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窗帘,吴婉一直注视著亭中那少年的举动,听到琴声蓦然中断,便觉不妙,果然看到那黑氅少年,起身似欲离去。不知怎的,竟然有些好奇,这人,应该是听到刚才的那一声马嘶,才要离开地。
马车驶近亭中。那少年从马车之旁走过,这时吴婉才看到少年的面容。让她微微一呆。
李穆看到那少年,立即吩咐停车,叫道:「这位公子,等等,请稍等!」
那黑氅少年闻言停步脚步,转过头来,李穆奔下车来,来到那黑氅少年面前,笑道:「不知公子可还记得李穆么?那次拍卖大会,初次相识,公子一眼便让人觉得不凡。接著在璇玑阁中再次相遇,穆邀请公子一起回府小住一段时日,公子推拒了,不想这么快,又在此地相逢,可见穆跟公子的缘份不浅啊。」
那黑氅少年淡淡的道:「哦,原来是李公子,恕四礼数不恭了。四还有事,这便告辞!」
李穆怎么会让他这样一见就离开,闻言劝阻道:「有什么事,若有李穆能尽力之处,公子可一定要相告啊。在这里相遇,本就难得,公子怎么一见穆便要离开呢,莫非是穆哪里礼数不周,让公子不愉么?」
黑氅少年道:「不敢,李公子不要多想了。」
李穆说道:「既然如此,刚正李穆想在此亭稍事歇息,是穆打扰了公子弹琴的雅兴,一定要让李穆陪罪敬公子几杯水酒,正巧马车之中备带有酒水,公子一定不能推辞!」
黑氅少年还待推辞,李穆却道:「公子若是不肯赏脸,就是心下还在责怪穆的冲撞之罪了,这样李穆心下如何能安,就请进亭,让李穆敬杯水酒,再走,如何?」
黑氅少年淡淡道:「四经过此处,乘兴而来,此刻弹琴已毕,自当归去,与李公子无关。这便告辞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那抱著古琴的白衣女子紧紧跟在他身后,李穆心下有些恼怒,却又不能形于颜色,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便听得身后一个银铃一般的声音叫道:「这位公子请看在婉儿地面子上,稍事留步,让婉儿说上一句,如何?」
那少年神色有些不愉,只是还是停下了脚步,吴婉掀开车帘,走下马车,来到少年面前,笑道:「公子,吴婉有一事请教,不知公子能否为吴婉解惑。」
少年似乎怔了一下,问道:「请说。」
吴婉眼睛一转,眼角余光看到那座八角小亭,空了半边的对联,心中一动,笑道:「吴婉这里有一则对联,公子可否,帮吴婉解说一下。」
少年没有说话,半晌,方才道:「好吧,请讲。」
吴婉笑了一下,念道:「沧海日,赤城霞,峨眉雪,巫山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广陵涛,匡庐瀑布,纵览天下奇观!」
蓦然叫道:「哎呀,瞧吴婉的记性,这下联婉忘了,公子记得,这下联是什么么?」
黑氅少年呆了一呆,喃喃念道:「沧海日,赤城霞……沧海日……」
李穆望了吴婉一眼,吴婉冲他摇了摇头,李穆恍然大悟,不禁叫绝,心中暗道:「你要是知道这对联,考考你也好;你要是不知道,那也要试试你的才情了。若是真有本事,我便将你收入帐下,要是只是金玉其外,便不值得我李穆花费那偌大的心机了。」
只是这种绝对,面前的这个黑氅少年,真的,对得出来么?
第153章 惊才绝艳.凤鸣于歧
所有人都紧紧盯著面前的这个奇怪少年,少年低下头,似乎是在想著什么,片刻,微微笑了一下,说道:「好对。」
李穆与吴婉心中都不由得一阵失望,以为这少年对不出来,那少年却接著道:「不过,四这里有一下联,抛砖引玉,只是污了这上联的风致。」
两人闻言愕然,那少年低沉的叹了一口气,转过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吴婉试探的问道:「公子的下联,不知……可否让吴婉一听?」
黑氅少年没有回答她的话,似乎突然之间有些怔忡,片刻,方才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沧海日,赤城霞,峨眉雪,巫山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广陵涛,匡庐瀑布,纵览天下奇观!沧海、赤城、峨眉、巫山……这些地方,如今都该还是那般的景色吧。」
「青莲诗,摩诘画,左传文,马迁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襄阳赋,屈子离骚,通看古今名文!」
这最后几句话他的声音极轻,似乎只是顺口便说了出来,幸好李穆与吴婉的听力都很敏锐,还是听在了耳中,都不由得身子微微一震。
「沧海日,赤城霞,峨眉雪,巫山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广陵涛,匡庐瀑布,纵览天下奇观!
