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琯玉怔了怔,想到方才瘦弱的那叫香菱的女孩子难怪没有姓,想来是忘了自己原先的姓氏,人贩子哪里又会给女孩儿正经取名呢?她生得极好,想必当初也是因为这样才遭的祸。她又问可能找到香菱原先的父母,王颀却道不能,方才拒尘问她,是一问三不知的。
林琯玉心里很怜惜她,打算过去黛玉院子里瞧瞧,临走前才又问他:“我瞧着你不像是爱管这样闲事的人?”难道是因为香菱长得好看?
却不料王颀想了想,认真地道:“许是被你传了这坏毛病。”惹得她笑了,抬起脚便走了。
拒尘笑道:“林家大姑娘性子更纯良些,反倒是二姑娘这些年愈发的机灵。先头回来报信,大姑娘和表姑娘都急,独二姑娘不急。”王颀“哦”一声,道:“她确实好骗。”
他当然不是闲着没事才管这事情的。更不是因为香菱好看。约莫是因为他自己就极好看,对身边的人的模样并没有太大的感受,何况看完林琯玉再瞧天下人,好看的也成了稀松平常。
王颀一个人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忽地莞尔。
作者有话要说: 香菱小姐姐出场啦。
本文中香菱标配乃是薛大傻子,他不坏的哦,后面会有解释哒。
☆、第二十五章 纨绔膏梁
香菱在林家住下之后,林琯玉求了贾敏去给她找父母,却并不见回音,香菱早就灰了心,虽然当初听她信誓旦旦地保证能给自己找到父母也觉得开心过一会子,后来也看开了。她走丢了这么多年,只怕故乡早就物是人非了,何况现在因祸得福,到了林家,总比当初跟着人贩子或者被人买去了好些。
只除了总是在林家遇上薛蟠。
薛蟠当日被王颀训了一顿并没有死心,偶尔跟着宝钗到林家来,也是目不转睛地瞧着香菱。薛宝钗劝也劝了,他只是不听。宝钗便同林琯玉说了,以后要是自己要来,央求香菱避着些,省得自己不惹祸,麻烦找上门。
林琯玉手中的鞭子敲了敲桌子,笑眯眯地道:“薛家哥哥怕是欠教训了,宝姐姐不该如此惯着他的。”宝钗笑道:“我管不住,回金陵自然有人管了。”她和薛蟠过来原是薛家在扬州有一桩生意要谈,生意也差不多了,眼见着就要到元宵,自然还是早早回去同家人团聚。
林琯玉不置可否,只是又问她道:“那天我瞧着姐姐仿佛有什么话要说。”其实这话本不该问的,这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找事情做吗?偏她相信宝钗并不是个会无端生事的,她要是想要开口的事情,未必是小事。
宝钗表情僵了僵。
这十分有趣,要知道宝钗性情活泼,鲜少神色会如此凝重。林琯玉托腮瞧着她,欣赏了一番美人犹疑时的风采,终于还是道:“倘或是我能帮的……”
“我不是怕你不能,”薛宝钗苦笑道,“你也是知道的,我家是皇商,虽说士农工商,商人最贱,我却瞧不起这样的规矩。当日还说商人不得穿丝绸呢,如今外头说我家的是‘珍珠如盐金如铁’,可见世人都对这规矩不以为然。可就算是这样,有些东西总避不开去的。”
林琯玉心道:能叫她这么煞费苦心的,莫不是她那不成器的哥哥?
果然,薛宝钗接下来就道:“我与我兄长原是过来谈生意,其实也是我父亲念江南多才子,想把我兄长送进书院去。只是你们这边几所名气大的书院并不是有银子便使得的,还要有德高望重之人举荐……”
林琯玉哑然道:“若是姐姐要女扮男装进去读书,那便也罢了,换成是薛家哥哥……”
就薛蟠那样的,大街上都能和人家抢个弱女子的出息,林如海又不眼瞎,何苦给自己找这么个麻烦,让他顶着林家的名号出去丢人?
