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丘 by 糖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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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丘 by 糖小川-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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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明是男的嘛,张信哲、熊天平、还有光良,都是这种音色。他能飙很高,难得还不刺耳。”

  他苍白的脸上笑出了红晕,我觉得心里放宽了一些,如果一个人总陷在一种情绪里会越来越阴郁,有朋友,有消遣,生活才能多姿多彩。

  我去看过他们练习,在胖子家的露台上,摆开了阵仗,表演得全身抽搐不亦乐乎,观众虽然只有我一个,那气势就跟台下挤满了万千疯狂的歌迷一样。

  闹腾一阵,楼下一个粗噶的嗓子破口大骂,“大中午的,还让不让人睡午觉?”

  胖子抱怨,“天天睡觉!”

  孟波拍拍他宽阔的背脊,“也许人家昨天夜班。”

  玩音乐必须要发泄表演欲,他们想去酒吧唱,联系了几个地方,免费表演。

  我担心孟波赶场子会过度劳累,而且他还要持续半个月的放疗,天晓得放疗到后期他的身体吃不吃得消。

  我把我的担忧告诉他,他坐在病床上低头拨弄吉他,即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脸上绷着。

  我再说,他就把假发套拿了下来,随手甩在枕头边,换了个调子,又激越又尖锐,猛烈摇晃着光脑袋拨弄完,他抬头挑衅似的看着我。

  我抬头望天,想了想措辞,“你们在哪里表演?”

  吉他音乐瞬间变成柔和缠绵的曲调,他骄傲得像一只孔雀,“VIP座要收费的。”

  “不是免费表演吗?”

  “我们免费表演,不代表酒吧老板不收VIP座位的费用啊。”

  “真他吗黑。”

  他点点头,“的确是。”

  他近来练习得几近痴迷,我就再一次提醒他注意身体。结果他跟我说了这么句话: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很多人会选择在今夜狂欢。

  所以,他那么高兴,不是突然产生了生活的希望,坚信自己能够痊愈,而是终于想放任自己去做喜欢的事情。

  末日前的狂欢,带了豁出去的绝望。

  医院病房住着毕竟是不舒服的,孟波几乎天天跟住院部请假,然后坐地铁去他妈那儿帮着煮饭,煮完,跟他妈吃好,他再带上我那一份晚餐,坐公车回宿舍。

  他看着我狼吞虎咽,伸过手来捏我的耳垂,“有时候真想把自己掰成两个人用,这样即可以陪着她,又可以陪着你。”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看的一个聊斋故事,有个女妖精就是把自己变成了两个分身,一个陪着公公婆婆赏月,一个陪着老公写诗,可是最后败露了,她必须重新回去做妖。

  孟波说他记得那个故事,后来那女妖精变成了鸟,一直陪着那位少爷。

  他其实记错了,那只鸟最后飞回了山林,我还记得那位少爷满山里寻找并且呼唤她的名字。也或者,他是记得的,为了安慰我,故意那么说。

  孟波出院以后,跟着他的乐队朋友排练了一个月,最后他又不想上台表演了。

  那段时间他的状态挺好的,头皮里开始长出新的头发来,我问他为什么打退堂鼓,他说怕乐队的朋友太习惯他,怕台下的听众会关注他,而他不过是一个过客。如果是单纯的退出,大家仅仅会觉得遗憾,如果哪天有人谈起他,说:“啊,那个可怜的人,他病死了。”

  “我不喜欢人家这样谈论我。”

  “所以就这样放弃了?”

  “不是放弃,我还是在玩吉他,我只是不想在人前表演。”他摸着新长出来的细软的小头发,“他们已经轮番上阵劝过我了,你就别费那个心了,我不会听你的。什么掌声响起来,我倒下去,这种狗血的剧情是不会上演的。前阵子我们联系了一个吉他手,人家比我专业多了。”

  我不理解他,我觉得很难过,我以为相爱的两个人是心意相通的,结果他把脑袋抵在我的额头上蹭着,“别这样,我也搞不清我为什么要怯场,但是我不想逼自己。”

  “得得,你就是耍小性子吧。”

  “没准是的。”他笑起来。

  “好,都随你,行了吧?只要你别跟你妈似的,完了又说其实我很想上台表演的,就是你们劝得不够热诚不够恳切没有以死相逼。”

