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啦。”她又重复了一遍,“不用拜祭,我不用任何人拜祭,没有人记得才好。也不用引我为仙,若有来世,并不想为仙,仙是你的追求,却不是我的。”
的确如此,她要的,由始至终都只有世俗的平安幸福。
这是不论在世间几次轮转,她都永远不会改变的一个念头。
正文 第九百章君问归期完
而离天上仙却不懂,他只问:“你就这么恨我。”
她苦笑着摇头:“不恨。”
她是真不恨的。
她在出十万大山那刻就想明白了——万事转头成空。
可她不介意补一刀。
她说:“恨人需要力气呢,我哪儿还有力气。”
她目光尖锐,语言辛辣:“不值得我恨。”
她说罢,缓缓闭上眼睛,灰飞烟灭。
此后九天十地,天宫地府都再也寻不到她。
他跪坐在地,看着眼前的尸骨,似乎没明白,她怎么就能走得这么轻易?难道这天底下没有能留住她的东西?
枉他以为,万事不牵挂的是他,没想到万事不放心头的是她。
是不是最多情的往往最无情。
他默默的看着她。
一个人从外面闯进来,他看着离天上仙,却问道:“我娘呢?”
他顺着离天上仙的视线看去,只看见离天上仙怀里的女子坍塌崩坏,如血水融在了地上的尘土里。
她这下是只剩了个骨架。
她本来就剩了个骨架,全靠血池的本源之血才得以暂居人间,因为她一直的不合作,本源之血选择放弃了这么不乖巧的宿主。
如果,她在之前离天上仙给她渡法力时同意和本源之血融合,也不会死去,甚至可能一跃成为比离天上仙更为强大的存在。
可她不啊,她倔。
所以只剩一把骨头了。
离天上仙万万没想到她会成眼前的这个样子,他难以置信的伸出手,刹那间,骨头变成了一把灰。
浮白睚眦欲裂。
当年,他娘消失了,现在回来了,却又死在他眼前。
要不是道心顽强,不仅会生心魔,还得疯。
他凶狠的盯着自己的“爹”一眼,于虚空中抓了一把灰,然后离开了离恨宗。
离恨宗。
远离爱恨,无忧无怖。
却不知为何,从离恨宗离开的人都如此的憎恨着离恨宗的人。
他沉默的坐在那里,不曾离开。
就算后来素淮衣找到他,他也不曾搭理过她。
他错了。
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可他想知道,如果他承认自己的错误,她会不会回来。
大概……
是回不来了吧。
他如此清晰的明白这一点。
然而,却无法阻碍自己沉入幻梦里。
他冷眼旁观,眼见自己越陷越深,不得解脱。
强极则辱,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万事太极致总是不好的。
当年,他师尊为他算的三场情劫。
他一场都过不去。
他第一场情劫中为宋念慈,负了宋念之,便在反反复复中,不得解脱。
若非他师尊给他的绝情丹,他过不去。
第二场情劫中为离天上仙,负了君未归。
这一次,他没有师尊,亦不得解脱。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纵使身为天道宠儿,也不过是在情海挣扎的可怜虫。
能看透,能看破,却不肯走出,于是,沉沦苦海,不得解脱。
以身殉道,不过如此。
她便是他的道。
他不曾说,便以为她懂,后来发现,他想多了。
他此生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对得起师尊与同门子弟,唯独只对不起君未归。
千百年前,他有记忆时,也是这么说的。
他说,他那时候还是宋念慈。
他说:“他此生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对得起父母兄弟,更对得起师尊与同门子弟,倘若说,他有什么对不起人的,那便只对不起宋念之。”
兜兜转转,轮回中成了一个圆。
离恨宗内,本是一场盛事,却因为新郎的不在,而落魄收场。
众人碍于离天上仙的面子,只是一一告辞,并不多说什么话,惹人不快。
一苍老老妪坐着轿子走了,半晌,咳出一口血来,她自言自语道:“我终究是争不赢你的,他是你的,他一直是你的,他的心思就没变过。”
而无涯真君与他的夫人也在说话。
他夫人道:“没想到离天上仙居然是故人。”
“并非故人。”
“嗯?”
