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他是帝国军人。”这样的话明明白白地表明了“哪怕胜利,一样会还政於民主政府,而不会实施军事独裁”的立场,更令人信服和放心。此时她把江扬叫到自己办公室,将这些进展讲给儿子,同时告诉他:“我希望你理解,这并不是妈妈为江立积累政治资本而不顾你的战斗。”
江扬当然理解。他拥抱母亲:“谢谢您,我明白,如果他们都来投效我,那麽我简直非黄袍加身成立军政府不可了。我可不想被口水淹死,那简直会被苏朝宇瞧不起的。”
秦月明拍拍儿子的後背,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个信封,深深吸了口气才递给江扬:“首都来的,你要镇静。”
江扬刚才就觉得母亲神情有异,眼睛似乎红红的,一开始只以为和自己一样劳累过度,可是现在看来,绝对是出了大事。他立刻想到仍然在首都被软禁的江铭和爸爸,心似乎被吊起来用火烤著,片刻不愿耽搁,立刻抽出信封里的东西。
那是一封置簉喜帖,却不是大红,而是粉红,样式古雅、书法端方,江扬连著看了三遍,目光落到父亲的签名上,捧著喜帖的手仍然稳定,可是声音却几乎保持不了一贯的波澜不惊:“爸爸怎麽会……江铭还不满十五岁!”
和跟父亲长大的江扬不同,江铭自出生起就没有一天离开过母亲。她刚出生不久就跟母亲一起去纳斯作大使,八岁以後更是常年住在首相府陪母亲出席各种公开场合,母女感情至深。如今看到这样的消息,秦月明居然比江扬还要镇静,实在太不可思议。
江扬想用拥抱安慰母亲,却被推开,秦月明竭力自制,望向窗外,用深呼吸调整情绪,然後说:“江扬,送苏晨和江意离开首都的时候,我们本想一起送走江铭,可是她不愿意。她说江家的孩子十六岁就是成人,十四岁就该独立,那时那刻,她不能走。她的决定给我们争取了近两个月最宝贵的时间,她知道也许这意味著失去生命,可是你知道,这是值得的。”
但是嫁给那样一个男人作妾,难倒不是比失去生命更屈辱的折磨麽?江扬只要想一想,都会觉得有火在身体里烧,让他暴躁、愤怒。
他的妈妈握住他捏紧的拳头,柔声抚慰:“在承受痛苦方面,女人远比男人强韧。儿子,如果你真的被波塞冬强暴了,苏朝宇会因此不爱你吗?还有四十个小时,我们一定能救她,就算她真的……你放心,她自信,聪明,还非常美丽,只不过被狗咬了一口,无论伤得多重,她终究会康复,然後找到真正相爱的人,就像你和苏朝宇那样,相携与共。”
江扬了解,母亲是要强忍著怎样的悲痛才能说出这些安抚的话,他也可以想象,父亲做了多麽困难的决定──他用最宠爱的小女儿的清白、甚至是一生的幸福为他的大儿子争取四十小时的时间,他们都相信,那个会打仗的大儿子会把妹妹和整个国家拯救出来。江扬抬起头凝视母亲的眼睛:“我明白了,妈妈。”
秦月明的眼睛里有泪光,可是她强忍著,微微一笑:“那麽我这就请你的副官,为我们拟一封复信。”
江扬已经做出决定:“好,请告诉卓淳和月宁远,我和苏朝宇一定准时赴宴,给新郎官敬酒。”
秦月明送他到门口,紧紧拥抱儿子。她知道大儿子这次离开,是你死我活的决战,最终结果无法预测,她说:“妈妈只要你平安归来,江扬,我不能再一次失去你。”
江扬笑了,低头让母亲亲吻自己的脸颊:“是,您放心。今年生日,我们全家一定要一起吃饭。”说完,他放开母亲,就这样快步离开。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96
江扬手里这张请帖确实是江瀚韬的亲笔。就在四个小时以前,卓缜满怀心事,亲自前往夏宫探望被软禁的前任皇帝陛下,顺便与江瀚韬提亲。当时,帝国军界前任一号人物正在皇帝的小客厅里,看御用珠宝匠给他的猴子贝蒂试用新项圈,那图纸是江瀚韬自己画的,雕的是苏朝宇在婚礼上用来代表自己的那种异域蝴蝶兰,草叶花枝都栩栩如生,上面还嵌了一些碎的蓝宝石,非常美丽。
整个布津帝国的贵族阶层都知道,帝国元帅江瀚韬在投身军界以前,是雁京最负盛名的纨!子弟,会熬鹰能训狗,懂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擅长烹饪园艺茶道,还精於鉴别古董。最近一段时间被软禁在皇宫内,他似乎非常高兴再一次无所事事又无所顾忌地玩这些奢侈的东西,所以,花大把的时间打扮和训练他带在身边的这只猴子,也就不奇怪了。
