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这场灾难中的幸存官员描述这些暴民简直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便冲进县衙,疯狂地开始破坏,捣毁公堂,抢夺兵器,殴打朝廷命官,群攻做工的官差,还当众毁坏官印、烧毁官府文书,更有甚者一把火烧了衙门。
其中,虢州受害最为严重,暴民们首先在城中起事冲击府衙,赶跑了知府大人李南公,随后又打跑了本地的一队守城厢军,当这一惊人的消息传至商州时,为曹元吉的大军带路的虢州巡检使王子渊才匆匆带兵回防虢州平乱。
在王子渊赶回虢州前,暴民们便开始了在城中的大肆破坏、抢劫、放火。不少无辜的百姓商人都丧生在这场百年不遇的浩劫中,几乎所有的店铺都被暴民们洗劫一空,无一幸免。
米店是暴民们最先袭击的目标,因为有不少米店老板趁粮荒时哄抬米价,百姓买不起粮,饥饿难耐,以至于民怨沸腾,要是追究其缘由就要怪虢州第一奸商楚大发了,前段时间他囤积居奇,从周边收购了不少粮食,搞得城内人心惶惶,后来在知府李南公的协调下他才把米价降下来,可是,缺斤少两是常有的事,百姓就算喊破了喉咙也告不倒人家楚大发,他可认识京中的大人物,就算李南公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虢州城内二十三家米店悉数被抢,里边做工的人不是被打就是被杀,尤以楚氏米店损失最大,因为他们囤积的米粮最多,最黑心的也是他们。
暴民们一怒之下围住了楚大发家的宅院,四处放火,楚氏一家老小全部葬身火海,鲜有人知楚大发还有一子在京中念书,读的正是皇家军事学院。
柴、米、油、盐这是宋人日常生活中必备的四种基本物品,其中米尤为重要,因为民以食为天,没饭吃连神仙也会发怒,神仙并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
商州的农民暴动,规模也不小他们在道士张鸾的带领下从天柱山起事,先是沿甲水河南下混在流民中涌入了上津县将那里洗劫一空,接着又杀了个回马枪北上商山脚下的丰阳县将那占为己有,开仓放粮,聚集了两三千人马。
在丰阳县中休息了两日后,乘胜北出莽莽商山,来到丹水河畔,意欲渡河夺取商洛城。
道士张鸾在商州民间传道多年,知道阜民鉄钱监就在商州城东八十多里处,那里的银钱多到可以堆满整个屋子,用一个词形容就是钱过壁斗。
这些祖祖辈辈生长在陕西路的穷苦百姓,从打出娘胎就开始就受着朝廷官府的盘剥、欺压,早就被各种税赋、徭役压得喘不过气来,哪听过那么钱啊,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他们在张鸾的鼓动下,群情激动,跃跃欲试。渡河后,也不管商洛城了,直接杀去了阜民鉄钱监希望抢他万八两银子后半辈子吃喝不愁。
殊不知,朝廷的左殿前司马军使曹元吉的五千骑兵正驻扎在附近,一来为了方便寻找郭邈山一伙贼寇的行踪,二来等待京中的消息,看仁宗陛下有何指示,不管怎样,将从中御这个规矩要铭记于心。
连日来,曹元吉收到了不少消息,都是噩耗,先是辎重队被劫,黎遂惨死,接着是张宏被困卢氏,所部皆战死在小山岗下,再下来就是他离开虢州前派出去汇合张宏的那队人马,在距离卢氏五十多里的山谷中遇到了埋伏,死伤惨重,逃出来的人马不足两百人,后边还有不少呢,枢密使的训斥,中书的压力,还有仁宗陛下的大发雷霆。
曹元吉嘴上不说,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本以为郭邈山一伙不过是草莽之辈,有他和张宏出马手到擒来,万万没想到这伙马贼狡猾透顶,一连杀了他两位同僚,打败了五千宋军。
正在郁闷之际,商州知府兼提点采铜铸钱事皮仲容皮大人,派人来报说是一伙乱民正在前往阜民鉄钱监的路上,请曹元吉马上派人去平乱。
曹元吉的五千神卫军骑兵此时正驻扎在商州城北黄川镇,当他得知这个惊天的消息后,马上点齐了一千人马,亲自率军前去相救,一路上马不停蹄,只一个时辰就到了东边的阜民鉄钱监,一处皇家铸币作坊,外表上看跟普通的村子没什么区别,但是里边干活的人可都是吃皇粮的。
