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著家眷,功成名就,亦或是落魄颠沛……我如此希望,回来的,是花梨的夜白。忘却不快的……夜白。
而被我所伤,恨著我的,紫的夜白,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
回到木身,依旧做著床里的一缕。只是床架空空,屋内寂寥。昏沈入睡後,再醒来,又会有什麽翻天覆地麽?
第十一章──惊雷
日月轮回,朝夕变更,孤寂的日子似乎望不到尽头。
上天总是会在最出乎意料的时候睁开双眼,施舍一下怜悯。那时,我还在想,世间有那麽多『如果』,上天该先抉择哪一个?如果我在亡故的一瞬间也会被上天的耗生之德照顾到,或许,现在的『如果』将再不复存在。
可是,偏偏现在的『如果』被上天眷顾了。正当我踌躇,这积著十几年老垢的灰色窗户,会不会在狂风中卷飞。以至於我这张木床遭受暴雨侵袭的灭顶之灾。门口却传来『唰唰』声响。
探头一望,两个不畏风雨勇敢攀登破落铁门的人,映入了我的眼帘。
『好破旧的地方……不会有鬼吧……』一路跑一边还在嬉闹著。年轻真好啊!
『……』个子比较高的那一个没有搭腔,只是低沈著头,运足气力一脚踹开了斑驳的雕花木门。这锁……果真形同虚设了……
『怎麽会下阵雨!』个子娇小的男孩有些嗔责,只是甩甩头。
突然而至的轰雷一声,让两个人都有些惊愕。我隐在原处,只麻木地瞥著。什麽三头六臂的人物,在这个鬼天气到这鬼地方远足?
『这幢房子……确实有鬼哦!』男子抬起头。闪电忽地照亮了半边天空,我看见一张如传说中鬼魅一般的脸。眼中迸射著邪惑精光,脸色有些异样的苍白。
『呃……白,不要吓人了……这就是你说的那幢家宅?你爸爸留给你的?』男孩子略微颤抖了一下,探头探脑地往里屋来,『竟然还有一张床耶!不是说早就清空了麽?』
『……』只听到『噌噌』走过来的脚步声,我的心陡然一紧,该来的,总是会来。只是没有料想到会这麽突然。
『砰……』原本就没有锁的房门轻松地靠向了墙,不用挣扎就缴械投诚。
『竟然……还在这里……』充溢著惊讶的口气。这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果然长得极像他父亲。
『怎麽了?白……你的脸色不太好……』少年满脸忧色,只是尾随著进来,眼中透出惊恐不安。
这个孩子是他的挚友?还是……隐约有些不好的感觉。当他状似亲昵地依偎进男子的胸膛时,这个奇怪的感觉便成了事实。他和他父亲一样,也和……我一样。
十几载沈浮,当初的弱冠少年俨然成了伟岸男子,一声不响地离开,又贸然地回来。他是主宰,我……只是过客。
『嗯……不要在这里……好奇怪……』少年似有百般压抑,却止不住发出似有似无的喘息。樱红的胸口两粒像熟透的浆果一般透出诱惑,在淋湿的薄衫下脱隐若现。
充耳不闻,静观其变……我无法作出任何品评。这年少轻狂的年纪,做出任何越矩的事都是可以谅解。这竟是一场考验麽?忆及当年乍到时,我不也曾经想好好揣摩夫妻的趣事……现今果然实现了,只是主角换作他人。
『白……白……』玉色肌肤在情欲熏蒸之下映出了淡淡红晕,年轻的肌体,蓬勃的生命之火……
夜白终於长成了大人,不再单纯浅薄,不再迷糊失措。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唤作『夜白』的男人,与另一个人肉欲纠缠的真正的男人。
我不知道这个时代还有没有所谓的礼教,只是隐约觉得,男男之间的苟合似乎仍然不是崇尚的主流。短短十几年,他竟然也堕入万劫不复中。
地上有两人带来的雨水印记……更有从那娇弱少年体内淌出的猩红。那个脆弱的器官在男人狂风骤雨般摧残之下很快烙上伤痕。人,不该是因为喜欢,才和自己所爱的人同床共枕,共度春宵麽?为什麽……在这两人行同走兽般的行径中,一丝人情都看不到。
夜白,回来的你,变了。你是在爱谁?还是在恨谁?
