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分之百。慕昭白那个黑眼睛的挚友对於这样的安排表示非常惶恐,并且十分谦逊地宣称自己也许不能胜任这样重要的任务。可惜凌寒不为所动:“伪装埋伏,全指望你呢!这回的事只要办得漂亮,回去我就安排你去海军,上军舰作高级军官!”他的表情那麽恶狠狠,以至於对这位王牌特工本来就很有体积很大的阴影的孟帆不得不屈服了,看上去可怜兮兮的,简直像一只被欺负了的小狗。凌寒心里有负罪感,可是表面上却保持冷冰冰的长官派头。他十分清楚孟帆的为人和能力,知道就算是为了自身的安全,这个人也绝对会鞠躬尽瘁,发挥出全部的能力帮助他们。最後,凌寒深沈地加上一句:“你或许不知道,授意你们做事的那些人,并不像我们所认为的那样,全部伏法。若是不彻底挫败他们的阴谋,从指挥官到小兵,谁都不会有踏实的日子过的,这一点,你一定明白。”
盛夏灿烂的阳光里,孟帆分明一抖。过去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让他至今心有余悸。能够在大白天肆意行走在阳光里的生活,於他而言有著极致的诱惑,尽管不愿承认,尽管有时候会假惺惺的抱怨,可是只有孟帆自己心里明白,基地的生活是多麽美好。午夜梦回,蜗居在巨大的地下工事里听那些永远也听不完的情报的过去偶尔闪现,那种湿冷的触觉让他作呕,往往一身冷汗地惊醒之後,他会摸出自己的军官证反复地看,狠狠地掐自己的大腿来确认这不是梦境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如果回去……如果“那些人”再度控制了他的生命……孟帆的眼睛里有隐约的晶莹之色,他一直是个怕死的人,就算在那样比死还要难过的境遇里,他也从未放弃过希望,而如今,希望已经成真,他又怎麽舍得放弃?他闭上眼睛,郑重点头:“好,我尽力。”
凌寒轻轻一握孟帆细长冰冷的手指,真诚地说:“谢谢,兄弟。”
孟帆的眼泪唰地滚下脸颊。对於他这样自认为“罪孽深重的坏人”而言,来自凌寒这样的贵公子、高级军官、优秀得令人嫉妒的“精英”的认同实在是不敢想象的,他只能尽力忍住鼻涕,狼狈不堪地回答:“谢谢您,长……”
凌寒摇摇手指,神秘一笑:“我比你还小一个月零二十七天,这次任务里我用的名字是林墨君,二十八岁,身份是落魄画家,郁郁不得志的一个文青,你叫我墨君或者小林都好,嗯?”
孟帆古怪地看著凌寒,凌寒以为他要问:“那我呢?”结果综合八卦处最好的信息技术官认真地扼腕:“唔,林师长果然是户主,老白完蛋了,一整月下午茶和咖啡得多少钱啊……”
於是,最最优秀、最最温和、最最善解人意的小寒哥哥,直到飞机降落在首都的大地上,都沈著脸。一直到孟帆把做好的易容面具拿给他试戴的时候,前国安部的最佳特工才终於爆发:“哼!没文化!太没文化了!无论是‘墨’还是‘君’,都压著他的‘砚’和‘臣’呢!哼,没文化真可怕!”
孟帆缩在墙角看凌寒暴走完毕恢复正常,才懦懦地把面具翻过来指给凌寒看:“这个,要不要,弄掉?”