  “我才没那么作。”他拨弄着吉他,音乐像流水般泼泻出来,这么美妙的旋律,只有我听得见,有时候觉得遗憾,有时候又觉得那是我独享的一份礼物,没什么不好。

  正式表演的那个晚上,我和孟波去捧场了,虽然是业余玩玩,这支小乐队却很有专业水准,孟波认真地听着,端着橙汁的手一颠一颠打着拍子,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像星星。

  主唱的少年唱最后一首歌前,特意朝向我们这边,然后道:“下面这首歌,特别献给我的好朋友孟波,加油!我们都在为你打气。”

  孟波甩了甩手,示意他们不要这么肉麻,我看见他眼里的星星变大,变亮,闪闪发光。

  我突然欠了欠身,把他勾过来抱住,他顺势一倒,整个人靠近我的怀里,我们就在这舒缓缠绵的音乐里一起摇摆,轻盈得仿佛飘荡在空气里的一朵云,或是风里的一团蒲公英种子。

  酒吧里乌烟瘴气,可它又是这样的好地方,在这里我们可以少很多顾忌,大大方方地抱在一起,公开我们的恋人关系。

  那天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聊天,我问他后悔不后悔没上台。

  他想了想,还是摇头,“不后悔啊,如果上台了,怎么说?把这首歌献给我最爱,这世界上,除了我妈,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他好像真的站在台上一样,略带腼腆,“我说不出口。”

  “撒谎!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是在一个相亲会上,你根本就不会不好意思。”

  “相亲会?”他茫然地想了一圈。

  “你大概忘了,那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我跟你认识不是在那次面试的时候。”

  他算了算时间,“哦——”了一声,“有点印象。”然后挠挠头,“那时候没觉得不好意思,可是跟你在一块儿,要说出那么肉麻的话来,我觉得怪怪的。”

  “有什么怪的?”

  “我总觉得心里真喜欢,也没必要老挂在嘴上,越是挂在嘴上,那是心里虚的,其实没有那么喜欢。或者是虚荣,巴不得全世界来认同,如果得不到认同,好像那感情就不存在了似的。”他把头枕在我的胳膊上,天气已经挺热,但就是那种热烘烘的感觉让人觉得很舒服,他的声音低低的,跟快要睡着了似的,“我就想这样子喜欢你,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没必要搞得人尽皆知。”

  我想他已经在为我的以后打算了,因为无论他最后怎么样,我的生活还要继续下去。

  第二十章:有福气的人

  周末我会跟孟波一起去看看他妈,我们带着老太太出来逛公园,在阴凉地里坐下来喝果汁,或者到甜品店吃香蕉船。

  我跟孟波说附属医院眼科那边有认识的人,可以检查她的白内障,看看能不能治疗一下。

  孟波摇摇头,“她的眼睛治好了,你以后去看她,她就会认出来你不是我。”

  我有点儿不高兴,“你好像认定了自己治不好一样,如果还要拖上个十年八年呢?你让她一直这样又聋又瞎的?”

  “你嫌她碍事?”

  我“啧”了一声,“你说的什么话?怎么跟你妈一个德性啊?”

  “我心眼小。”

  “大男人家家的,心眼那么小,是男人么?”

  “你心眼有多大?”

  我们将这没营养的对话持续了一阵,然后我强调,“孟波,你至少还得活上个十年八年的,要活过三十五岁才够本。”

  “天妒英才,我怕我活不了那么长了。”

  如果不是在大街上,我真想把他揽到怀里,他好像会读心术似的,把手主动地伸过来让我牵,我们一左一右地陪着老太太走,远远看去如同两个孝子贤孙。老太太实在聋得厉害了,她觉得我们的对话与她无关,索性也不追问,昏花的老眼安详地看着前面的绿荫,笑容暖暖的。

  从菜场回来以后,孟波开始操持周末的大餐,还煮了一锅银耳莲子粥,初夏时分喝起来清凉解暑。

  我敲着筷子等开饭,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突然笑容凝在脸上,我看他神色有变,便走过去给他打下手。

  他果然板着脸,“让病人给你煮饭烧菜,也不来搭把手!”

  “我没当你是病人啊!”我耍赖,“你可别仗着自己有病把这个事情赖给我,我不行的,不是这块料,我都不清楚怎么做蛋炒饭。”

  “你跟我学学吧?不难学。现在外面的女孩子都不会煮饭了,以后要填饱肚子,还得靠自己。”

  “不学。”

  “干嘛不学啊?”

