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做了什么？”
“错误，我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然后他就离开了。”
那个心高气傲的男人弯着脊背，颓废、不安、脆弱的气息自他身上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来，这样的雷诺要是让外人看到，绝对会跌破他们的眼镜，陌生到连苏谨都有些难以接受。
“你给我说清楚。”苏谨烦躁的坐在黑色的办公桌上，逼视着雷诺。
“在马达加斯加的时候，看着你为那个男人做出的放弃，回来后我想了很久。我跟斯彦之间你是知道的，我爱他，可是我有我的责任。我有妻子，有儿女，我没办法给他们一个交待。可是看着斯彦，我心痛他的付出。他已经三十三了，我们都不再年轻，没有了十几年前的冲动，我也要为他着想。”
“说重点！”苏谨不耐烦的把桌上的文件扫在地上。
“然后我就给他介绍了女朋友。你知道的，我……”
剩下的话都没说出口，苏谨不客气的在他脸上又打出一拳，于是牙齿咬到舌头，鲜血淋淋。
“你他妈的，雷诺，你怎么可以……他要是会找女朋友，需要你去介绍吗？喜欢斯彦的女人比喜欢你的女人还多。”苏谨觉得今天他就是得被人气疯：“还有呢，单单是介绍女朋友，斯彦不会那么生气的。”
忍着痛，雷诺用不灵便的舌头将剩余的全盘托出：“我给他下了药，催情的药，然后把一个女孩送到了他的房间。那个女孩，怀孕了，所以他下个月就要结婚。”
苏谨已经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对于自家三哥的做法，除了嘲讽，不知道还可以用什么态度面对。“好，好得很，雷诺，你他妈的……真好。”
从办公室出来，苏谨遇到正要进去的霍桑，两人四目相接，眼里都是熊熊烈火。苏谨一直记得自己答应曼迪的事情，这个人的性命，他很快就会取走。
当家主唯一的特权，就是想去哪里了，直接吩咐一声，就有人把他送到。
站在爱丁堡最有名气的圣治安医院门口，苏谨看着枝桠冒着绿芽的树木，深深吸了口气。斯彦在医院是神经外科的主治医生，按照护士的指点，苏谨很顺利的找到位置。没有敲门，他直接推开门，看着斯彦一边翻着医典，一边问：“请问，有哪里需要我帮助的吗？”
苏谨双手撑在桌子的两边，问：“有人的脑袋坏掉了，请问怎么治？”
斯彦错愕的抬头看着他：“谨？你怎么来了？”
“我问你，有人的脑袋坏掉了，怎么治？”
“听说你当上家主了，恭喜你。”
“斯彦——”
斯彦叹了口气：“这也要看情况，是因为受伤而导致脑神经不正常，还是因为受到刺激导致的，情况有很多种，每一种的治疗方法也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要离开？”
斯彦微笑，不达眼底：“为什么继续呆在那里？你知道吗？我就要当父亲了，而且下个月就要结婚——你会来吧？”
斯彦永远忘不了自己知道事情真相那一刻的绝望，他宁愿雷诺一辈子选择逃避他，也不想要这样的结果。给自己下药，然后再送来女人，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补偿我了吗？
苏谨烦躁，又想摔东西，可惜桌子上除了斯彦手中的那本医典，就是一台电脑。“雷诺呢，你就这样放弃？十几年的坚持就这样放弃？你爱那个女人吗？你会幸福吗？”
斯彦的表情瞬间变得淡淡的，垂下的眼眸看不喜怒，晦涩的面孔没有任何情感。
他怎么可能遗忘，从小一起长大，懵懂的情感里都是那个比自己大了五岁的男人。他们曾经那么亲密，只属于彼此，即使身上的任务再重，晚上相互拥抱着就不会累；即使身上再痛，互相亲吻着就感觉不到。他们许下过永不离弃的誓言，可最后，还是被家族逼迫的不得不放弃。雷诺放弃了，他继续坚持着，他不在乎他娶妻生子，不在乎他渐渐远离自己，他只想守着他到老，仅此而已。
最后的奢望在那一晚化作轻风散去，此后他们两个，再无瓜葛。雷诺，这就是想你想要看的结果是不是，我给你。
“谨，如果你不是来看病的，请不要耽误我的工作好吗？我还要赚钱，我得养活我的妻子还有未出世的孩子。你知道的，现在养一个小孩很费钱。”
“回答我，你真的要放弃了吗？你也会幸福吗？”