林琯玉此刻很后悔自己开口了。
薛宝钗却没有不依不饶,她叹道:“那天出了那种事,我哪里还好意思再提呢?这番回去,必然要叫父亲日后好生教导哥哥,断不会再出这样的事情了。这回还多谢了表哥,你回头替我带一句话,只说我兄长鲁莽,望他不要计较。”
林琯玉点点头,又心道:“他不计较才怪。”
一时薛宝钗去了,林琯玉便命侍女拿起自己昨天新写的字,到了贾雨村那边。
这贾雨村本是林如海给她找的新先生,顶了当日的王颀上来的,正是因此,林琯玉对着王颀总有几分心虚——毕竟当初王颀也没有做错什么,是她鲁莽地去找了江渺渺,才惹出后头的事情来。
贾雨村人生得并不差,很有几分忠厚的面相,学问也还算好,起码黛玉这个小才女对他并无不满。林琯玉向来是在他的跟前混日子的,几张布置下来的大字也是写得随性任意。贾雨村看了,并不说什么。
恰巧这日负责送点心来的闻琴病下了,课间过来的便是香菱。
她原见里头还未下课,便站在外头听。贾雨村正说着四书五经,那皆是高深的内容,她并不大听得懂,却是有几分痴了。她年幼时候的记忆极少,只记得是自己住的地方不远处就有个学堂,她极想要去听课,只是那拐子怕她被人认出来,哪里敢让她出门?故至今连大字也不识一个。
至于她原先的家中到底如何,如果没有被拐,父母是不是会教她认字,这便无处得知了。
直到屋子里头西洋钟敲响了,香菱才回过神来,挎着点心篮子进门去。只见里头布置得极为简洁,无非是两张桌子,林家姐妹一左一右地坐着贾雨村坐在上首,正放下了手中的一卷书。
林琯玉笑道:“香菱来了。”
林黛玉奇怪道:“这又是什么玩意儿?”说着瞧过去,只见那琉璃茶壶里头浸着玫瑰花瓣,连茶水也是淡淡的粉色,十分好看。林琯玉笑道:“是在京中的礼物里头的,王姐姐说是贵妃在宫中极爱喝的玫瑰露,解了白水的乏味,又没有茶水那样清苦。”黛玉听她从王颀那里顺东西来愈发的顺手了,不由摇摇头。
香菱先到上首给贾雨村放下点心碟子,那贾雨村忽地瞧见她的脸,似乎有些吃惊,道:“姑娘是何方人氏?”
香菱怔了怔,垂着头道:“回先生的话,我不记得了。”她原先是自称“奴”的,后来林琯玉实在听不惯,就叫她改了。然而听在贾雨村耳中又是另一番情景。他暗自奇怪这人怎么这样眼熟,却连东西都忘了吃了。
……
另一头,薛蟠在落脚的地方养了两天的伤,好不容易好些了,顿时骂骂咧咧地要去找王颀算账。那些小厮拦他不得,都在心中叫苦,盼星星盼月亮地盼小姐回来。
薛宝钗在门口就听见了薛蟠的声音,她挑挑眉,推门而入,也不客套了,直接了当地道:“哥哥不妨听我一句。那王家,咱们惹不起。”
薛蟠骂道:“好妹子!咱们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敢这么狂,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个进宫的姐姐么!我妹子必然不比她差,来日进宫没准是个皇贵妃呢!”
薛宝钗冷冷道:“皇贵妃位同副后,向来是皇后死了才立皇贵妃的,哥哥慎言。”
她的表情实在太不好看了,薛蟠自发地闭了嘴。
薛宝钗走到他跟前,端起一旁的药碗搅了搅,劝道:“我也瞧过那香菱,不过是生得好看些,也是个苦命的,好不容易从那人贩子手里出来,现在林家正给她找着亲生父母呢,哥哥要什么样的没有,偏要在这会儿在林家跟前当这个恶人么?”
薛蟠自然不是特别喜欢香菱。只是人都有执念。
当日王颀既然敢拦着他,他自然不干于此,偏要给他瞧瞧,他薛家大爷也不是个随便就能撤手的。
他面上应了薛宝钗的话,暗地里却叫了自己的得力小厮去。他倒是没有打算硬要从林家大宅里头抢人,那可真是上门去打人家的脸了。他是打算从内部下手的。
那小厮在后门候了许久,也不见几个出门来的下人,就算有,也是听他说了一句“大姑娘院子里头新来的那个丫鬟”就变了脸色不说话了。
香菱初来乍到,下人们自然上赶着挑软柿子欺负,偏偏被林琯玉发现了,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撵了几个自己平素就不大喜欢、瞧着又和京中贾家不清不楚的下人出门去,贾敏也只是默许了。现在下人里头,林琯玉的威望在无形之中已经快和贾敏一般高了,毕竟贾敏性子比她好得多,这么多年也少见责罚下人,林琯玉却是个极为苛刻的主儿。
故哪怕是有人打听,这些人也不敢透露半个和香菱相干的字儿。
那小厮急得直跺脚,好不容易瞧见个先生打扮的人出门来,也不管不顾地就上前拉着他道:“先生可见过林家大小姐院子里头的香菱?”
