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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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岛-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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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餐都要丰盛,平时正餐也没有啤酒喝,现在许军这帮人控制了船,因此这么吃饭,肯定和许军有关,不过回国最少还得航行一个多月,如果没有补给,肯定断粮。

    船里的大喇叭放出了歌声《让我一次爱个够》。李强喝着啤酒高兴的跟着唱:让我一次爱个够,现在和以后。

    平时这首流行歌是不可以随便放的,要经过船长孟德水的允许。通常会在某一日鱿鱼产量特别高的时候放,因此,大家认为船长是独断专行没有人性的暴君,而我却觉得船长不轻易放这歌还是比较理智,因为这歌和女人有关,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孟德水喜欢听八十年代的流行歌,因此船上会放《陇上行》《龙的传人》《故乡的云》《乡间的小路》《外婆的澎湖湾》这些飘飘柔柔的歌,听得让人想睡觉。

    吃完了饭,大家把空酒瓶扔进大海。冷波还留着半瓶啤酒,他脱下裤子,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撒尿。

    我和王保振说着话进了屋。看到老阎坐在我床铺上抽着烟,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老色鬼,今天怎么了?”我问。

    老阎挠了挠头,“没,没什么?”

    “有心事?”王保振问。

    老阎抽着烟没有接话。

    雅克跳上床头,伸手朝老阎要烟。老阎把手里的烟递给雅克。

    雅克拿了烟后,跑到门口,把烟递给冷波。

    冷波抽了两口烟,吐出几个烟圈。雅克用手打着不断变大的烟圈。

    外面又传来砂轮机的声音。

    “还在弄刀啊?”冷波说道,“靠,都打了七把刀了!还有那么多的鱿鱼刀,还不够?”

    “看样子,这要玩大的。”李世双说。

    “小豆芽,你去看看,是谁在做刀?”老阎说。

    “不用看,肯定是许军和大黑了。”王保振说。

    老阎摇了摇头,“不一定。”

    我们几个探出头,看到是大副岳凯,大管轮赵炳辉和二管轮,水手长用砂轮机在打磨刀。许军他们几个在驾驶舱边上靠着栏杆看着他们。

    “是不是岳凯他们?”老阎问。

    我冲他点了点头。

    “大副他们也在做刀,这要干什么?”王保振说。

    “这群狗日的,我说什么,他们都不听。”老阎说。

    “这气氛不对,这两帮人要火并啊?看来又要出人命了。”王保振说。

    老阎举起手,“我声明,我不参与斗殴杀人。”

    “我也不参与。”小豆芽也举起手。

    王保振坐下来,点上一支烟,“我觉得可以好好谈谈,没必要弄得你死我活的,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

    “或许,他们做刀是用来防身的。”我说。

    老阎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都是一帮蠢货。”

    忽然大喇叭响起来:钱有粮!钱有粮!钱有粮同志,该你走岗了。

    这是许军的声音,只是这次有些怪,在姓名后面加“同志”,这却是第一次。

    “你怎么还坐着?轮到你值班了。”王保振说道。

    “有粮同志!”老阎拍了拍我的肩膀,“你顺便看一下孟德水,他现在什么情况了。”

    “我知道。”我冲老阎点了点头。

    自从劫持船长后,大副,二副,大管轮等职务船员就被剥夺了轮岗值班,他们就和船长失去了联系。

    上了楼梯,我看到冷波跟在我后面,而孙大黑拿着一把刀,在门口警戒。

    “身上带刀了没有?”孙大黑问道。

    “没有。”

    “搜一下身。”

    “好吧。”我举起手。

    孙大黑用嘴咬着刀,双手在我身上乱摸,最后朝我裤裆里摸去。

    “你奶奶的臭腚,你朝哪摸的?”我骂道。

    孙大黑瞪了我一眼。

    “可以进舵楼了?”我问。

    孙大黑点了点头。

    舵楼就是驾驶室,船员都这么叫。舵楼在船的最上面,前半部分是驾驶室,后面有个门,就是船长的宿舍,宿舍里有一个上下铺和一个单人铺位,孟德水睡的是单人铺,另一个铺位是大副岳凯睡的,许军把岳凯赶走,自己和孙大黑占用上下铺。

