难吻到喜欢的人。
千暮的吻很有技巧,带著好闻的烟草味。像一个谦谦君子,礼貌地和嘉木火热纠缠。这个吻令嘉木不讨厌,至少,相比他的初吻,更令他陶醉一些。
“我那里很乱,不方便带你去。”恍恍惚惚间嘉木听到千暮这麽说。他回过神来,木著脸说:“我去同学那将就一夜。”
嘉木希望那人能说点什麽,然而他只是淡淡地说:“那好吧,我走了。”
嘉木装模作样地走到一边打电话,他感觉到千暮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似乎很久,然而当嘉木回过身去的时候,那人早已不知道在什麽时候走了。
他又在寝室楼前的阶梯上坐了一会,回味了一会那天那个吻,以及那个吻之後千暮久久的沈默。吻了他之後,千暮却没有进一步动作,而是在石凳上坐下,掏出一根利群抽了起来。嘉木跟他说话,他也有点心不在焉似的。
再然後,他们走出小树林,经过那个可以通往校门也可以通往生活区的分叉路口,最後千暮把他送回了寝室楼下。
嘉木在寝室外坐了很久,直到冷得不行了,才拿出门禁卡上楼去。
4
嘉木将空调温度打到30度,热得令人想喷鼻血。 他赤脚坐在床上把玩手机。长长的联系人列表下滑到千暮的名字上,停顿良久,又哗哗地划上去。如此往复。
他百无聊赖地玩弄了一会手机,起身坐起,披上一件大衣往校外走去。走到後门外,各种诱人的香味便迫不及待地飘来。他在茶风暴买了一杯北海道太妃,甜得发腻的摩卡口味。他一边喝饮料一边在来来往往的人流里穿梭,走到皇子造型门口的时候街道已不像後门口那麽热闹,手里的饮料也被风吹得有点凉了。
明亮的店里有年轻的理发师在为顾客理发,他们大多顶著轻佻的发型,脸上带著微笑。适逢周末,又是晚上,此时店里的生意很好。他看见千暮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边,手里的剪刀华丽地舞动著,像是在跳舞一般好看。
像是有什麽在驱使似的,嘉木推开了理发店的玻璃门,一声声热情的“欢迎光临”迎面而来。千暮也转过头来了,见是嘉木,他朝他笑笑。
嘉木在店里坐了一会,也没人有空理睬他。手里的饮料早就凉透了,再也没有一丝暖意。他看千暮的侧影和背影看得乏了,刚要起身离去,千暮结束了手上的工作向他走来。
“来找我麽?”
嘉木感到不好意思起来,他随口道:“来理发。”
千暮突然笑了,眼睛弯弯的,“那麽,你想剪什麽发型?”
嘉木侧过头,镜子里的男孩留著一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平头,这还是他前不久刚在学校里剪的。
刹那间他整张脸也红透了,千暮依旧带著促狭的笑意看著他。嘉木涨红了脸,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我来剃光头。”
千暮咳嗽了一声,脸上是强忍的笑意,“这麽冷的天,你要剃光头?”
嘉木感到前所未有的窘迫,但他还是梗著脖子嘴硬道:“我是认真的!”
“行了,那坐下吧。”千暮脸上依旧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不、不用先洗头麽?”
千暮嘴边的笑意扩大,一直蔓延弯弯的眉梢:“反正也要剃光的,洗它干吗?”
嘉木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最後皇子造型的老板亲自动手,替嘉木理了个光头。
嘉木由始至终都低著头,不敢看镜子里千暮的脸。
为什麽自己从来也学不来别人的风度翩翩。
真是丢脸死了。
大功告成的时候嘉木感觉自己光光的头顶似乎成了聚焦点,那些聚集的目光几乎要将自己燃起来。他依旧低著头,看著自己的脚面说:“那,谢谢你,我走了。”
转身要走,听到一声低沈的“等等”,嘉木又惊又喜地抬起头,只见千暮还是一脸笑意,似乎他只剩下了这个表情。
“这就走啦?”
嘉木这才想起自己还没付钱,脸更是涨得如同高原红一般,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零钱,刚要递过去就被千暮摁住。
“不用给了,请我吃夜宵吧。”顿了顿,他又笑盈盈地补充道,“我还是头一回给人剃光头呢。”
5
无论屋外是多麽寒冷,狭小的重庆火锅店内却依旧热气腾腾的。他们围著一只火锅面对面坐下,叫了满满一桌子的小菜,大多是些金针菇之类的素食。千暮很少动筷,只一杯接一杯地喝著啤酒。他的酒量甚好,喝啤酒简直如同喝水一般。嘉木不爱啤酒的味道,一筷一筷地从火锅里挑著肉。
千暮坐在对面看他一会,说:“你喜欢吃肉?怎麽不早说。”说著扬手要叫老板,嘉木连忙制止了他。“不用了。你叫了这麽多菜,就我一个人吃,要是再叫哪吃得完?”