斯彦看着他，苦笑着问：“你认为呢？幸福，这辈子，也就是那七年的时间我是幸福的，为了那七年，我可以付出一切。包括结婚。”
七年，从十六岁知道自己爱上了他，到两人的关系被遏制的那七年。为这七年，他搭上了一辈子的光阴，此生都只能在回忆中度过。
苏谨颓废的靠在雪白的墙壁上：“为什么要那么痛苦呢？你爱他，他也爱你，为什么要多生那么多的事端，你们已经不年轻，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等待，为什么不选择在一起，英国呆不下去你们可以去美国，去加拿大，去中国，世界上这么多的国家，总有你们容身地方。为什么呀——”
狠狠的一拳砸在桌子上，苏谨抬头看着斯彦：“我们三个关系最好，你们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不愿看到你们痛苦。斯彦，如果你爱雷诺，不要结婚，我让他给你一个解释。”
“不用了，那个孩子是我的，我要对女孩负责。她才二十岁，我不想毁了她。关于雷诺，就让我把他放在记忆中好了，离开，也没那么痛苦，不去回忆，不去想，就不会痛。我可以的。”
我相信，我可以的。对吧。
“我不管。我现在是家主，总会有点权力，如果你不想雷诺死的话，就记得找到他。”
斯彦惊慌的看着他：“谨，你不要冲动，他是你三哥，你不可以伤害他。”
苏谨回头看着他微笑：“你知道吗，在中国，我也爱上一个男人。他比雷诺还要难搞定，可是我不会放弃他，除非他跟我说，他永远不会爱上我。我看着你们痛苦了十年，我不想你们继续痛苦下去，这是我欠三哥的，现在全部还回来。——三哥他一直爱你，从来没变过。”
第四十九章 很特别的感觉
苏谨前脚刚离开圣治安医院，雷诺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苏谨冷哧一声，讥讽说：“你还真准时，我这边才出来你就打来电话。”
“AK又出事了，雷契叫我跟你联系，让你尽快回庄园。一个小时后在庄园北楼会议室开会。”
声音刚落，听筒里就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截断了苏谨剩下一肚子要发泄的话。苏谨握着手机的手几次用力，最后还是没把手机砸了。
赶回庄园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多，庄园北楼的周围已经警戒。因为大多数人都不在威廉堡，所以这次参与会议的人才十几个，都是贝雷赫尔的中心掌权人员。会议由苏谨坐镇，珈誉跟雷契主持。
会议一直开到七点，整个过程显得十分气闷，都是雷契再说，其他人补充，然后是讨论。苏谨作为家主，整个会议中没有发表一言，除了正襟危坐在家主之位上，基本上就是一个摆设。
散会后，雷契跟一干人去准备相应的资料、设备，人员陆陆续续离开，苏谨拦住雷诺：“既然你们可以自己解决好，为什么非得让我参与？我什么都不懂！”
“现在不懂，将来总是要懂得。家族的事情可以慢慢接手，你不常说「一口吃不出胖子」？再说，也不指望你能给出建议，只要你参与就行，毕竟你才是名符其实的家主。”
苏谨耸耸肩：“这个家主，我当得自己都愧疚的慌，大哥或者柯炎都可以比我做得好，我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雷诺将资料收拾好，就要离开。苏谨自顾自开口：“我今天去见斯彦了，他……”
故意吊人胃口，苏谨拿出手机摆弄着，仅用余光看雷诺的反应，果然见他十分紧张，心中叹息一声：“真不知道你们想什么，你担心他，他也但心你。那为什么还非得走到这步路。”
见雷诺又迈开了步子，声音故意放小：“反正你也不会担心他，就算是他死了，也不重要是不是。”
雷诺的身体僵直，垂在体侧的手紧握，“他……怎么了？”
“没什么，死不了。”苏谨吹了记口哨，从雷诺身边擦肩而过：“反正是无关紧要的人，知道这些干什么，还不是多增烦恼、浪费时间。”
