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闻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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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闻尔-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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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耀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心里不断地重复: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空气中仿佛有危险的因子正在迅速蔓延膨胀,想象中的暴怒呵斥却久久未至。阿耀闭着眼睛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动静,不由得有些好奇,瞧瞧地掀起一边眼皮看了看,这一看,就正好将铭徽哭笑不得的表情,以及他身前青着张脸怒视自己的徽妈妈完完全全收入了眼底。
  “呃,阿姨……”阿耀讪讪地笑着,想要伸手挠挠耳朵,却忽然醒悟自己还抓着拖鞋,连忙手忙脚乱的扔掉,垂着眼睛窘迫地说:“好、好久不见啊。”
  肖母深吸了几口气,还没说话,客厅外就又传来一个声音:“铭徽,你的卧室怎么离书房这么——”话音戛然而止,肖父站在门外,看着这屋里僵持的场景,顿时也住了口。
  “肖、肖叔叔……”阿耀几乎将脸埋到了胸口去,连耳朵也红得要滴血。
  “你先去把衣服穿上,铭徽跟我出来。”肖母缓过了劲,冷冷地看了阿耀一眼,转身就拉着肖父出了屋外。
  铭徽将床上的衣服递给阿耀,揉揉他的头顶,温和地说:“没事的,别担心。”
  “我真是……太丢脸了!”阿耀攥紧衣服,低声解释:“我是想躲到柜子里的,结果把拖鞋忘外面了,我刚拿起来就——”他丧气的耷拉着脑袋,眼圈有些泛红,小声说:“要不然我去跟他们解释吧,其、其实也没看到什么……”
  铭徽不做声地将阿耀搂进怀里,捏了捏他红通通的耳朵,轻声说:“你忘记我前两天跟你说的了?”
  说什么?阿耀一派茫然,大脑暂时性的短路。
  “他们迟早会知道的。”铭徽一副“我就知道你想不起来”的无奈表情,搂着阿耀的手臂却紧了紧:“你把衣服穿好,我出去解决。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低头在阿耀额前吻了吻,便跟着也出去了。
  阿耀忐忑不安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即迅速将衣服套上,两耳贴到门边听起来。
  
  客厅里安静异常,阿耀能清晰地分辨出是有两道急促且粗重的呼吸声,明显属于肖父肖母,除此之外,铭徽居然连大气都不喘一下,冷静得让人完完全全听不到他的存在。
  阿耀在手心里替他捏了一把汗,心里正悬着,就听肖父冷冷的开口了:“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与他本人别无二致,呆板而严肃,低沉喝问的时候更是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压迫力。阿耀一直觉得成年后的铭徽身上有种能够镇住自己的气质,想了很久没想出是从哪儿来的,没想到源头是在这里。
  胡思乱想了一下,注意力便分散了片刻,等阿耀反应过来铭徽正在回答父亲话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开头的一段,只听到后面一句:“……无论如何,我的决定不会变。”
  阿耀暗暗懊恼自己的分神,更加仔细的凝神细听起来,偏偏就听到肖母忽地问了一句:“他是林耀?”
  阿耀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难道他们都不知道他是谁的?!
  “是他,刚才不是还和你打过招呼了么。”铭徽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从容不迫:“我从小就喜欢他,现在我独立了,可以担负起两个人的未来,所以我们在一起了。”
  “未来?!两个男人还想要什么未来?”肖母冷哼:“你们必须分手。”
  “不可能。”铭徽斩钉截铁。
  气氛陷入僵持,沉默了一阵的肖父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一个月。”
  “所以,一个月的感情就足以让你随随便便地说一生?”肖父并未发怒,缓慢的语调反而更让人感觉到他无处不在的威压:“铭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草率了?”
  “我们只是在一起一个月,但是感情远远不止这些日子。”铭徽回道:“我从十一岁开始就在计划了,现在我二十一,用十年的时间来决定做一件事,这恐怕不能被称作草率。”
  铭徽的话坚定有力,一时间,肖父肖母都被他的回答震得说不出话来,连房间里偷听的阿耀也禁不住悄悄瞪大了眼睛。
  “我知道你们对我教育不会允许我做出这种事,但是事实上从我十岁那年遇见阿耀起,我的性格和发展就不再受你们的支配了。”铭徽低声说:“爸、妈,我很感激你们对我的教养,虽然你们的教育方式我并不赞同,但是也是由于你们,我才能更早的学会理智地看待世界。你们给予我很多,可也从我身上夺走了很多,如果不是因为阿耀,我的人生就会是残缺的。我不懂感情,而你们也从来没有让我体会过什么是感情。”
  阿耀从没有听见过铭徽这样说话,那么低沉温和的声音,却包含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悲哀,并不强烈,但也足以让阿耀觉得窒息。
  他甚至想立刻冲到客厅里去一把抱住铭徽,把他那对刻板的父母赶得远远的,让小时候那个孤单的影子彻底远离他。
  然而,却不能。
  铭徽的坚强并不是笑容撑起的伪装,而是在这些年的不断成长中渐渐成熟的真正坚强。阿耀知道他并不需要自己的帮助,也无法寻求自己的帮助——这是只属于铭徽的一场对抗,阿耀所能做的,只是安静地等待、信任、坚守。
  他相信他们已经足够强大。
  