“他不认得我们,又如何能称是故人了。”
“为什么这么说。”
于是无涯真君向他夫人提起天地间的一个东西——绝情丹。
所谓的绝情丹,绝的是“情”,吃下去的人所有的感情都会被抹去,他记忆里的所有人也会被他遗忘。
这种遗忘是永久的,不可更改的,任何能照看前生今世时的东西都不会出现。
等于宋念慈这个人将从这个世上抹去,即便用三生石也照看不了,生死簿上也再无有关宋念慈的任何信息。
这种绝情丹,天底下能说出去处的,不过十余颗。
他夫人便问他:“这种药药性竟然这么烈,那么你我为什么还能记得呢?”
无涯真君抱住她,亲了一口道:“因为,你是我的夫人,既然知道绝情丹,那么自然知道能够解除绝情丹的方法,你自然也能摆脱绝情丹影响。”
虽然他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却极大的取悦了她,于是她笑了笑,便同他一块儿回去了。
此后漫漫数百年。
离恨宗的离天上仙失去了消息,传说,一直在闭关,只为找到他的夫人——朝卿上仙。
相反是他的徒弟——素淮衣,竟只用了五百年飞升成仙,她飞升那天,仙乐飘飘处处闻,百花齐开,她在众人面前向思过崖方向伏了伏身子,便离开了。
而思过崖峭壁上的一处洞府里,一具尸骨维持着生前的模样,双手微合,仿佛在抱着已经所珍惜的人。
因为素淮衣的飞升,没有人敢动离恨宗。
而叛出离恨宗的浮白,一生都在寻找灵丹妙药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方法,以期能够将他的娘唤回来,可惜终其一生都未能将他的娘唤回来。
而楚歌,则一生滞留在十万大山那一边的城市里,她活了很久很久,直到她死去的时候,都相信那个曾经答应过她一定会回来的人会回来,可惜直到她老死了,也没能等到。
她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她叫君未归。
终究是君问归期未有期。
而很久很久以后,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记得什么离天上仙、朝卿上仙。
此后,是另外的爱恨情仇。
郁婕。
此任务世界完。
作者有话说:终于改到这儿了,一会儿吃个夜宵码字,最近一直加班。
正文 番外:爱恨三百种……云孤禅
云孤禅是京都云家豪门出生,生下来有权有钱,尽管这权势不是他的,钱也不是他的,可那又怎么样?只要拉着云家这个虎皮,也没有人敢对他怎么样?
所以,在懂事之后便觉得这个世界上颇为无聊,总感觉有趣的事情几乎没有,也就只能靠着猎杀猎物——人才能够比较有趣的过日子。
然而人这种东西啊,缺点一大堆。
只要找着了弱点,哪怕再硬的骨头,他也能给打碎了,看着被誉为天才的人在自己脚下哭泣哀嚎的样子,他实在是觉得心烦,都说天才有骨气,难道就不能硬气一点,让他玩个开心嘛?
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真不嫌恶心。
他空虚的舒了一口气。
其实常常他也觉得非常无聊。
就算他是猎“人”又怎么样,猎“人”也不比猎动物有趣。
人这种东西有时候比起野兽更加的无趣,野兽犹懂得垂死挣扎,可他见过的大多数天才在尝试挣扎过一两次之后,便不再挣扎,安静的等待死期到来。
无聊而乏味。
说他是无病呻吟也好,还是心理变态也罢。
说实在的,他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他从生下来开始,便几乎拥有了一切,他上学时在最好的学校上的,他交往的都是上层人士,他不懂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为了生活而苦苦挣扎。
说实在,他不是很明白这些人,他可能有时候一顿饭钱用去的数便是这些人一辈子也存不到的款数了,那些人像蝼蚁一样生活,他就觉得可笑。
他空虚而无聊。
这世上没有人能填补这份无聊。
可别给他说家人,他那群所谓的家人可不止一次想弄死他,说起来,他啊,好像前两天才让自己的一个堂叔出车祸,只因这家伙居然想在爷爷面前告发他的行为,那又能怎么样呢?