青莲诗,摩诘画,左传文,马迁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襄阳赋,屈子离骚,遍论古今传奇!」
这幅对联不仅工整,文笔绝佳,而且历数古今那些流传得最为广泛的诗史经赋,将上联对贴得不仅熨贴,而且意境阔大。更胜于前。
天下无数人苦苦思寻不得的绝对,竟然让他这样轻轻松松如此片刻之间,便对了出来?直到现在,李穆与吴婉两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两人一时难以接受,这天下奇联,就这样被解了出来,那黑氅少年却向两人告辞道:「四出来已久。还有要事,这便告辞!」
李穆这才惊醒,正要开口,却听身旁的吴婉抢先一步,说道:「这位公子,果然好才情。不知可否相告贵姓大名么?」
黑氅少年说道:「萍水相逢,何必一定必得道出名姓?」
吴婉眼珠子一转,却道:「相逢即是有缘,既然今日能够在此山野相遇,吴婉还想多多聆听公子地妙音。两日之后,秦淮灯会,京城难得一度的大事,各大青楼的头牌会在「紫青画舫」之上举办五年一度的才艺大赛,吴婉初来京城。借此机会,正在一赌南国士子的风采,不知公子可愿随同吴婉与李穆公子,一同前往,观赛么?」
她本来以为面前这黑氅少年一定拒绝,原只不过是顺口一说。秦淮画舫五年一度的才艺大赛,虽然是京城盛会,她受李穆之邀,前往观赛,那黑氅少年果然开口道:「不……」
蓦然想起什么。却临时改口道:「不才蒙小姐不弃相邀,敢不应命。后天一定随同吴小有一起前往「紫青画舫」。」
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答应,不光李穆与吴婉,便是他身后的白衣少女都觉得有些诧异,只是她却绝不动询。吴婉怔了一怔,随即笑道:「难得公子肯赏脸,吴婉真是受宠若惊,这里有一块金牌,拿到这个,就可以自由出入「紫青画舫」,到时候公子只要到了那里,请人代为通传一声,说是找李穆李公子或者直接找吴婉,都行。」
说著便从腰畔解下一枚造型精美的令牌,递到黑氅少年手中,李穆看见那块金色令牌,不由得转头看了吴婉一眼,大为奇怪。
吴婉却没有解说什么。那黑氅少年伸手接过令牌纳入怀中,向李穆吴婉两人一拱手,说道:「多谢了,如此,那就两日后,紫青画舫再见。李四有事,先告辞了!」
既然他已经答应赴约,这一杯酒水,李穆与吴婉两人也就都没有强求,李四?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由得生出这一定是一个假名地念头,只是也不好开口相询。看著那黑氅少年转身朝山下走去,那白衣少女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抱著古琴,微风拂动,吹散开她的头发,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宠来。
待那黑氅少年与白衣少女一前一后走下山去,李穆方才疑惑的问吴婉道:「灵芝公主,那金牌不是贵国的青龙令么?有了它就可以在蜀国使团所住的地方通行无阻,若是在贵国,凭此更是可以随便出入皇宫大内之间,天下一共没有几枚,怎么公主竟然将它送给一个毫不相识的人呢,就算他地确有才,也不用这样啊。」
吴婉望著那黑氅少年的背影,却略有沉思,半晌,方才微制一笑,说道:「昭王殿下,你难道没有看出来,这人,是一个瞎子么?」
李穆身子一震:「瞎子,怎么会……」说到这里,却蓦然一惊,终于想起刚才那少年奇怪的样子,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说他怎么总觉得有些与常人不同,一眼之下,却又怎么看得出来,这样一个人物,竟然是个瞎子。要不是公主提醒,李穆倒还真的没有看出来。」
吴婉叹道:「是啊,他行步自如,神情淡定,气质过人,怎么看,又哪里有一点瞎子的样子?」
见李穆点头赞同,她继续说道:「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给他的是什么东西,自然也不可能看到观止亭中的那左侧的半副对联,此人惊才绝艳,他日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说到这里,回头冲李穆笑了一笑,说道:「也许,以后,他会是殿下的股胘之臣呢!」
