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整洁的房间,如今一地狼藉。而坐在地上的秦胜双眼只睁了一条缝,一手垂在身侧,一手举着啤酒罐在面前摇晃。
如果不是身后有东西倚靠,他那酗醉的模样,几乎都坐不直身体。
脑袋空空,全身火热。秦胜觉得视野所及的所有东西都在变的模糊,越来越看不清。
抬手仰头,又是半罐啤酒下肚。喝得太急,无法灌入的液体沿着脖子的弧度缓缓滑落。
“咔啦。”
喝完的啤酒罐在手中被捏扁,凭着本能在四周摸索着下一个目标。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已经坐了多久,只知道现在的自己比之前舒服许多。
既然能让自己爽快,那就不该停止。
门铃响起的时候,秦胜自觉以为是错听。半醉的盯着房门,恍惚间唇角微扬。
他笑,却不知道在笑什么。
“叮咚叮咚。”
门铃锲而不舍的一再叫嚣,靠着沙发的人终于拢起本来舒展的双眉,跌跌撞撞、半爬半就。从客厅到卧室短短的几步路,他也走得艰难。
扶着门把撑起自己,想也不想的使劲全力,猛地打开门。
“呕——”
因为身体突然的晃动,整个人失去平衡。灌满酒水的胃部顿时收缩翻搅,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咙。
随手一抓,也不管对方是谁,低着头佝偻起身体的男人看上去糟蹋狼狈。
“唔。”
捂住自己的嘴,秦胜却没有动。此时此刻,任何轻微的晃动,都会让他好不容易压抑的呕吐感再次泛滥。
“你没事吧?”
秦胜没抬头,也分辨不清说话的人是谁,更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紧紧抓着对方的褐色的西装衣袖,等着平息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
“你喝太多了。”
门前的人拉开秦胜的手,反手扶住他。
“先进去。”
勉强走了几步,秦胜便跌倒在地。而这一次,他再也忍不住的就地吐了出来。
酒精借口呕吐出的部分而挥发一些,视线比刚才清晰了不少。
一条干净的格子手帕递在自己面前。微楞,却还是接过。
“谢谢。”
擦了擦嘴角,喉咙还像在火烧,嘴里还充斥着苦味,可身体已经好受许多。侧头一看,不由讶异。
“是你?”
“是我。”
柳清远还是一如往常的西装革履,此刻眉峰间隐隐有些担忧之情。
“怎么喝那么多?”
“不多。”
秦胜“呵呵”傻笑,白皙的脸上带着微醺的红。
“才这么点,我还清醒着。”
扬手拍了拍身侧的地面,不顾掌心的钝痛。
“来坐,别楞在那。我这还有几灌子,一起喝。”
挑眉看着大咧咧坐在地上的男人,柳清远突然发现,醉酒的他比平时可爱许多。
虽然,可爱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并不是太妥。
看了看地上污秽的痕迹,再看了看拿着啤酒罐都打不开的秦胜。柳清远笑叹,脱了外套松了领带,跨步避开脏了的地面,在他身边坐下。
啤酒罐头下一刻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也不拒绝,“啪嚓”一声打开,仰头灌了一大口。
很少这么在家喝酒,今天算是来得及时赶得巧。
只不过,如果秦胜不是这幅要死不活的醉模样,自己或许会更愿意跟他多喝几杯。
“别喝了。”
当他看见对方第三次打开易拉罐,准备一口闷时,终于还是看不下去出言阻止。
“喂……喂。如果不够就……就去买。别抢我的,抢我的。”
柳清远失笑。秦胜,是真醉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不信那个冷冷淡淡的男人,会有眼前这样的一面。
强势地夺过秦胜手中的啤酒,而这个动作引来对方一阵不满。
不满,却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在地上找起别的啤酒罐头。
不想让他再多喝,柳清远索性收走了剩余还未打开的啤酒,粗略一数,竟然还有六七罐。心底有些恼怒,他想要喝死自己吗?
“给我!”
在久久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秦胜双眼发红的看着柳清远,看着他手里的罐头。
“你不能再喝了。”
地上散落着的啤酒罐,不用细数也绝对到达两位数。这话可不是在劝诫,而是强硬的阻止。
“你凭什么管我?”