江瀚韬注意到卓缜走进来,便用手势请帝国的现任首相坐下,一面剥坚果安抚被珠宝匠摆弄著的贝蒂,一面笑著告诉卓缜:“这是苏暮宇当年养在海神殿的猴子,也算是那孩子的‘患难之交’了。你知道,很多时候,人反倒不如它们可靠。”
卓缜觉得他应该羞愧。在政府任职二十余年,若说一点儿也未受过江夫人恩惠,那简直是昧良心,可是如今,他却必须硬著头皮把对方未成年的女儿推进火坑,并以此来威胁她的父亲。江瀚韬敏锐地察觉到对方隐藏得很好的窘迫,却不点破,只是做了个手势打发珠宝匠离开。贝蒂如释重负,眨巴著圆溜溜的眼睛,开始算计江瀚韬手边银盘子里的小胡桃。
帝国现任首相深呼吸,勉强微笑:“我受父亲委托,替岳群表叔向您提亲。”
被隔绝在皇宫已经有一段时间的江瀚韬对於外界政局的变化依然十分敏感,仅这一句话,就让他断定江扬或者杨霆远的行动或许在某些方面已经占有优势,让习惯了谨小慎微的卓家不安,於是才过来找麻烦。对於人质来说,这是坏消息,可却是江瀚韬一直等待的。
只不过,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是一件事,而牺牲孩子们,则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事情。他不觉想起数年以前,被迫同意琥珀色眼睛的大儿子以近乎自杀的方式突袭海神殿的往事。那伤口看似已经愈合,如今却被几乎重演的历史干脆利落地撕开。江瀚韬还能维持镇静的气度,甚至仍能微笑:“两位岳小姐都早有健康可爱的孩子,而我仅剩的大儿子,又已经结婚。”
卓缜毕竟是在政界打拼的男人,一旦开了头就很容易顺理成章地说下去:“家父的意思是,为表叔和江小姐做媒。”
尽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尽管早就知道在这场酝酿了数十年的政变中,自己夫妻俩和孩子们也许都不能全身而退,江瀚韬的脑子还是嗡了一声,那感觉有点像十六岁的时候,听说父亲江兆琅元帅战死於千里之外的雪伦山区,仿佛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轰然倒塌,悲伤得不能自已。他努力保持云淡风情的样子,被他抚弄著的贝蒂却察觉到一丝异样,这个善解人意的精灵十分舍不得地把刚刚剥好的一片小胡桃塞进江瀚韬的手里,黑色的大眼睛里都是关切。
这样可爱的举动给了江瀚韬充分的微笑的理由,飞快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哦?”
卓缜是不愿意看到那个鲜花一样的小姑娘被迫嫁给年纪足以作她祖父的猥琐老男人岳群的,因此抓紧最後的机会温和地劝:“其实,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毕竟表叔年纪已经大了,辈分又不合……如果您有异议或者不愿意……”
江瀚韬当然知道这是威胁。对方所要的不过是江扬撤军并且宣誓效忠,不过是以江家为首的反对派彻底臣服,不过是已经被光明神收回的至高无上的皇权──政府、首相、大贵族或者皇位都不能满足那只白老虎饕餮般的胃口,卓淳绑架十五岁的江铭的清白和幸福向江瀚韬勒索的,是整个国家。
这是江瀚韬绝对不能也绝对无权拱手相让的。他正要说话,却见门口人影一闪,金发碧眼的小女儿抱著秦月朗那只鸳鸯眼的白猫走进小会客室,温暖的阳光灿烂地照耀著她亭亭的影子,这般美好让她纵横一生的父亲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江铭那双翡翠色的眼睛里都是绝然的光芒,她笔直地站在爸爸面前,神情像极了她英武的哥哥们:“爸爸,我请求您,不要为了我做出任何原则性的让步。无论什麽,我都可以承受。”
卓缜把粉红色的喜帖和婚契推给江瀚韬,江铭静静地看著父亲在上面签名──纳妾的婚契就像是一件物品让渡书,女方无需支付任何嫁妆,而男方拿出的财物也不能说是“聘礼”,而是用来买下那女孩一辈子的代价。江铭的脸上没有一丝预料中的尴尬和耻辱,甚至带著微笑将父亲签好的文件递给卓缜:“那麽,我需要准备什麽?”