道士张鸾带领着两千多农民军连走带跑折腾了半天才来到阜民鉄钱监,心中正算计着一会怎么分钱,却不知,朝廷的大军早就来了,埋伏在道路边上的林子里,村中的房屋内,布下了天罗地网。
一声锣响,伏兵四下杀出,道士张鸾那两千多农民军眨眼间就被砍得人仰马翻,死伤无数,若非他有两下子撒脚如飞,估计也被曹元吉那一千如狼似虎的骑兵给剁了。
道士张鸾在商州起义失败后,马上准备跑路,片刻不敢逗留,因为他知道那些被抓的软蛋中肯定会有人把他咬出来,到时候免不了要被通缉,抓到了也是掉脑袋的死罪,于是趁早走人,东出武关后望虢州而去,因为张鸾听说郭邈山的义军在那一带活动,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连官府都不能奈何他们,这要是能加入进去怎么地也能混个大头目啊,索性他才投那里去了。
京兆府的农民暴动由于发现的较早,并未造成太大的危害,详细情况已由京兆府留守推官蔡襄上报朝廷。
十月中旬,汴梁。
又是一个清爽的下午,赵泽在望春门外一所很别致的宅院内见到了庆历新政的发起人,仁宗新近任命的参知政事范仲淹范大人,也称老范,前些年带兵在外驻守庆州,跟种世衡等几位名将一起抵御西夏党项的入侵。
如今才回到京师没有多久,屁股还没坐热,就打算推行新政,可见阻力不会小了,因为他打算改的东西影响太大,虽说只有十事,却牵扯着很多人的身家性命,或者利益荣辱。
15。准备出征 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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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几日前,赵泽打算拜访范仲淹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范仲淹条陈的十事都是什么。
简单地概括不外乎如下十条:
一、明黜陟;二、抑侥幸;三、精贡举;四、择官长;五、均公田
六、厚农桑;七、修武备;八、减徭役;九、覃恩信;十、重命令
十条文字看似不起眼却如十把钢刀,刀刀见血,每一条都切中厉害之处。
就拿第一条明黜陟来讲吧,范仲淹问赵泽:“赵侍郎觉得这一条如何?”
幸好赵泽之前做过功课,不然还没发答对,他想了想后,告诉范仲淹:“范大人,请恕我直言,这条明黜陟本身没甚问题,还可以说非常明智,非常有见地,若是朝廷真的能很好地执行这一条,想必不出两三年官场的风气会为之一新”
马屁谁都爱听,就算范仲淹也不例外,因为人家说的对啊,他没理由鸡蛋里挑骨头,说你别奉承我了,我不爱听,至少范大人不傻,他不会做那样的蠢事。
随后范仲淹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但是他还想知道赵泽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赵泽的另一层意思是,朝廷内外交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果改革的动作太大,会把不少官员吓坏了,因为他们真的无能,可是他们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利益关系,家族关系,无论抽出哪一个来,都会扯上一大帮人。
还有一点就是,就算某个州官无能,然后把它撤掉了,谁又能保证后边的接替者很有才。
范仲淹挥了挥手,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朝前走了几步,驻足时负手站在檐下,望着天上的云,良久,开口说道:“赵侍郎担心的事,本官早就想到了,方才只是想试探下侍郎而已,请莫见怪!”
赵泽先是一愣,心说这老大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难道不是跟我商议改革一事?
范仲淹见赵泽默不作声好久,便转过身来望了他一眼,笑道:“赵侍郎莫不是真的生气了吧?”