    驾船虽说是个技术活,但现在的远洋渔船都有卫星导航,船长定好航线,掌舵的人只要看着仪表盘上的航海线路,只要不偏离航线即可。船员走岗是白班4小时,夜班4小时,通常两人值班,一人掌舵,一人负责瞭望。夜间航行,有避碰仪,可以防止渔船与其它船只相撞。

    许军拿着刀敲着窗,不时探头朝外面看,李强在掌舵,冷波从船长宿舍给我拿了一瓶矿泉水。“你去掌舵。”李强冲我说道。

    “我想看看船长怎么样了?”我说道。

    我这么一说,许军和李强立刻警惕了起来。许军把窗户关上。

    “他死了没有?”我接着问。

    许军盯着我看了几秒,“没有,你去看吧。”

    我推开门,看到孟德水躺在单人铺上,葡萄糖吊水悬挂在上铺栏杆,输液管歪斜着扯过来,他头上的白纱布已被血水浸透了,左眼颧骨上边肿起,眼角乌黑青紫,嘴唇干裂,腹部用绷带缠着,大腿上也是纱布,浑身是血。我闻到一股恶臭味,似乎来自腹部。

    我冲他喊了一声,他微微睁开右眼,嘴唇哆嗦着,牙齿打颤,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我摸了一下他的脸颊,很烫手,感觉体温超过了39度。

    “哎呦!他在发高烧啊。”我惊呼道。“给他吃药了吗?退烧药。”

    “吃了。”许军有气无力地说道,“昨天夜里就给他吃了,高烧退不下去。”

    “这退烧药,可能是假药。”李强说道。

    “假药?不会吧?”我说。

    “有什么不会的,这狗日的渔业公司,什么事干不出来?按照规定远洋渔船必须挂两个救生筏,而我们只有一个。”许军说道。

    “别提这个了,这么发烧下去会死人的。”我说。

    “死只是时间问题了,就是高烧退了,他也吃不了饭,肠子已经烂掉了。”李强说。

    怎么会是这样?我心里生出一种悲哀,前些日子还谈笑风声的孟德水,现在已经奄奄一息了。我猜想,对于多谋善断的许军来说,起初劫持船长并不想加害于他,其目的也很明确,就让船长返航回国,肯定是孟德水态度很强硬,不妥协,才会让许军等人情绪失控。如果孟德水一开始乖乖顺从,也不至于造成这样的结果。

    我问许军为什么把他伤成这样,许军平静的叙述了劫持孟德水的经过,显然和我的推测是一样的。

    看着孟德水哀戚的眼神,我心里很难过。他现在肯定是后悔了,他太高估自己了。在险恶的激流中,最可怕的判断或许就是高估自己的能力。

第7章  掌舵

    当初渔业公司招聘船员,我原本是被分到另一条3218号渔船,孟德水这条渔船没有招满人,渔业公司打算分几个人过去,孟德水私下看了一些简历,把我硬挑过去的。

    上船的前一天晚上,我在招待所休息,孟德水打电话叫我,让我带两箱啤酒去他家。我按他的吩咐,照着他说的地址,买了啤酒扛进他的家。一屋子的人在吃火锅,有老阎,大副岳凯,二副,大管轮,二管轮,还有三管轮刘洋和伙食长,孟德水的妻子孩子也在家,妻子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出头,穿着旗袍,他女儿三岁多的样子,穿着小白裙,很有礼貌。

    孟德水把我介绍给大家认识,重点介绍我的名字,钱有粮,有钱有粮,又当过兵,赞我爹会起名字,说我前途无量,以后能当船长,并让我坐在他身边,我有些受宠若惊,频频给他们敬酒。孟德水许诺我,只要好好干,等回来后,给我弄个船员证。当时感觉遇到了一个稳重,又重视自己的大领导,觉得很幸运。

    “爸爸抱!爸爸抱!”他三岁的女儿,一直缠着他,一会让他拿酸奶,一会让他拿娃娃,不时还打他几下脸,他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呵呵地,对小女极为耐心。

    喝完酒,出门时,他一手抱着女儿,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好好干,并把啤酒钱给我。我说什么都不愿意要,他不再坚持,倒是她老婆不同意,硬是把钱塞进我裤兜里,还多给了我二十块钱。