李穆听出她话中含意,一时惊呆,不知如何接口。
吴婉却又转头,望向两人消失的地方,叹道:「我给他青龙令,他也不会有丝毫在乎,日后,也许还有仰仗他地地方许多。只是……」
说到这里,她转头问李穆道:「你说,后天,他真的会来么?」
「他会来么?」李穆喃喃自语,四周一时静了下来,只有健马在不安的掘著蹄子,鼻子之中呼呼喷著热气,一下一下的,在这建业寒冷的冬天,显得特别地突兀。
第154章 慈悲千相.佛怜众生
黑氅少年与白衣少女走下山来,那白衣少女叫道:「公子,我们不回城么?」
黑氅少年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算了,既然出来了,孔雀楼之事已经定局,只看江如雪自己有没有那份胆识了。」
说到这里,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向那白衣少女说道:「今天我怎么总是感觉心神宁呢,难道要出什么事情么?」
白衣少女吓了一跳,急忙连连摆头道:「不,不,不,公子不要吓情儿,公子是一定不会出事的,一定不会……」说到这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露出一抹笑容,说道:「何况,公子还有今朝保护呢,今朝的武功,应该很厉害的才是。」
黑氅少年笑了笑,说道:「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今朝虽然厉害,但天下奇人异士多有,情儿可不要小觑了天下英雄!」
就在此时,一个平平淡淡说来,却雄浑绵长,仿佛沉钟暮鼓一般的声音敲响在黑氅少年心头,一个老和尚问道:「你,就是蒋琬?」
黑氅少年心头一震,情儿循声向声音发处望去,只见山坡之上,积雪未化,几株萧疏的梅花,开得正艳,梅花树下,就坐著一个和尚,布衲灰衣,面如枯木,低目垂眉。
他的声音虽轻,却有著一种说不出的穿透力,冲和雄厚,带著怜悯天下苍生慈悲,以及阅尽千秋百代的孤绝。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宝相庄严的味道。
此刻,他正看著蒋琬。干枯的眼皮底下,却是一种炯炯地神光,直要看入人的心底深处。
让人不敢逼视。
情儿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把眼睛移到一边,竟然回不出话来。
倒是蒋琬依然一幅平静的样子,沉默半晌,向著老和尚,说道:「我是!」
那灰衣老和尚笑了一下。顿时四周仿佛突然一齐亮了起来,所有的梅花都浸透了一层佛光,和尚道:「贫僧空见!」
蒋琬的身子震了一下:「你,是道琼的师兄,空见大师?」
老和尚点了点头,目光直逼向蒋琬的眼睛,一字一字的念道:「明君既出,星宿罗列。红鸾星动。剑气遮月。紫薇亘市,太白辅国。荧惑犯冲,天魔将出。」
情儿莫名其妙地看著这老和尚,听到他吟出这八句似偈非偈,不知所谓的几句话,心中莫名的感到一阵紧张,蒋琬却平静了下来,向那灰衣老和尚行了一礼:「弟子蒋琬,拜见师伯!」
空见注视著蒋琬那平淡的面容,悄然叹了口气。问道:「你,叫道琼师父?」
蒋琬道:「虽然我们没有师徒的名份,但琬在和尚门下两年,所得菲薄。和尚既已故去,琬叫一声师父。也是应当。」
空见沉默良久,方才叹道:「师弟已经破除俗世一切,前往西方,师兄却还纠于这滚滚红尘之中,不能自拔,当年师父曾下断言。道琼悟性奇高,日后必有所成,现在又有了你这样一位弟子,可以无憾了。」
蒋琬垂手道:「不敢。」
良久,两人声没有出声。终于,空见低下头。不再看他:「近日空见自觉时日无多,玄武湖一战,虽然空见没有受伤,但拼尽全力,使用「破玉拳功」,也是伤了自身。这俗家之时带来的武功,想不到空见仍然没有放下。」
蒋琬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空见接著道:「破玉拳功是一种伤人伤已的功法,原是贫僧未入佛门之前修习的一种绝世武学,但这种功夫却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