『啊啊啊!』惨呼声也未将他从粗暴的蹂躏中唤回,少年由激情的呻吟转而开始吃痛地呼叫。白皙的十指深深扣住夜白的背廓。抓出的血痕清晰可见。
终於,我开始受不了这场不知所谓的剧目,爬起身来,想要离开。
『夜白……嗯……有……似乎有个……人影……啊……』我心惊肉跳,什麽时候自己连身形的掩藏不住了?难道真的和人类接触太多,虚幻的体魄有了绝对的变质?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又一次摆在面前。我急忙飘忽上楼。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男子只是纵贯驰骋,忽然,眼睛清明了一瞬,『你看错了!』
『是吗?啊啊!』两人一齐飞跃了感观的高峰,紧紧搂抱著不再躁动。
欣喜,彷徨,激动还有迷茫,化作一汪滚滚洪潮,向我的胸口涌来。不知道为什麽自己要做贼心虚地离开,只是觉得胸口憋闷的慌,呆在那里会疯掉。我已经是翻越过红尘浪尖的失败者,明明白白地知道,此刻心中的惴惴不安是什麽。
只是它还在朦胧的,缓慢的滋生,没有破土而出。在我以为自己不会再被命运摆布的时候,却又被它狠狠捉弄了一把。婴儿时,可爱的夜白;儿童时,逗趣的夜白;少年时,倔强的夜白;还有此刻,英气逼人的夜白。在脑海中渐渐连成了一片海……挥之不去的夜白。
终於明白,为什麽他在受伤那夜『我恨你』让我锥心刺骨,不是心虚,不是自责,而是我伤心……真是可笑,吃过红尘苦,却又落入其中。还是……一个被人托付照顾的人,一个讨厌我的人……
这样的结论,除了自嘲还能如何……
『轰隆……』由近及远的雷声不断。折磨的众人的耳膜。我的耳边却只有不远处两人热情如火的缠绵悱恻。若有似无的低低抽泣,还有喃喃的低诉爱语。听得不是很清晰,却可以辨得明。
夜白口中一声又一声低吟的,不是『紫』。
第十二章──紊乱
当日也不知如何躲过那夜,只是有些恼人的心悸,盘旋不去。
他回来了,他长大了,他……拥有自己的人生,这一切,不是早就明了的事?自己究竟在踌躇什麽?
我是一缕徘徊的精魄,不该被人间再次纤绊,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如果没有那麽好奇,没有那麽同情泛滥,何必去招惹著揪心的情愫?!
一手紧紧揪住自己左边胸口,没有温度的,冰冷的虚无,不知什麽时候有了实在的触感。著实让我害怕,现在这若有似无的身躯至少还能让我隐蔽起来,藏匿住这个毫无搏击之力的躯壳。一但,一但再也无法躲藏,我应该何去何从?
听过那婆子绘声绘色地讲,有个女鬼与那书生一夜缠绵,最後沾染上阳气过重,回不得阴间……反被道士打个魂飞魄散。那是何等的凄楚?奉献出一切的女子,最终灭为离尘……无人记得她的存在。
那时的我还在桥边洗著脚,一边绞著沾湿的衣襟,一边还在感叹:
“人间一遭,比那炼狱还苦……谁要是淌过去,便是沾得一身泥泞再也洗不清了。”
艄公老头也是哼哼附和两声,有些不屑。
想是会料到,我这个黄泉路上不受束缚的游魂,最终会选择什麽道路。哈哈哈,自己也想嘲笑自己,紫,你这庸人!兜了一转,还是陷入了情沼,终於尝到自酿的苦酒,活该。
他与那青葱少年在第二日天明相依而去,只留得我一魂萧瑟在阁楼上,有些惊恐不可预知的未来。花梨,你原是让我帮你,可是谁,又能来帮我呢?
◎◎◎
『轰隆……』一阵机杼轰鸣,烦躁的响动让我有些熟悉。似乎在某个模糊的白昼,这样的喧嚣也曾出现过。
飘上露台观望,摩肩接踵而至的人……有些汗颜。他们又是谁?他们来干什麽?!