“岂敢岂敢”赵泽赶紧回答,“只是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罢了”
“哦,原来如此”范仲淹点了点头,接着捋了捋颌下的长须,说道:“前些日,本官见过富彦国”
富彦国就是指富弼,三司胄案衙门的主官,当范仲淹提起他时,赵泽没吭声,因为他想看看范仲淹会接着说些什么。
“富彦国对我说,赵伯颜是个可用之才,将来不可限量!”不知是范仲淹有意的还是故意的将最后那句话加重了语气。
“范大人过誉了,下官可称不上什么可用之才,不过是帮咱们大宋朝添一块砖而已!”赵泽回答。
“添一块砖?”范仲淹忽然一愣,接着回味了一下赵泽的话,片刻后,露出了些许笑意:“赵侍郎果然风趣,好吧,既然这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范仲淹几步来到赵泽的旁边坐下,中间隔着一只红木高脚茶几,茶几上摆着青瓷茶具,两盏洁白的茶碗,碗内是新沏的茶叶,茶香扑鼻。
若是再添点琴声,那就更完美了。
不过,范仲淹这次不是来找赵泽品茗,或者鉴赏琴声。
他只是想知道,赵泽到底站在哪一边,是支持他还是姚仲孙或者夏竦,再或者冷眼旁观,这个很重要,因为赵泽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了,他猜不透,也搞不清,但是陛下相信他,这让范仲淹很纳闷,经过再三思量,范仲淹决定试探下赵泽。
范仲淹的话并不多,没有朝堂上的多,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喝着茶,然后很自然地望赵泽一眼。
一炷香的时间快过去了,两个人仍旧默默地坐在那里饮着茶,时不时用眼神交流一下。
终于,赵泽打破这沉默,他说道:“范大人,下官读的书不多,但,很喜欢您的一句话”
“哦,哪句?”范仲淹也想知道。
“就是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就是这句”赵泽回答。
“哦,原来是那句啊,很多人都说喜欢那句话”范仲淹平静地说道。
“那大人你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朝堂之外”赵泽继续问道。
“这个嘛,喜欢做的事情倒是不少,唯弹琴是某的最爱”范仲淹颇为得意地回答。
“是这样啊”赵泽觉得范仲淹还不是那么古板的人,挺浪漫,还会弹琴。
“是啊,那赵侍郎平时喜欢做些什么啊?”范仲淹反问道。
“嗯!”赵泽想了想,然后告诉他“以前,下官很喜欢开飞船,听音乐,后来到了这就喜欢上了骑马,至于别的一时没想到”
“开飞船?”范仲淹忽然停了下来,“是不是浮在开封府上空的那个庞然大物啊?”
“正是,正是”
“嗯!”范仲淹点了点头,心说某倒是很想知道赵泽你是如何造的那飞船。
十月十八日,汴梁皇宫。
陕西路农民暴动的消息传进了京师,如一颗石子投进了水中,荡起层层涟漪,权力之争开始了。
以枢密使夏竦为首的军方参谋人士,连夜起草了一份对策,在早朝时呈给仁宗过目,在他们的计划中,想让坐镇陕西路秦州的安抚使韩琦老夫子主持大局,并调集各州县兵力全力平乱。
主帅是韩琦,这是铁定了,可是里边的领军人选,大家都想用自己的人。
按照常理枢密院只管制定作战计划,领兵打仗的人选都出自“三衙”,即殿前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马都指挥使司和侍卫亲军步军指挥使司。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张宏、黎遂就是殿前都指挥使司的人,结果如何败了,这让仁宗大发雷霆,对殿前都指挥使司的人很不满,更别指望会有人愿意冒险推荐他们,那样很不理智。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侍卫亲军马都指挥使司和侍卫亲军步军指挥使司的人了。
虽说是为国选将,派出去打仗平寇,可是这关系到朝中一些人的利益,比如范仲淹想影响军队,让他这个未来的丞相在军中树立威信,以减少新政推行的阻力,虽然西陲守土这几年,他立功无数,但是他毕竟是文官,要想一直影响军队就得找一个能打能冲,还能背黑锅的人。
而赵泽正是范仲淹中意的不二人选。
鉴于张宏、黎遂兵败,枢密院觉得不可能只派一支军队,所以赵泽也只是其中一员。
夏竦的目标不仅是一个枢密使,他还想做丞相的位置,所以也需要再积累地威望人气,而推荐一得力的将官外出御敌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在他看来,侍卫亲军马都指挥使司下的宣节校尉呼延守勇就不错,不但年富力强还很有胆识,应该不会有问题。
呼延守勇是老将军呼延灼的后代,夏竦选他也没看走眼,因为在庐州的一年多日子里,呼延守勇的弟弟守信就在那里,弟弟什么样,哥哥也差不了,所以夏竦老大人才会选他。
好了,两个领军的人选出来了,还有一个需要陛下决定。
这个不是旁人正是入内侍省都知李舜举,他亲自跟仁宗请求愿意为陛下领兵平乱,仁宗觉得他忠心可嘉便满口答应了。
以上三个领军人选的确定过程,看似没经过什么太大的波折,其实暗地里不知争吵了多久,甚至多少遍,最后拿到台面上的只不过是结果。
就拿赵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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