化妆面具的左边耳後有一颗很小的朱砂痣,而真正的林砚臣恰巧在右边的同样位置也有一颗,这家夥到底是过分认真还是过分八卦?凌寒忍不住笑了,美滋滋地戴上试了试,十分满意,嘴上却故作镇静地“嗯”道:“算了,还有正经事,下不为例!”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35
当天晚上果然有大事。
最近一段时间,迷你巧克力别墅凶杀案的主谋秦月朗逃逸在外的事件本身暴露了帝国司法体系的大问题,引发了本就十分动荡的社会对於贵族体系本身的尖锐不满,在有心人的煽动下,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民众涌入古城区,围攻皇宫和元凶江家的府第,要求同罪同罚地惩治凶手,废止贵族阶层所有的特权,实现整个国家的民主和平等。
而今天,当凌寒跟在示威队伍里往元帅府附近混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和异常──许多人的眼神和姿态看上去不像普通的民众倒像是警察和军人,手里没有拿标语或者扩音器,而是攥著各式各样的手包,男男女女,十分可疑。凌寒用手势和眼色示意同伴试著接近他们,却发现这些人个个非常警惕,总是在外人露出接近企图的时候就先一步闪开。凌寒立刻留了心,一面发命令叫自己的兵稍稍撤开以免打草惊蛇,一面不露声色地绕开人群,从後面设法潜入元帅府。
天色渐渐暗下来以後,整个队伍的气氛愈发狂躁,江家大门紧闭,之前非常友好地送水送食物的亲卫队和勤务兵一个也不敢出现,整个宅邸十分安静,若说是“死一般的宁静”亦不为过──毕竟,除了死人,其实很少有人能够在这样震耳欲聋的谩骂声中泰然地吃饭、看书,甚至睡觉。
随著一波一波骨干者的演讲,民众的情绪愈发失控,到晚饭的时候,元帅府对面小公园里所有能找到、能挖起来的小石头基本上都被从大铁门的缝隙或者上方扔进了院子里。门前的摄像头被粗暴破坏,亲卫队员不得不在十数米以外荷抢实弹全副武装地列队警戒,於是理所应当地被示威者用极脏的各地方言问候了全家的女性亲属,其中一些有些血气方刚的年轻队员额头上青筋暴起老高,几乎要忍不住出去拼命。
後来,忽然开始刮风,东南风卷起树枝和尘土,一时间整条街道飞沙走石,而路灯偏偏已经在刚才的冲突中被人用石子砸碎了,於是场面更为混乱。正在这时,有密集的枪声响起,人群顿时大乱,拥挤中有人倒下被践踏,接著,“元帅府亲卫队袭击平民”的谣言不胫而走,整个队伍如同受惊的兽群,一部分人试图逃走,另一部分人试图强攻。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向院子里扔燃烧物,在这样天干物燥的夏末时节,风助火势,几乎是在几分锺内,整个元帅府的前庭就已被猎猎的火光所笼罩。
这样急转直下的情势令高墙铁门两边的人都始料未及,元帅府亲卫队立刻有组织地开始用灭火器控制火情,而大部分普通民众则慌乱地希望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街心花园的围栏统统被狂躁的人群踩踏变形,草坪和灌木纷纷倒伏,混乱的吼声和哭声此起彼伏。等到首都特警反恐部队开著直升机来扔催泪弹控制局面的时候,火光已经冲得有三四层楼高。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土制燃烧物。”站在院子里看手下救火的时候,江瀚韬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样评论,回过头,只见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站在三米以外,那双黑眼睛深不可测。江元帅微微一笑:“小寒?你什麽时候来的?”
凌寒笑眯眯地凑过来:“半小时前,从秦副参那边的後门进来的,值班的队员我恰巧挺熟。”
虽然江扬一句话也没提过凌寒回来的事,不过如今的江瀚韬选择相信那个如今已经成家立室的大儿子,只是点点头问:“缺点儿什麽,要不要帮忙?”
凌寒摇头:“暂时不需要,不过优惠券我就收下了,到时候绝不跟您客气!现在,是不是要先控制火势?”
仿佛注解似的,顶替周星的现任亲卫队队长灰头土脸地跑过来回禀:“不是普通的燃烧物,我们已经放弃了前庭的车库和亲卫队队舍,估计十五到二十分锺内,林荫道会过火,不确定花园的水池能不能阻挡住火焰的势头,所以……为了安全,您也许应该……”
凌寒忽然灵机一动,问江元帅:“年初拿了两箱新型灭火器给江立拆著玩,现在如果还有,或许派得上用场!”这类东西向来由家里那位服役了近三十年的勤务队长负责,他凝眉略一思考:“那东西二少爷还没来得及拆封,都在仓库里放著呢,马上就派人搬出来。”
这种新型灭火器看上去像是一个一个的小地雷,滚圆,没有普通灭火器的喷嘴和管道,只有一个黑色的拎手。亲卫队长小心翼翼地问元帅身边的这个生面孔:“这个,要拧开吗?”
“不用,间距两米半到三米半,摆在防火带上就好,罐体在受热的时候会爆炸并且喷射出大量高膨胀率的高密度粉末,从而瞬间隔离空气,灭火阻燃。立刻马上办,注意安全!”凌寒忧心忡忡地望著滚滚浓烟,狠狠跺脚:“火警呢?”