帝国的新任首相终於明白,在这样一家人面前,他那个堪称变态的妹妹月宁远完全不值一提──为了赢得这场战争,江家已经决心破釜沈舟,不惜一切代价。所以,他几乎是仓促地离开,甚至默许江瀚韬在给江扬的那张喜帖上多写了一行字:“有空回家。”也许,这是要他的大儿子保护;也许,这是某种卓家不知道默契,但是负罪感满溢的卓缜一厢情愿地认定这是一种劝降,於是不作处理就递送到江扬所在的朱雀王城,并且一个字也没有告诉月宁远或者父亲卓淳。
於是岳群迎娶江铭为“如夫人”的喜帖就这样送到了首都各个权贵手中,包括江扬。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97
苏朝宇其实比江扬还早看到这张喜帖,第一反应就是撕掉它然後骂卓淳的祖宗十八代。对於他这样的纯爷们儿来说,“以妇女儿童为人质胁迫她们的父兄”简直是再下作也没有的行为,等同於强奸。何况被胁迫的对象还是他的爱人!他简直有种想带人杀回首都救出人质的冲动,就像当年为了罗灿潜入战火纷飞的迪卡斯那样。好在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冲动年轻的蓝头发少校,现在的苏朝宇相当镇静地坐在办公室里,只是必须嘎吱嘎吱嚼著冰块才能继续替江扬看公文。等他的爱人出现在门口,苏朝宇第一时间就扑上去,送上一个冰冰凉凉的吻:“坏消息很多,但是你不能著急。”
这是废话。能言善道的前陆战精英赛总冠军真觉得羞愧,因为这麽多年来,他几乎从未见过江扬著急。与苏朝宇本人骨子里的冲动天真和任性成鲜明对比的是,纵然是火烧鼻尖山崩地裂的大事,江扬也不过是淡淡地扬起眉毛,用那种可恶的长官腔吩咐:“哦,那麽就这样……”
但这一次,被牵扯其中的是江扬粉雕玉琢的妹妹和在他心里分量最重的父亲,苏朝宇隐隐希望看到江扬把压抑的情绪释放出来,可是又怕他因此乱了方寸──苏朝宇比谁都清楚,江扬是所有人的定海神针,如果真的“关心则乱”,那麽陷入泥潭的就会是整个西北军,甚至整个国家。
江扬一点也不著急,他只是很伤心。苏朝宇从爱人温暖的用尽全力的拥抱中感受到了对方心中那个很少露面的小男孩汹涌的悲伤,知道神一样的指挥官一定想到了海神殿和零计划:被最应该依靠的父母牺牲的滋味,往往比送死本身更让人心碎。苏朝宇低下头,用额头去蹭江扬,像只善解人意的猫咪。江扬没有眼泪,只是安静地拥抱他脑袋光溜溜的猫咪,等到情绪平复,才深深吸了口气坐到办公桌後面去:“那麽更多的坏消息是?”
“首都军区今天早晨派专员入主江北军,目前已经基本控制局势;西部军还在DH3J区修整隧道和道路,那位中校参谋是聪明人,他们不会退也不会进,等到战争结束,对我们或者对卓家,对赵荣平少将或者政府里的其他人都好交代。第四军的重装机械师依然扼守在主干道上,等到他们修通隧道,我们就炸一下。他们当然在磨洋工,我们也当然乐得节省弹药。”苏朝宇把相关的战报都摆在江扬面前:“另一个被轰掉房子的南部军区貌似在窝里掐,有四个或者五个中层军官的小团夥正像黑社会一样对峙火并,卓家暂时没有动作。如果我们借道普内斯省倒是可以出兵平定,不过我想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江扬颔首,此时此刻,绝对不能多线作战。他一面翻战报一面问:“说到普内斯省,江立有三天没有联络了吧?”
苏朝宇义愤填膺:“对,他肯定是不想混了!我刚刚打到他的办公室去,结果你小舅舅告诉我,你弟弟和西南军区指挥官许志飞上将一起,去视察海防了!”
海防?江扬眉头微拧。西南军区毗邻整个帝国最大的嫦湖湾海军基地,指挥官孙琪欢中将今年已经七十岁,是帝国海军最老资格的军官之一。在两次迪卡斯战斗中,江扬跟他有过几面之缘,知道那是个顽固到极致却又正直得像杆标枪的老头。到现在为止,孙琪欢中将对於江扬武力占领普内斯省和卓家占领现任政府的行为都保持沈默,但他并不是为了等待局势更明朗时加入将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