“我肚子不饿,只是喜欢这种吃吃夜宵喝喝酒的感觉。”
“你常来这里?我看老板好像认识你。”
千暮又从地上拿起一瓶啤酒,说:“有时候会和球球他们来这里喝酒,我们每次来都是拿这样一筐啤酒,玄易和球球都很能喝,没多久一筐啤酒就没了。”说著他看看地上,朝嘉木笑笑,“这次可能喝不了这麽多。”
嘉木朝他抱歉地笑笑:“我不太爱喝啤酒。”
“那你喜欢喝什麽?”千暮露出促狭的笑,“澄汁麽?”
“我喜欢喝很甜的饮料,甜得发腻的那种,像茶风暴的北海道太妃。”
“你很奇怪。”千暮看著他说。
“怎麽了?”
“我身边只有喝酒的朋友,从来没人爱喝那种东西。”
嘉木不好意思起来,“可能女孩子比较喜欢喝甜的。”
“球球也不喜欢喝甜的。她喝起酒来比我还猛。她还抽烟,长长的那种,牌子我忘了。”
嘉木想起那天确实看见过球球抽烟,他有些感慨地说:“我第一次看见抽烟的女孩子。”
千暮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那算什麽?我身边有很多抽烟的女人。”说著用专注的眼神看著嘉木,嘴角边噙著一抹笑意,“你是我认识的人里最乖的。”
听了他的话,嘉木只觉得古怪。他争辩道:“哪有?我这学期课翘了一大半。你是没见过真正乖的。”
千暮又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那是书呆子。”
两人又吃吃喝喝地聊了一阵,酒筐里的酒已经去了半边,桌上的菜却还剩下很多。千暮看了看手表,点了根烟,说:“等我抽完这根烟,我们就走吧。”
嘉木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逼近十一点,想来後门应该快关了,要是再晚些,他只能从前门绕进学校了。
对面的千暮沈默地看著他,中间隔著冉冉的烟雾,使得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迷蒙。好一会儿,就在嘉木被他看得手足无措的时候,千暮突然开口问:“後门什麽时候关?”
“十一点。”
千暮将利群的烟盒放进大衣口袋里,说:“那赶紧走吧,晚了就得从前门绕了。”
嘉木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从前门绕进生活区有很长一段路,他不禁开始祈祷,希望今天後门关得早些。
夜晚十一点的郊区很安静,宽阔的大马路上也没什麽来往的车辆。走了一阵後,已经能远远地看到後门了。嘉木忍不住问道:“你跟那个女的怎样了?”
他想了很多种答案,没想到千暮反问道:“哪个?”
嘉木只得解释道:“就是那个想嫁给你的美女。”
“我跟她说清楚了。”千暮解释得云淡风轻,“我不能娶她。”
嘉木想问为什麽,但又觉得这个问题太愚蠢。沈默著,他已经看到了前方敞开的後门。许是因为周末,後门关得比往常晚了些。
耳边响起了ZIPPO打火机清脆的响声,只听千暮接著说道:“现在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不像以前那麽随心所欲。”
嘉木一抬头,正对上千暮的眼,在黑夜里显得幽黑而又深邃。他心一跳,但还是笑著问:“你年纪很大麽?”
“二十八了,还不大麽?”
“男人三十还一枝花呢。”
千暮摸摸他的头,停下脚步,说:“到了,你进去吧。”
嘉木想了想,终究还是作别了千暮往校园里走去。走出几步他又回头看,黑夜里千暮的身影早已行得远了,只有指尖的烟头,若有似无地明灭著。
6
因著天气的关系,嘉木在寝室狠狠地宅了几天,课也没怎麽去上过。他是没有存在感的人,也没人打电话通知他老师有没有点过名。
有天傍晚,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以为是外卖来了,看也没看便接起电话道:“我马上下来。”
那边的声音似夹杂著冷风,听起来却很温暖:“怎麽,你算准了我要来?”
他没想到是千暮,一时激动得不知说什麽好了:“是你?”
“下来吧。”千暮说,“我在你们寝室楼下。”
嘉木套上黑色大衣,电脑也没关便风风火火地冲下楼去。走到楼下,只见千暮穿著那天那件雪白的羽绒服,跨坐在一辆黑色的永久自行车上,指间夹著一根未燃尽的烟。整个人看起来既有几分痞气却又有几分学生气。
见他下来,千暮也不起身,只朝他笑。是那种笑意弥漫了双眼的温暖的笑容。嘉木也笑著走到他面前,问:“怎麽突然想到来找我了?”
千暮像变戏法似的突然拿出一顶黑色线帽,那时男生中颇为流行的款式。他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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