秦胜摇摇晃晃,跌撞踉跄地向柳清远扑去。
“给我!”
“你醉了。”
想避开对方,又怕他摔惨了。于是索性将手里的罐头往身后一抛,迅速反身接着对方倾倒的身体。
“去休息吧。”
半拖半扶,想带秦胜去卧室。可秦胜却剧烈的挣扎,酒精作祟下,力气竟大得很,成了蛮劲。
“你放手,谁让你管我?混蛋,给我滚开!”
喘息再喘息,即便喘息也一直一直挣扎。
他不需要人管,他不在公司,他不在那人身边,谁也不要来管他,反正……他从来都是一个人。
“都是假的,什么温柔什么笑容什么甜言蜜语。哦不,他根本不会有甜言蜜语,是我白痴是我蠢是我发贱瞎了眼是我傻是我蠢……蠢……呕——”
语无伦次,一口气说话,不到一半,又吐了出来。
无处可躲,干净的衬衫袖子毁于一旦。即便如此,搀扶胳臂的手还是坚持握着,而另一只,绕过纤细的肩骨,揽住了对方的腰。
“做什么!”
那敏感的地方被轻轻一碰,吐到一半犹在喘息的秦胜立刻反应极大的推搡起来。
柳清远一个不慎,胸口被那蛮横的肘子狠狠撞了一击,疼的不轻。手一松,秦胜瞬间就自己摔在了地上。
“滚。离开这里。”
混混沌沌,不知道对方为何要找上门,又是怎么知道自家的地址。现在的他只想一个人呆着,一个人。
“秦胜,你给我清醒些。”
有点看不下去,稍稍犹豫,柳清远在秦胜爬去拿起又一罐啤酒时,终于没能忍住一把拎着对方领子提起来,又狠狠将人甩进沙发里。
“如果是这样,就离开他。”
一身的狼狈与颓废,哪里还是自己印象中的秦胜。
如果真的想他口中所说的那么痛苦,如果真的那么无法忍受,那么就离开牧华。
冰冷的字句逐一划过心坎,带着镇定的作用,让本能挣扎的男子倏地停下了反抗。
离开他,离开……他。
双肩开始颤抖,渐渐扩散至全身。双唇跟着打颤,想咬紧牙,却发现根本无法完全闭合。
试图拨开眼前的柳清远,然一次次的只有失败。
“滚。”
凭什么,凭什么任由一个外人来教自己?凭什么能轻易说出离开这种话?他根本什么都不懂,他与牧华是同一种人,根本什么都不懂。又凭什么来喝指自己!
“滚!你给我滚!”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声,倔强的看着对方,却不知眼底的懦弱早已被人瞧去。
柳清远压下心底的不悦,他告诉自己,不要跟一个失去冷静的醉汉计较。他想继续安慰秦胜,也没有忘记今天来此的目的。
“阿胜……”
“你到底来做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从来没有感到那么无力,不想再争辩,也不想挣扎。
突然抬手扯开自己的衣领,失去控制的强横力度让衬衣的纽扣在指尖迸飞。
秦胜在笑,可笑得却比哭更难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也看到自己伸出的手是那么苍白,继而拉着柳清远领子的动作是那么僵硬。
“要我是吗?想玩我是吧。要上我就来啊,来!”
眼角有什么在滑落,滚烫的,沿着脸颊,渗过唇角,让自己尝到了咸苦。
“你不知道吧。我……我秦胜不怕和人上床。都一样,和谁上床都一样的恶心。”
自己在说什么?是在说什么呢?
不知道,可双唇在蠕动,话语在逸出,依旧不停。
“我不需要同情,我不需要别人教我怎么做。现在滚或者留下上我,你可以选择,但之后,都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所以不要再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因为自己不想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狼狈……
“哎……”
一声叹息,一双温暖的臂膀。
没有语言,只是紧紧的抱着,狠狠的搂紧。
“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个。其余的,你不要,我不会强求。”
闭上双眼,渐渐放缓了呼吸。这才感到胃壁剧烈的绞痛,几乎灭顶的疼痛。
柳清远,为什么呢?