  “我们的教育是希望你能比别的孩子更加出色,这显然是成功的,你可以回头去看看你从前的同学,有几个能够走到你现在的地步?”肖母显然丝毫未将铭徽的话听进去,依然咄咄逼人:“而你所得到的一切,很有可能就会因为这个原因全部消失!”
  “没关系,消失了我还可以重头再来。”铭徽平静的说。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呢?!他还在读大学吧?如果你们的事被公开,以后他又要怎么在社会上立足?怎么找到工作?”肖母继续逼问。然而门后的阿耀却在听见这一句后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反正今后是做摄影师,又不给什么公司打工,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他才不管。
  皱皱鼻子,阿耀专心听铭徽的回答:“不同的工作性质要求也不同,不是每一份工作都需要得到社会的承认才能进行。况且,个人的能力才是决定前途的核心,至少对于我来说,比起一个正常性向的废物,我更宁愿要一个有能力的同性恋,甚至于人妖。”
  肖母被气得没了言语,铭徽顿了顿,继续说:“这几年来社会上对同性恋的态度已经宽容了很多,那些被流言拆散的情侣只能说明他们本身的意志不够坚定。我不是那样的人,阿耀同样不是,你们所谓的那些理由在我们身上统统没有用。我要和他在一起,这件事不会有更改,任何情况下都不会。”
  听到铭徽那么义无反顾的话,阿耀忍不住就一拳捶在了门板上:说得太对了!
  然而等捶完之后才醒悟自己做了什么的阿耀再一次的成为了客厅中众人关注的焦点,隔着门板阿耀几乎都能感觉到那两道愤怒的目光,以及夹杂在其中的、铭徽温柔包容的凝视。
  “既然听得这么开心,就出来吧。”铭徽略带笑意的说。
  阿耀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能克制得住想要站到铭徽身边的冲动,理理衣服走了出来。
  肖母一见到他便哼了一声,将头转向一方,反倒是肖父借这个机会好好地将阿耀上下打量了几眼,不知为何,眼中的厉色却似乎缓和了一些。
  