    上船的第二天,孟德水的脾气坏了,在家里和在船上判若两人,当天傍晚,李世双和伙食长吵架,孟德水从楼梯上下来,也不分青红皂白,一个巴掌就把李世双扇了一个趔趄。李世双捂着脸质问他问什么打入。孟德水指着李世双气势汹汹说,“信不信,你再多说一句,我把你扔海里喂鲨鱼。”老阎慌忙把李世双拉进屋里。

    除了职位船员,孟德水对我和许军高看一眼,原因也就是我比较听领导话,毕竟当过兵,服从意识比普通人要强,其次鱿鱼产量也是最高的。而许军产量也在前三,他脑子好,时常给船长拍马屁。孟德水对李强不怎么待见,甚至是有意疏远他,后来我听说,李强因为抢劫蹲过监狱,或许是这个原因。但是让我不明白的是,渔业公司为何招有前科的人上船?或许是现在年轻人吃不了远洋渔船这种苦,人很难招,再加上招聘时把关不严。

    渔船开得很慢,我掌着舵,看到仪表盘上航速只有五六节海里,风和日丽,晴空万里,照往常这天气渔船都是高速前进的。

    许军递给我一支烟,用火柴帮我点上。我以为他要给我说什么,他抽了两口烟,回到窗口,继续看着下面。李强端着盘子津津有味地吃着鱼。

    虽然平时许军对我冷嘲热讽,但我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他这个人有个优点,不喜欢恃强凌弱,这一点很难得,我是最鄙视那种欺弱怕硬的人。六人铺间里的人不多也不少,大家朝夕相处,有时彼此开开玩笑,自然感情要比其他铺间里的人来得深。许军有个电磁炉,钓几条鱼后,我们几个偷偷在宿舍里弄点吃的,喝喝啤酒,吹吹牛,也挺惬意。

    冷军和小豆芽不仅是六人铺里年龄最小的,也是整个船年龄最小的,许军对他俩很关照。

    有一次,12人间铺里的王立新欺负小豆芽,许军指着王立新的鼻子就骂,王立新也不是好惹的,拿着鱿鱼刀比划着。许军走过去,脱掉上衣,光着上身,手指在自己的左胸划个圈,让王立新朝他胸口捅。王立新立马焉了。

    看到前面有条渔船,我招呼了一下许军。

    许军拿起望远镜看了看,“避开这条船。”

    “是我们公司的渔船吗?”我问。

    许军没有搭话。我也就不朝下面问了。

    冷不丁的许军来了一句,“你觉得王保振这人怎么样?”

    他突然这么个问法,有点奇怪,我一时还不好回答他,就随便敷衍他,“还行吧。”

    “什么还行?你说说看?”他继续举着望远镜。

    “嗯,我也不太理解他,他很清高,知识分子的通病,人还是不错的。”

    许军放下望远镜,抱着着膀子陷入了沉思。

    船长孟德水哼唧了两声,这提醒了我。

    我看了一眼许军,说道,“孟德水恐怕撑不住了,看他这样子最多再坚持两天,不如靠岸送他去医院吧。”

    “不行。”许军想都没想。

    “这要不靠岸,他这命就没了。”

    许军挠了挠额头,“这你就不用你管了。”

    “人命关天啊。”

    许军有些不耐烦了,“你不用说了。”

    我当然不会放弃这次和许军交流的机会,“你真打算回国?”

    “回国。”许军说。

    “刘洋死了,如果船长再得不得救治,这就是两条人命了,公安能放过你?”

    “那你的意思呢?要是靠岸的话,那我更是死路一条,大副那边能放过我们几个?他们上了岸肯定报警。”许军说道。

    “也是啊,这还真不好办。”

    “先这么飘着吧。”许军掐灭了烟。“对了,等你回去后,如果有人问船长的事,你就说,恢复得不错,今天胃口也很好,吃了一整条鱼。”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咯噔一声,谁会问我?老阎吗?还是大副岳凯?

    “听明白吗?这很重要。”许军继续说道。

    我点了点头。

    四个小时后,王立新来接我的岗。我下了舷梯,看到小豆芽在船尾冲我招手。

    我叼着烟,晃悠悠地走过去。

    “粮哥,老阎让你去他的屋。”小豆芽低声说道。

    我点了点头。

    老阎住在八人间铺,里面住的都是职务船员,我刚走到门口,老阎从里面出来。

    “找我有事?”我问。

    “你先进去,我在门口抽烟。”老阎冲我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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