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尘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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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尘贯-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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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人说:“当然,只要到了老鸹峪,再走十里地就到家了……”

    “好吧!那你走吧!”

    那人又问:“这小家伙不会醒吧?……”

    “放心啵!这次给他加了量,从内蒙过来都没醒……”俩人简短道别。

    田乔林赶紧往家走。此时,心脏提到嗓子眼的楚忠厚的脚下一软,哗啦,踢翻了一块石头。

    “谁?”田乔林本能的打开手电筒,一道凌厉的手电光锁定楚忠厚的脸,楚忠厚本能地伸手挡住眼睛。

    田乔林走上前。楚忠厚吓得浑身颤抖,过去他就怕他,今夜——更怕了,因为刚才已经听到了并且已经判断出田乔林交给那个人的是什么。

    “噢——”田乔林认出楚忠厚,遂如释重负。

    “忠厚哪,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么晚了,不会是出来踅摸点东西的吧?难道忘了当年被公安局抓去的那一次了?好歹是本村本庄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也算保着你没坐牢,以后得老实做人,踏实做事,别再黑灯瞎火的出来胡溜达了。”

    “田大哥,我是……去世昌家下棋回来晚了,在这里撒泡尿。”

    “呵,知道知道,你是个老棋迷嘛!”田乔林将手电筒揿灭,吧唧几下嘴,这人心态真好,遇事冷静,无论什么境地总能反败为胜,拧被动为主动,“楚老兄,你刚才看见什么啦?”

    “田老哥,看见……啥也没看见,俺是白内障!”楚忠厚赶紧改口说。

    “好吧!今晚的事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把今夜看见的听到的全烂在肚子里,听好了?”

    “知道知道……”

    “哈哈,其实也就是没啥事,不就是一条狗吗?我和一个朋友去派出所长家喝酒,所长呢,见我朋友稀罕狗,就送给他啦,还怕不好带,就给它服了点安眠药……”

    “是啊是啊,狗日的不给它灌药,会咬人……呵呵……”

    楚忠厚回到家里,心脏的狂跳也没有停止。他好像又进了一次公安局。老婆早睡了。他却再也睡不着,田乔林啊田乔林。你居然贩卖……过去的一幕幕历历在目,好多年来都不曾从记忆中抹掉。

    过去,楚忠厚家日子过得穷,但是穷归穷,他却不偷不抢,不坑不拐。

    可是有天夜里,田乔林的哥哥田乔森家喂得十几只兔子被人投了毒。这件事在村里引起轩然大波,这不仅仅是对良心的谴责,更是对田氏家族的仇视,一时间,全村人都成了嫌疑对象。

    公安人员逐家走访,最终将目标锁定一向老实的楚忠厚,因为只有他那天夜里经过田乔森家,而且有人证,证人即是田乔林,他去镇上喝罢酒回来正巧碰见。

    公安局还从楚忠厚家翻出了一瓶用过的敌敌畏。于是,楚忠厚就被公安局带走了。

    幸亏楚世家族联合凑钱,赔了田乔森家的兔子钱,才把楚忠厚放出来。回来后,整天耷拉着脑袋,神色恍惚,不久,便喝了那半瓶敌敌畏,幸好被老伴及时发现,才抢救过来。

    田乔林对古城岗子很是仇恨,他认定,田之行的命就是那里的鬼给勾走的。

    几多日子以来,田乔林总是梦见田之行,而且还发生了一件怪异之事。

    这天早晨,他一推门,就看见门边放着一双半新的黑皮鞋,鞋面上还蒙了一层淡黄色的尘灰,鞋跟处粘着一截泥土,好像刚刚有人穿过,而且走了一夜的泥土路。

    田乔林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头皮顿时炸得老大,差点一屁股坐倒。

    这双皮鞋被田乔林扔了,扔到村边的古城河里冲走了。他还不放心,直到目送那双鞋子如两只小船般在水面消失,这才忧心忡忡的回了家。

    田乔林认得这双鞋子,是田之行生前常常穿的。

    难道田之行尚有未遂的心愿?未竟的孝行和人情吗?