  “你会了不就好了,我妈早跟我说了,两个人在一起,一开始是谁煮饭,以后就要煮一辈子了,她出嫁以前我姥姥就那么教她的,所以她这辈子没下过厨房。就是我爸爸还没下班回来而她先回来了,她是宁肯开着电视机等我爸下班回来煮给她吃。”

  孟波摇着头,“那你爸要是加班,晚上十点才回来呢?”

  “家里有零食啊,方便面啊,实在不行,下馆子嘛,反正她不会做的。”说到这里我懊恼地一拍脑袋,“完了,这么高度绝密的事情,怎么就这样透露给你了。”

  他一边笑一边摇头,“还是学一点吧,你胃本来就不好,要养着。以后没我在身边,自己多照顾自己,身体要多关注,别跟我似的……”

  “你的胃病又不是没养好才得来的。”

  他一时语塞,半晌才道:“我想通了,这是命。”

  “我没想通。”

  “想不通又能怎么样?”他停了停手上切菜的动作,然后埋头剁得砧板“梆梆”直响,“这世上想不通的事情多了,老是绕在这上面,会把自己逼疯的。这阵子你一直这么陪着我,我心里特别踏实,真的,我觉得挺好了,值了。我以为这辈子挣扎着从农村出来,娶媳妇,买房子,为死去的爹争光,拼命往上爬,让全村的人眼红。以前就那么想的,为了争一张面子,把自己累得跟狗似的,想想看自己的眼界就那么点儿高,就那么点出息,活得真可怜啊!就跟一个在锄地的农民,幻想着当了皇帝每天要吃两张葱油饼,一张饼怎么够呢,都没力气下地干活了。好多人就那么过一辈子,也许他有成就了,有能耐了,可是他一辈子都陷在那个坑里出不来,还以为自己走多远了。我现在完全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待这个事情,遇到你真好,我喜欢你,你竟然也喜欢我,多难得?也不用想那么多糟心的事,每天开心一点,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不用去想明天,活过一天就赚一天。”

  他用勺子舀出一点点汤尝了尝味道,颇为享受地“哈——”一声长叹,“我一生绝学,就要后继无人了,真的不考虑做我关门弟子?”

  我看了看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汤锅,摇摇头,“不学。”

  “不勉强你,这辈子就做个有福气的懒人吧!”孟波从小碗里抓了一小把切碎的葱段,一撒,白莹莹的汤上面,就漂了一圈翠绿的小沫沫。

  “开饭啦!”他吆喝道。

  因为放疗而灼伤的胃部慢慢得到了修复,孟波的食欲和身体都开始好转,连续两次抽血检查,情况都挺乐观。

  不过我们还不敢松懈,因为一年内的复发率是相当高的,五年内不复发才能算痊愈,而像孟波这种状况,即使痊愈,他全身的每一个部分仍然会比一般人更容易癌变。

  他断断续续地回实验室工作,不过对这个事已经不是很上心,就是来了,也纯粹帮帮我的忙,老板给他的工资停开了三个月,他干脆辞了职。

  孟波迷恋吉他,开始帮他们那个小乐队找工作室灌唱片,一向沉默寡言的人,居然当起了需要耍嘴皮子的经纪人,他毫无人脉可言,天晓得他是怎么跑去跟人家谈单子的。唱片还是没有灌成,但是接了不少演出,有在酒吧的演出,饭店大厅里的表演,还有一些商业活动帮着吆喝叫卖,最夸张的是跟一个婚庆公司接上了头,在别墅外的草坪上为婚礼表演助兴。

  孟波不参加表演,他的头发第一茬长出来的时候又细又卷,跟佛祖的脑袋似的,“滑稽死了!”结果自己去剃了个秃瓢。不过他不参加表演也不全为的外貌,反正那个脑袋无论带假发套,还是包一块银色头巾都没关系,他就是不想在人前表演,还美其名曰幕后工作人员。

  他在宿舍里拨弄他心爱的吉他,然后道:“我不想为了赚钱表演,就想弹给你听啊,不好么?”

  “你这是走了另一个极端。”

  “我喜欢。”

  我把电脑上的麦克风打开,然后让他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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