这先生正是出门来的贾雨村。
要是换成往日,他必然不会搭理眼前这小厮的,只是方才他见了一眼香菱,心中存疑,便随口道:“是哪个?”
小厮见他居然会答应自己,喜上心头,顿时就和他说了香菱的样貌,又说那是他家公子逃走的丫鬟,原是牵了卖身契的,偏被林家大姑娘掺了一脚。
贾雨村听见“眉心一点儿胭脂印记”的时候就怔住了,喃喃道:“怪道说瞧着熟悉,那不是当日甄老爷家的英莲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天,今天回家出了一点儿意外,所以更晚了,抱歉【鞠躬】,明天(准确说是今天)会尽量早一点的。
忽然兴起想要求一波作收和评论……小天使们,看我真诚的双眼(づ ̄3 ̄)づ╭?~
☆、第二十六章 力能扛鼎
却说那贾雨村那天不留神在薛蟠的小厮跟前说出了香菱的真正身份,小厮一字不漏地全报给了薛蟠。薛蟠闻言冷笑道:“先头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又如何?哪怕真还是个小姐,我要的,她父母保不定还要送上门来呢。”
小厮忙恭维道:“爷这话说得是,原是林家的那位姑娘没理儿,既然爷出了银子,管她良家不良家的,就该把人老老实实给出来。”
薛蟠听得畅快,然而他也知道,别说自己妹子给不给自己这般胡闹了,那林家还坐着一尊姓王的大佛呢。要是他敢大剌剌地上门去要人,那位下一刻保不齐就把自己打出来了。
他越想越是愁眉苦脸,小厮见他如此这般,便笑嘻嘻地道:“小人倒有妙计。那位贾先生,瞧着落魄极了,又是林家姑娘的先生,没准愿意给少爷您说两句话,叫林姑娘自己把那丫头给出来。”
薛蟠又不傻,摆手:“一个教书先生,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了。第二计呢?”
小厮道:“和贾先生里应外合,把那丫头骗出来,抢她娘的。”
薛蟠一拍大腿:“这计极妙!”
……
薛蟠主仆猜的并不错,那贾雨村虽然见到故人之女心绪略有起伏,但是瞧着当初那小厮那着急的模样,暗想这英莲对薛家公子来说必然极重要。他要是把她直接送回父母身边去,保不齐还会被怨上了。薛蟠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金陵薛家,那珍珠如盐金如铁的传闻只怕不是假的。他肯来林家教两个无知小儿,并不是打算在此养老,是有着起复的心思的,然而来了这么多天,这林如海也不见得瞧上自己几分,可见不可靠。
这时候突然送上门承诺能给他好处的薛蟠,便犹如雪中送炭一般了。
贾雨村应下了把香菱骗出府的话。因着香菱好学,虽不和林家姐妹一般叫他先生,却也偶尔要问他几个问题。贾雨村往日回她不过是看在林家的面子上,哄骗她自然极容易,告诉她有这本那本书最适合她这种初学者看,若是有空不妨去太平书局那儿瞧一瞧等等。
香菱不料他待自己上心至此,诚惶诚恐地应了,眼中却含着眼泪。她回头和林琯玉打了声招呼说要去买书,林琯玉想了想,也只是道:“倘或是你一个人,总有些叫我不放心,那书局我去过,给小四买了两回的话本子。你和我一块儿去吧。”说罢还特地找了一身自己没有上身过的男装给她,显见是个惯犯。
两人溜达溜达地到了街上,还没到书局,临街的酒楼就有个小厮下来,笑道我们公子瞧二位小姐面善,不妨上去喝一杯?
林琯玉扬眉,和香菱对视了一眼。香菱不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谨慎地对着林琯玉微微摇了摇头。
林琯玉缓缓地把眉毛放下来,问:“你家公子姓什么?”
小厮道:“姓卫。”
香菱就见林琯玉脸色变了,似乎有些想笑,也没有再推拒,便上楼去了。这姓卫的公子到底是何方人氏,还要从前两天的事情说起。那天林琯玉本来坐在窗子下头逗猫,忽然听见前头有人过来喊自己。她茫然地抬头看了看,原是贾敏身边的丫鬟,笑道:“甄家夫人、卫家夫人来了,来看哥儿的,夫人命我来请小姐去前头。”
林琯玉撸了一把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