爷爷并不会因此对他做出惩罚。
因为,他弄崩溃的天才里面,可有好些是爷爷的授意。
他可怜他们,还以为是他一个人胡作非为,可他们怎么不想想,如果他背后没有人,他能胡作非为到今天?
嗤。
一群傻子。
他嗤笑着,伸了伸腰,换上一身妥帖的服装,晚上得去参加郁家的宴,听说郁家的小姐从国外回来了,她是要继承郁家的一半财产,横竖他也没有事做,去看看也未必不好。
夜。
酒杯深浅去年同。
这样的场景他看了无数次,都有些厌烦了,实在是无趣。
漫不经心的一手插兜,一手端着酒杯站在灯火幽微处,细长的眼睛眯着,打量来去的人。
刹那间,那些人脸上似乎都戴着面具,层层面具下,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些面具下隐藏着什么,虚伪至极。
他兴味的笑笑,喝了一口酒,只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他们的面具多了去了,难道他就没有吗?世上人,谁不带着面具苟活,尽管他确家世比一般人好多了,可追根截底,没什么不同。
他摸了摸鼻子,觉着自己又有些优柔起来,实在是不妙。
索性将这些想法抛去,目光渐渐停留在一处地方,那里站着赵家公子,人模狗样,衣冠楚楚。
他脸上流露出一抹兴味的笑容,按道理来讲,这位赵家公子应该是个傻子,特别傻的那种——他亲手弄傻的,他还不知道吗?
他嗤笑着。
说起来,他也不是非得弄坏这家伙,反正,被他弄傻的人太多了,再多一个少一个赵家公子也是无所谓的。
可谁叫赵家公子实在是太得瑟了,总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呵,可能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他嗤笑着,弄傻了赵家公子。
今天看着,竟有些正常呢。
他嗤笑着走近。
这位曾经风流倜傥的赵家公子看见他却像看见猫的老鼠,缩成一团,懦弱的样子,引得他十分快意,呵。
“不要,你不要过来。”这傻子叫嚷着。
他捏着酒杯,实在是开心。
对了对了,就这样的神情,就这样的害怕,才是他想要的啊。
哪知道郁家小姐却傻愣愣的冲了上来,可真是愚昧无知的女人啊,呵,自以为善心。
他挡着她,漫不经心道:“郁家小姐,你这是要把我的玩具弄到哪儿去。”
郁家小姐翘唇而笑,傲慢无礼:“你是什么东西。”
“人,名云孤禅。”
他并不觉得生气,只为自己又找到了新的玩具而开心,他眯着眼,内心满足得很。
郁家小姐并不怕他,一双美丽的眼睛和他对视。
他越发的有兴趣了。
他是知道的,他的眼神如毒蛇,一般人看一眼,就从心里发凉,不敢和他对视的人并不在少数,包括那些个“天才”。
呵,看起来,这个女人比那些“天才”有趣。
他近乎轻佻的问:“他已经被我玩儿傻了,还是说,郁家小姐想和我玩儿一把。”
她将手放在他的心脏处,手掌下的心跳砰砰砰跳动,像极了调情,他却知道这女人并不会这么做,他等待着她下一步动作。
她抬头看着他,斥骂道:“你的心跳得很厉害,既然都是靠家族,你凭什么相信我不会将你怎么样。”
“郁小姐不会的,她胆子太小了。”当事人就在眼前,他却像在说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
“呵。”她轻笑着,一拳将他打倒在地,高跟鞋鞋尖踩在他的胸膛上,微微使力,来自胸腔的压迫令人难受,而她似乎下一刻就能踩爆他的心脏。
他却格外想笑。
她问:“你是从哪里来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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