  走到铭徽身旁,见他正对着自己笑,阿耀有些不好意思地也回了一个笑容,然后伸手握住铭徽的手。
  十指轻轻地扣拢在一起,两个人并肩立在长辈面前,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阿耀感觉到铭徽的手心贴上了自己的手心,严丝合缝地像是它们本来就连在一起,更是觉得获得了源源不断地勇气,几乎就要挺着胸膛高呼两声我心永恒。
  “爸、妈,你们还要反对吗?”将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扬了扬,铭徽表情温柔:“我和他在一起很快乐,除了他,也没人能给我这种快乐。”
  肖母动动嘴唇,没出声。
  肖父的目光从铭徽的脸上掠过,安静地落在阿耀身上,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阿耀老老实实的回答。
  肖父皱皱眉:“你的母亲知道这件事吗?”
  阿耀睫毛轻轻颤了颤:“……她过世了。”
  “抱歉。”肖父颔了颔首,又问:“那你现在还有别的亲人吗?你的父亲呢?”
  “没有了,一个都没有了。”想起前不久奶奶去世的场景,阿耀心底涌起一阵悲哀,这样被人直接地问起,更是唤起了灵魂深处巨大的空洞感,他几乎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拽进铭徽的手,感觉到对方用力的回握,心脏里才有了渐渐充盈起来的感觉。
  肖父有些惊讶,随即也没再问什么,沉吟了一会儿,转身对妻子说:“我们走吧。”
  肖母讶异地看着他。
  “儿子长大了,我们已经管不了他了。”肖父淡淡地解释了一句,又对铭徽说:“虽然我不能左右你的决定,也很遗憾你决心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们对你的教育本身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你所说的那些,全都是由于你自身情绪太过脆弱的缘故。这不是教育方式的错误。”
  铭徽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要苦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我从前说过,只管你到十八岁,现在你已经二十一,不再归我管了,你要怎么过都是你自己的事。我们不认可,但是也不会费时间和你计较,就这样吧。”肖父简明扼要的结束了谈话,肖母似乎还要说什么,想想,却只冷冰冰的丢了一句:“算了。”
  阿耀有些惊讶于事情的解决速度,看了看铭徽,又看了看肖家父母,见他们已经准备离开,而旁边的铭徽还没有多大的反应,连忙摇了摇两人相握的手,铭徽这才像是回过神来,笑了笑:“谢谢爸妈。你们不多留一会儿吗?”
  “不了,明天还要赶着回去。你就不用来送我们了。”肖父拿起沙发上的包,走到玄关的地方又回头淡淡地扫了一圈屋内:“你这房子的装修怎么一点也不大气,不像你以往的风格。”
  铭徽暗暗握紧阿耀的手,若有所指:“嗯,但我喜欢。” 
  肖父没再吭声,最后看了一眼阿耀,又对铭徽点点头:“走了。”
  “我送——”铭徽还未说完,肖母就截过话头:“不用了,我们自己打车。”
  “好吧,路上小心。爸、妈再见。”不等铭徽示意,阿耀就忙说:“叔叔阿姨再见!你们常来玩儿啊!”话一出口,阿耀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肖父倒是脚步一顿,难得的面上居然浮现出一丝笑容来,说得话却冰冷到底:“不是不得已,我们不会来的。你放心。”说着,便和肖母一同跨出了门去。
  阿耀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忽然就觉得心里一阵阵的抽疼和委屈,转过身一把抱住铭徽,闷闷地说:“他们对你一点都不好!”
  铭徽轻轻回抱住他,柔声说:“他们只是太固执了。从前我也不懂,直到今天才算明白了。”
  “啊?”阿耀表示很困惑。
  “你啊……”揉揉他的头发,又捏捏他的耳朵,最后低头在鼻尖上又啃了一口,铭徽叹息:“其实他们只是表达感情的方式错了而已,如果真的不关心,他们根本不会花费这些功夫来管我。”
  “可是最后你爸爸不就是说不管你了吗?”阿耀持续困惑。
  “他那不是不管,是决定纵容我们,只不过面子上硬撑着要这么说罢了。”铭徽忽然想到什么,蓦地笑了,“不过他应该对你很有好感,否则事情还没这么顺利。”
  “就我这样的还能让他有好感啊?!”阿耀哀嚎,想起自己之前经典的出场方式,囧得他连挖个坑埋了自己的想法都有了。
  铭徽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目光温柔:“好歹是我爸爸。我那么喜欢的人,他怎么可能没有好感。”
  爱屋所以及乌。
  虽然与父母的关系一向算不上亲密,但是在面对阿耀的时候,他竟然能清楚的从向来冷漠的父亲眼中看出一丝认同。也因此他才发觉原来自己的父母并非想象中那么淡漠无情,他们的感情,只是比平常人埋得更深、显露得更少罢了。
  
  铭徽微微一笑:无论如何,总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了。
  
                  第二十七章 
  虽说勉强算是得到了肖家父母的默许,但是阿耀生怕他们又随时转变心意,特别要求铭徽抓紧最后的时间好好表现表现。因此第二天尽管肖家父母都说了不需要送行,铭徽还是被阿耀逼着架上了车。只是可惜了阿耀因为出发时间上的冲突,没能一同前去,等到铭徽急匆匆送走父母赶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拖着行李准备关门了。
  正把钥匙从锁眼里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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