『快点!先生下周就要搬进来了,你们这麽拖拉,怎麽完成任务?!』一个三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口涎飞溅地指手画脚。卖力搬运的,在院落清洁的都是清一色著装的人。
新主人,是谁?!
『砰!』车上下来的一人,身材高挑,戴著墨镜遮面。白色衬衣外面是黑色马夹,黑色的长裤笔直垂到一尘不染的鞋面。一臂上挂著外套与一条……似乎该称为『领带』的东西。白色尖领下松开一个扣子露出麦色的肌肤。头发一丝不苟,在日光下噌亮,唯有额前几绺不受拘束的发在微风下浮动。
紧抿的唇是饱满的菱形,终於微微翕合:『好热!』
耳际清一色地被『冯先生』所占满,我的心脏……如果那里还有搏动的话,被一根看不见的细丝狠狠勒紧了。
是他,那身形轮廓,还有偏低声线……就是昨夜的不速之客。还有一个呢?不自觉地往後追望,破败的铁栅外,只有他宝蓝色的华贵轿车,没有一个人。怔怔看著他盯著门庭堆满的家什,皱皱漂亮的眉,挥挥手。
手下的人很有自觉地开始涌动起来,一时间劳作的呼声一片。那半人高的草垛瞬间没了踪迹,生机,回来了。当我想拖腮打盹时,无意碰触到自己的脸──嘴唇是咧开的,我……在乐什麽?
无趣地看了半天,终於不想对著下面这群挥汗如雨的工人再多关注了。有些忐忑地回到那间曾经的卧室,只希望不会被新主人折腾得太惨。最坏的打算……便是锯了紫檀,拆了床……
这样也好,我可以彻底死念,与其这样像青涩少年一般惴惴难安,不如快刀乱麻,斩断一切。至少,回到阴间,动用一下人际,托上位的阴司给天界的那位捎去消息──紫努力照顾他了,只是……他不领情。嗯,还有,他似乎不记得前世与花梨的情节,种种……
哈哈哈,可以解脱了,返回阴间继续潇洒,倏地心境一下子坦荡起来。就像来时那番清爽气闲,我抬头挺胸跨进大敞的门。
这……
眼前的景象有些让我目眩。
没有支离破碎,没有更新换代。
朱红的床榻被黑漆刷成乌黑色泽,白墙改称诡异的深蓝色,似乎是粘贴上去的一层壁纸……而一侧边上堆放的厚重的褥子──不知是不是这个名字,也是纯黑……靠枕,挂帐……都是妖冶的红色,血的颜色。他在想什麽?这个时代,推崇的所谓『潮流』,是这麽扎眼的东西?有些刺目。
必定是跟不上他们的思维了,我是早已作古八股文秀,这些新生的东西,完全让我无所适从。
『嗯,差不多……呵呵……我?在公司……』他摘下墨镜,挂在胸前衬衣领口,不羁的神情,似乎回到那夜……呃,我蓦地回神,躲开了他的一瞥。他应该看不见我……因为,他已经成人。只有无垢的少年,还有通灵的体制才能看见违背自然的东西。
『现在是晚上吧?好好睡……嗯,乖……晚安!』不知道他在与谁交流,只是看见凌厉的线条也有一丝缓和,甚至透出一些温柔。已经……忘却伤痛了吧?
或许那个古怪方盒子那头说话的正是昨夜那个少年?我唇角一挑,那个少年的心,还没有污浊……身体却已经被摧残了。
『笃笃……』那个中年男人礼貌地敲门,『冯先生,东西都搬妥当,明天再让工人们来好好整修一下,那个门,还有各个房间……』
『嗯,好!』他四下环顾,思忖些许,『一个礼拜,要完全像个别墅的样子。』
『没问题。』陌生男人笑著哈腰。
『还有事麽?』他不屑地扬著眉,有些烦躁。
『这个工钱。』
『明天……秘书会过来……你问她要支票。』
『是林秘书对吧?好好。』男人笑逐颜开地转身离开。
明亮的窗户,又可以看见户外的场景。清一色著装的男女,随著一辆大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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