“大概是进不来。”江瀚韬仍然泰然自若,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凑到身边的女儿的肩膀,一只手遥指外面:“那麽多人堵著,疏散也需要时间,救火车大概三十分锺之内都开不进来。”
凌寒额头上都是汗,几乎戴不住那张巧夺天工的易容面具,想到之前那些混在游行队伍中不算和谐的身影,想起引发火灾的高强度燃烧物,想到刻意设计的这些细节,他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卓家,这又是什麽阴谋?难道,他们真指望巧克力别墅火灾惨案再发生一次吗?他们真的以为,江元帅全家会被烧死在这样一场大火中吗?
那麽,他们也太傻太天真了。
正说著,忽然有炮弹爆炸那样剧烈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白色粉末扬起数米,像是冬天的风掀落屋顶大块的积雪那样,很快就大片地压灭了狰狞的火焰,接著,头顶忽然响起直升机的轰鸣声,三架绘有巨大火警标志的专用灭火直升机编队出现,开始抢救仍然被大火肆意凌虐的亲卫队队舍以及元帅府车库。
天色愈发阴沈,一道惊雷之後,夏末的暴雨终於落下,凌寒从口袋里掏出棒球帽戴上,悄无声息地从後门离开。江元帅望著孩子的背影微微一笑,看著火势熄灭,然後若无其事地回房。几小时後,他给江扬打电话:“家里刚刚遭受火灾,没有人员伤亡,但是,你和江立的跑车,大概完蛋了。”
江扬凝眉,时至今日,别说烧了几辆车,就算整个元帅府都葬身火窟,大概他也不会觉得过於意外。毕竟,有月宁远那样的人在,卓家什麽事做不出来?她又不是没有做过!
江瀚韬语调轻松,似乎含著笑意:“整个前庭都需重建,考虑到现在这样的情势,皇帝陛下邀我暂住宫中。你知道,盛情如斯,无法拒绝。”
江扬眼皮跳了好几下。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一个好主意,可是那句“无法拒绝”却太有深意,毕竟,尽管父亲和皇帝陛下是自幼一起长大的至交、兄弟,可是彼此都早已成年,入住宫廷并不方便。何况这件事算是家事,依皇帝陛下对弟弟的纵容和宠溺,根本不至於说出“无法拒绝”这样重的话来──恐怕火烧元帅府、逼江瀚韬全家住进已被控制的皇宫,从而在将来可能出现的战局里牵制江扬或者杨上将,才是卓家真正的目的。
江瀚韬从这片刻的沈默中读懂了儿子对於整件事的了解,於是满意地勾起嘴角:“不用担心,儿子,记得我们聊过的,夏末入秋,正是鹰猎的好时候。”
是的,曾经说过,也许真有那麽一天,爸爸会做笼鸟,儿子仍旧是翔鹰,山有多高,鹰就能够飞多高。江扬眼眶一热,却没有眼泪,十分镇静地回答:“是,我很期待,放心,爸爸。”
决战以前,父子俩的最後一次通话就这样挂断。是夜,江瀚韬牵著小女儿的手,带著猴子贝蒂和秦月朗那两只鸳鸯眼的白猫,入住皇宫。
雨後的雁京依旧被沈沈的乌云压著,黑漆漆的城市里,繁华的夜生活尽成往事,唯有军警的车无声来去,偶尔有一两声犬吠凄厉如狼嚎。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36
元帅府前庭过火之後面目恐怖的亲卫队宿舍楼被简易脚手架和塑料布围起来,等候处理,已经是一周以後的事了。这期间,凌寒带著孟帆合租了一间位於国立美术馆旁边的民房,伪装成不得志但自视甚高的年轻画家和助手。这些年他和几乎成为专业画家的林砚臣在一起,对於笔墨纸砚油彩画布什麽的,一点都不陌生,甚至还能抹几笔抽象风格的画,并且头头是道地讲出“人性”、“存在”之类颇为唬人的解释来;而孟帆则因为精研过面相模拟的技术,对这些也相当了解。两个人很快和其他寄住的颇有文青气质的画家们打成一片,每天和已经拥有各种不同身份的队员在美术馆或者美术馆旁边那些美术用品商店或者廉价的小餐吧里见面,交换情报,下达命令。
这群人个个受过专业的训练,持有的身份证件又都是之前江扬和凌寒通过各种渠道搞到的“完美身份”──经历、社会保险号码、缴税凭证、驾驶记录等等一应俱全,配合队员们的伪装能力,足可以乱真。五十个队员,就像是五十滴水融入大海,很快便消失不见,各自分头进行秘密工作。
至於徐雅慧那里,凌寒也派了专人保护,其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