    这双黑色皮鞋,如咒符般塞在田乔林脑海里,满满当当的,再也没法排除。田乔林不认为这是巧合,他曾固执地努力去否认,但是越否认越会生出更多的疑点。第二天早晨,田乔林依然早早地去拉开大门,揪心地往门边瞅着,一双黑色皮鞋赫然静卧,仿佛夜途依然疲倦崎岖。

    田乔林再去扔掉,第三天鞋子依然回到原处。

    田乔林怕了,不得不将这件事首先在家里公开。

    老伴比他还怕,前些次的怕,她侥幸逃脱,此次却一点儿也没落下,田氏竟吓得不敢出门,天刚擦黑,便关了大门、房门,说话声气也低低轻轻的,再不敢闹出大点儿的动静。

    田之程和小妹田之荣去田之行的坟上,按着神婆的嘱咐,埋了几头大瓣蒜,然后拈香燃纸,对着“供桌”连念三遍:

    兄弟兄弟你莫停 阴间大道任你行

    兄弟兄弟你不冤 黄泉大道你最宽

    兄弟兄弟别回头 天堂有路你增寿

    ……

    田之荣与大哥同时诵祷,她只需改一个称呼。

    如此做过之后,田乔林心宽了不少。第二天,仍是乜着眼揪着心,轻轻地推开大门:啊——一双半新的黑色皮鞋仍然不请自到,趴卧在门口中间。

    田乔林不禁眼前一黑,跌倒在地。


第二十二章 绑架之谜

    楚江童去了一趟镇政府。

    镇政府大楼坐落于袖子山的北面。

    一条清澈的小河玉带般从山的南麓缓缓流过,大片树林虽然被这个冬季修剪得简洁而明快,却依然能够想象出它夏季的蓊郁。

    镇政府大楼地势略高,平坦而宽阔的地形更彰显出它的傲然大气,左右环山,前有玉带河,后有雄奇婀娜的凤凰岭(原来叫狮子口,镇政府选址后更名为凤凰岭),依山傍水,确是一个风水宝地。

    楚江童来到大门口,早有两个看门的保安挥手拦住,又见他衣着怪异,发型特别,便没有什么好态度。

    当问他有什么事时,又偏偏听他说要见镇党委书记。

    一个瘦保安看看另一个更瘦的保安,然后再将目光射到楚江童头顶。更瘦的保安的大盖帽戴的更正当些,他摆摆手:“书记不在家!”

    楚江童问:“书记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出去的?”

    “你是干什么的?书记去了哪里还能告诉你?”

    “我要等书记!”

    “你等书记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什么也不干什么也干,什么也干什么也不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干什么就什么也不干的人,你猜,我是干什么的?”

    “你是绕口令的?”瘦保安见楚江童有点恶搞取向,就想耍耍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错,我是等书记的!”

    “哈哈……”

    “哈哈……”

    “嘿,艺术家!你去南边的墙根处等吧!这里不行!”

    “好吧!等书记回来后我就去南墙根那里等!”

    “好吧!我现在就抽你一顿橡皮棍子让你在这里等吧!”

    “好吧!我明天就把你的事迹发到网上去,连同书记也一块上去……”

    “好吧……你进屋里来等吧!”

    “好吧……你真应该早就这么说了!thank you very much。”

    “干群一家,干群一家嘛……”

    “嘿嘿哈哈,嘿嘿哈哈嘛……”

    楚江童进了门卫传达室,一屁股占了更瘦保安的椅子,更瘦的保安就挤掉瘦保安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来。楚江童眯着眼珠,很打盹。一直等到下午五点半,书记也没回来。楚江童说:“二位高人,明天我还来,镇政府里有食堂吧?”

    “有是有,不对外……“更瘦的保安说。

    “那好,我自己带大碗面也成!”

    楚江童正待离开传达室时,恰巧看见田之程镇长徒步从里边往外走,后边还跟着一男一女,男的膀大腰圆,一脸横肉,女的性感妖娆,胸猛夺人。田镇长也正巧看见了楚江童。

    楚江童问保安:“哪个是田镇长的贴身司机?”

    更瘦的保安问:“镇长有俩司机,你问哪个?”

    楚江童说:“我也不知问哪个,反正有个是我同学的双胞胎……”

    更瘦的保安很纳闷:“他的俩司机都没有双胞胎啊!你看,这就是田镇长的俩司机……”

    瘦保安说:“没有没有,女司机小陈不可能,王司机,也没有……”

    楚江童只看他一眼,便精心地记下,把他的头像当作了自己的“心屏”壁纸。

    “好吧!我会给你的脸找个双胞胎的……”楚江童暗暗地自语。

    镇长冷冷地扫了一眼楚江童,轻蔑地问:“楚江童,你在这里干什么?”也许他仍然记着在精神病院里的亮丑。

    楚江童扬了一下头,懒懒地哼了个鼻音:“嘿嘿哈哈着玩儿呗!”