雷诺用力的抓住他的手腕，双眼怒视着他：“雷谨，你知道，他不是无关紧要的人，逼我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我只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苏谨只觉得自己的手因为血液不流通快要失去知觉，连忙扯开他的手，果然看到手腕上红红的手指印：“啧啧，下手真狠，你都多少年没这么伤过我了？”揉揉手腕，苏谨不在意的用目光扫视着会议室的每一个桌椅：“你说呢，斯彦会是什么情况，你猜不到吗？反正你已经把他推给别人，现在还在这里惺惺作态干什么？你要是真关心他，两个人就坐下来好好谈谈，明明不是无情，为什么还要伤人伤己？现在你已经有足够的权力，为什么不留住他？——不要跟我说什么狗屁责任，你只知道对那个女人负责，那么斯彦呢？你怎么对他负责？就是赔了个女人给他？还是一个他根本不会喜欢上的女人！”
雷诺皱眉：“那是你三嫂，不是「那个女人」！”
苏谨冷哧一声：“说得好像你多在乎！”
雷诺低着头：“我也不想，那现在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斯彦他根本就不给我机会，我也后悔，我也不想我们走到这种地步。我爱他，我不想失去他，可是我还能怎样？现在几乎整个庄园的人都知道他马上就要结婚了，甚至连孩子都有了，你难道要我现在去把这一切都毁掉？雷谨，我们没有那么冲动，那么不计后果。”
“你们就是顾虑太多！斯彦可以放弃一切，为什么你就不可以？SEEC就那么重要？比起你们二十几年的感情还要重要？他到底重不重要？”
“他在我心中，比一切都重要，甚至是我的生命，我都可以交付给他。”
“那你还找那么多借口干什么！”
雷诺将手里的资料砸在桌子上，低吼：“该死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雷诺的声音渐渐低下来：“知道他结婚我快要心痛死。我算是体会到当初他知道我要结婚时的感受，那种像是把属于自己身体里的东西生生撕扯、剥离出去的痛楚，比死亡还要让人难受。每当我想到当初他就是这么痛着，还微笑着祝福我，我就觉得，还不如叫我去死。我都开始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放弃他，为什么要惧怕父亲的责罚。谨——我现在真的希望时光能够倒流，我就牢牢的抓住他的手，怎么也不放开……可是已经不能了，我们中间有太多阻碍，我们已经回不去。”
苏谨冷笑：“很好，你想死，我成全你。我现在以家主的身份命令你，明天跟着柯炎去东部参与这次行动。”说完，推开会议室的大门走了出去，然后在大门关上的时候，将手机的录音文件保存，然后发送。
“笨蛋三哥，你一定要努力把斯彦追回来，他那么在乎你，一定不会放心你去东部。所以，把握好这次机会吧。”
幻想着雷诺可怜兮兮的跟在斯彦身后不断解释的样子，苏谨的嘴角已经上扬到夸张的角度。联系人列单里，「楼岚」两个字突兀的出现的在眼前，想到自己这段时间都没有跟楼岚联系过，苏谨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酒店事件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这么长时间，他应该消气了吧？
“喂——”
清冷的声音依旧如昔，却也阻碍不住苏谨逾越的心情，唇角勾起：“岚——”
那边沉默了半分钟，楼岚清冷的声音才又传过来：“雷少爷，听闻你接掌了贝雷赫尔家族家主之位，恭喜你。”
生疏的语气让苏谨的心情一跌万丈，控诉道：“岚，那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在生气？”
“我没有生气。”
“你就有！”
“没有！”
……
“岚，你怎么像个小孩子，这么爱较真！”
熟悉的挂断声从听筒传出来，苏谨拿着手机，看着上面的「通话结束」四个字瘪嘴，然后改发短信：“小气鬼！我想你了。”
苏谨等了一个小时，没回。
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全部都是四个字：我想你了。
直到发件箱上显示总共有99条已发短信，苏谨才继续勾着嘴角，慢悠悠晃回主楼自己的居室，脑海里将自己的第N次出逃计划全部过滤一遍。
一直到苏谨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手机里收到一条回信，三个字「神经病」，后面跟着大大的感叹号。苏谨乐的翻了个滚，还没想好回复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