还是说,自己终究错看了。他……其实和牧华不同。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秦胜不禁自问。
“阿胜?”
感到怀里的人忽然松软下来,柳清远试着叫他。
然而,得到的回应,却是越来越下滑的身体。
“阿胜?”又试着叫了一次,疑惑的将怀里的人稍稍拉开距离,却在见到秦胜苍白的脸色与紧闭的双眼时,彻底心惊。
“阿胜?!”
扶起对方,有些慌乱的替他披上外套,背起对方匆忙出门。
上车,发动,起步。
看着身侧昏迷中依旧紧皱眉头的男人,意外的,自己的心竟然有些刺痛。
不禁调回眼神,专心驾车飞驰。
秦胜,就让他来看看牧华是不是真的对你无动于衷。
作者有话要说:五一节全都在外地……更新的话只能尽量……
11
11、选择 。。。
辗转难安,眉宇紧皱。垂在两侧的手微微用力,潜意识中抓紧了身下的白色床单。
终于抵不住梦魇的折磨,猛然睁开双眼,遂又瞬间眯起。
白色的屋顶,白色的粉墙,白色的窗帘,白色空旷的房间。
入目的颜色,唯有了无生气的苍白。就如同此刻秦胜的脸色,还有那干涩裂开的双唇。
背后一片潮湿,额头还渗着汗珠。
然而,他却不敢去回想,哪怕只需轻易碰触,便能让那个梦境历历在目。
逃避,是出于无奈。如今的他,无法承受更多。
现实的冰冷,梦境的残酷。还有什么地方,能容下他,能让他不再忍受那份难耐的煎熬与恐惧。
靠着身后柔软的枕垫,盯着白得刺眼的天花板。秦胜睁着双眼,直到干涩,直到眼底本能的渗出液体。
不能闭眼,不要再跌入深渊。
喉头困难的滚动,吞下本就不多的唾液。
胃部不再灼热的痛,却显得空荡荡,叫人难受。
隐约记起,是柳清远将自己送来医院。然而之后,却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
就这样傻傻的仰着头,定定的盯着头顶,任由眼睛酸涩泪流,不愿去眨上一眨。
门外的熙攘声,他不为所动。
走廊上的脚步,他无心去听。
直到柳清远推门而入,看见那双眼空洞,却不知已经睁了多久的骇人眼神。焦虑的语句与靠近的步伐,终于让床上的人稍稍回神。
放下仰着的头,转而看向柳清远,试着想眨眼,却发现双眼不听使唤。
秦胜笑了。他抬起手,缓缓覆上自己的双眼,用力按压,手上顿时沾满外溢的泪水。
缓缓放开,这一次,他如愿以偿的眨了下眼。
“谢谢。”
沙哑干涩的声音,像索然的破锣般难听。努力的弯曲嘴角,想要表达谢意。
然而,这些换来的却是柳清远紧皱的双眉,还有那冰冷的话语。
“秦胜,如果连你自己也放弃自己,那么就没有人救得了你。”
放弃?
他怎么能放弃呢。他的心脏明明还在跳动。他的人明明还好好的。
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比如替牧华与徐家千金牵线,比如完成老爷子交代的任务,比如帮华特拿下朝阳的项目……
然而之后呢?之后自己又该做什么?
或许,没有之后了,再也没有了。
因为他知道,做完了这些,他和牧华便再也回不去了。
看着床上安静坐着的男人,那本就纤瘦的身形如今带着几分病弱,偏白的脸色如今也染上了不自然的苍白。
忍不住叹息,放柔语气劝慰:“秦胜,有什么事不能说出来呢?别这样。”
他无法理解秦胜的感情,那么刻骨铭心,爱到骨子里的执着。
但,或许就是这份执着,让他想要占为己有,想要独自收藏。
所以,柳清远没有放弃。他知道,这段对秦胜来说难熬的苍白时光,会是自己最好的机会。
“我联系了牧总,他此刻该是往医院赶来。”
不知怀着怎样的情绪说出这些话,但柳清远却明白,自己必须大度。必须让秦胜明白,自己与牧华不是同一种人。
即便,骨子里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