    田镇长自讨没趣,又不好发作,就昂首阔步地走了。

    当楚江童从古城岗子上下来时,却与田乔林打了个照面。适才他便看见了田乔林,满头的白发,仿佛来自一夜之间。被风吹鼓了的猪尿泡一般的灰色羽绒服。脸上原本的红润光泽荡然无存,仿如一张被退了火的镢头。昔日的田大腰,成了今日的腆耷腰。蓦地,楚江童对他心生怜悯,竟然愧疚起来。

    连日来的黑色皮鞋已将他折腾的处处谨小慎微,投鼠忌器。连与村人的言语搭叙也轻柔低贱了不少。

    这便是人生吗?人生不是每个人都能悟透的,真正悟透的不见得尚在红尘,看那些清静无为的佛道先哲,有几个是锦衣玉食,珍馐银觥?

    待打过招呼后,楚江童却将一句原本不需要说出的话冷峭吐出:“什么都不可怕,毁了古城才最可怕!”

    如此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却一下子将田乔林震清醒了。自从那天晕倒之后,右腿就不大听使唤。他居然满口应允似地说:“是是是,不该在古城上建房筑楼,是是是……”

    田乔林急转而下的语气和形态,楚江童的记忆中并不曾有过。

    自从他记事起,就对田乔林有种无法言喻的惧怕。这种感觉,不单单是他一个人,整个楚氏家族或许皆有同感。也许,正是楚氏家族对他的这种共同的“尊重”,引导楚江童那原本洁净放松的潜意识,发生了既矛盾又正常的变化。

    随着年龄的悄然增长,内心的惧怕渐渐被另一种抗拒所代替,那便是:仇恨。

    楚江童有一个脆弱卑怯的童年,家族的软弱,让他没法与正常的孩子那样纯真顽劣。

    将自己的快乐、笑容偷偷潜伏并谨慎舒放,仿佛处处笼罩于田氏家族的布控,怕他们生出对楚氏家族不满的评估与裁判。

    十三岁时,他的人生观发生急剧裂变,如一棵寒风中的腊梅,冒寒绽放妍丽的花朵。楚江童变了!这并非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感受,而是整个孱弱的楚氏家族共同的惊讶。

    姜氏家族相对温和,但并不孱弱,姜兆恒是姜氏家族里最有出息的人物,大学毕业后,在市里一家合资企业中担任要职,于是,姜兆恒必然成为姜氏家族的顶梁柱。

    至于不久前,刚刚亡故的教师姜志雄虽然略微逊色些,但在某种时刻的他,同样是姜氏家族的脊梁,只是他亡故了,那份荣耀只能幻为曾经。

    自从与楚江童在古城岗子上见过那一次,并且听到他的那一句冷峭的话语之后,田乔林便再不主动靠近古城了,仿佛这才如梦方醒,古城原本并不属于他——和众多的他们,而应属于孱弱的楚氏家族——一个楚江童。

    田乔林居然对楚江童有种莫名的敬畏,这个放荡不羁的年轻人,正在长大的年轻人,原来绝非是任何一个楚姓人所能替代的。

    田乔林每当想到楚江童,便立即再强迫自己去想一下大儿子田之程和女儿田之荣。

    按目前的实力状况,任何一个都可以镇住这个楚江童,但是,自己又为什么对他有如此的敬畏呢?他,仅仅是个落魄的画手,连“家”的边儿也沾不上,难道是自己判断失误?

    进入腊月,万象似乎亟待更新。

    楚江童的一幅《庄子》被画廊老板推荐去市里参展,然获得金奖。画廊老板一双狡黠的眼里,闪着奇异光彩。

    “啧啧,楚兄,成了,民间真乃卧虎藏龙,那天我还以为最好的不是《庄子》,而是那幅《眉月儿》呢?哎!楚兄,你为什么不拿出《眉月儿》去参展?在我眼里《庄子》这一幅画比不得……”

    实在搜不出大脑里的词汇,画廊老板一时卡壳“就那么几条墨线啊,连人物的眉眼五官都看不真切,怎么就能获奖?这种画作,我也不懂,平时也没卖过,就是卖也肯定卖不出去的,难道这才是艺术?……”

    楚江童只顾画画,全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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