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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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灭绝-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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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零零地矗立在车站附近。学校已有九十年历史,一直在修建新校舍。当年农学院的广阔农田上,如今已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学院的校舍。校园中的水泥路,以及水泥路两侧外观不起眼的建筑,都同东京的其他综合大学一样,给人以冷酷之感。
    从老家出发,他要连续坐两个小时电车才能到学校,有充足的时间考虑自己的未来。他开始忧虑家里的经济状况。研人正在读研二,已经决定继续攻读博士,所以没去求职。因此,未来三年里,他的学费和生活费都必须依靠母亲。
    学文科的一个朋友曾嘲笑他“啃老”,敦促他“自己去挣学费”,但这只是可以丢弃学业、耽于游乐的文科生的幼稚想法。药学院的所有课程几乎都是必修科目,缺一个学分就无法毕业。通过药剂师国家考试和毕业考试之后,学生还得天天泡在研究生院做实验。其间的忙碌程度,已不能用“过分”形容,而是达到“超乎想象”的程度。平常从上午十点到深夜,研人都在药物化学实验室里度过。理论上只有星期天和节假日可以休息,但实际上,他有半数节假日都要留在实验室做实验。他从未休过长假,即使是盂兰盆节和元旦也顶多休息上五天。考上大学后,他必须过九年这样的生活,才能获得博士学位,完全没精力打工挣学费。
    要是放在一个月前,自己还赶得上求职活动的末班车,研人不禁抱怨起来。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他之所以打算攻读博士,并不是因为热爱研究工作,只是没有下定决心踏入社会。相反,入学之后,研人一直心里犯嘀咕:自己是不是选错了人生道路?他从未觉得药学和有机合成有趣,只是因为别的也干不了,只好继续沿原路走下去。可以预见,倘若自己再这样过上二十年,注定会像他父亲那样,研究冷门的学科,沦为不入流的研究者。
    到达大学,从理工学院后门进入药学院研究大楼,研人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他意识到,自己走得越慢,就越觉得自己没用,于是索性加快了步伐。
    登上铺着亚麻油毯的狭窄楼梯,研人来到三楼的“园田实验室”。在走廊上打开门,门后是一段较短的走廊。走廊两侧是放储物柜的小房间和会议室,走廊尽头是教授室,尽头的左侧便是实验室。
    研人将羽绒服放入储物柜,换上平日的打扮——牛仔裤配运动服——朝教授室望去。敞开的大门内,系着领带的园田教授正在工作。
    园田从桌面的文件上抬起头,看到研人,立刻露出担忧的表情。教授即将年届六十,平常总是以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活力鞭策研究生们,但此刻却一脸沉痛。
    “节哀顺变。你的心情好些了吗?”园田问。
    “嗯。”研人点头,向教授为父亲葬礼送花致谢。
    “虽然没见过你父亲,但毕竟是同行,我是真心感到哀痛。”
    研人对导师的吊唁深为感动。园田本来在大型制药公司工作,是成功开发出多款新药的超一流研究者。他利用工作间隙撰写了大量论文,被这所大学的研究生院聘为教授。除了做研究,他在其他事务上也精明强悍,从制药公司手上拿到了许多共同研究项目,保证了充沛的研究经费。研人不禁做起比较,要是自己的父亲也像导师这样优秀就好了。
    也许园田觉得自己的哀悼之词令研人悲伤,便话锋一转,“古贺,已经可以回来研究了?”
    研人刚想回答“是”,话到嘴边却收了回来,他心中盘算,除了安放骨灰,自己还要做什么。“或许会再请几天假。”
    “嗯,没关系,要请假随时告诉我。”
    “谢谢。”
    最后教授鼓励道:“好吧,工作,工作。”说着就将研人领进了隔壁实验室。
    实验室比一般的房间大,面积相当于四间教室。研人将大半时光都耗在了这里。实验室中央是被一分为四的巨大实验台,上面摆满了实验器具和化学试剂。房间的三面墙壁都排列着研究者用的桌子、试剂架,以及装有强排风的通风柜,混乱之中透露出实用主义的机械美。
    园田实验室专门研发治疗自体免疫性疾病的药物,成员包括教授、副教授,以及二十名研究人员,但一月份,实验室里却格外清静。药学院的学生正在准备药剂师国家考试,硕士毕业的学生则忙于求职,房间里分外空荡。
    “古贺,你累坏了吧?”负责指导研人的学长、博士二年级的西冈主动慰问道。
    他两眼通红,好像刚刚痛哭过,但他不是因为同情研人而掉眼泪,只是通宵做实验熬红了眼。
    研人想起西冈曾发来的哀悼短信,便说:“谢谢你的短信。”
    “哪里。没能去守夜,实在抱歉。”
    “你们这么忙,我怎么好意思请你们都来。我才应该道歉,请了五天的假……”
    “别见外。”西冈眨着充血的眼睛说。
    实验室里陆续有人进出,都向研人暖语慰藉。平常干练刻板的女研究员们,也都一反常态地亲切有加。正是有这些人的存在,研人才能勉强将研究生活坚持下去。
    研人站到分配给自己的实验台位置上,投入工作。有机合成工作的目标是生成以碳为主要成分的化合物。打个比方,碳原子是四价,氧原子是二价,于是一个碳原子可以同两个氧原子结合,形成二氧化碳。听上去简单,但实际操作就不同了。让结构更复杂的分子发生反应,形成想得到的化合物,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剂量、温度、催化剂等条件若有细微的变化,结果就会不同。园田实验室就是要找到可以作为药物使用的分子结构,对其加以改良,提高其活性,最后造出新药。
    现在,分配给研人从事的课题,是在主要由碳、氧、氮构成的“母核”的基本结构上,添加“侧链”原子团。实验台上贴着副教授给出的“菜单”,指示研人该依照什么顺序进行什么反应。不知为何,药学系的实验同做菜有相通之处,所以药学院以女生占多数,大学本科阶段可占九成,研究生阶段也有近一半,这在理科院系中可谓特例。
    将试剂和器具准备齐全,花费了研人一上午的时间。他利用等待实验结果的间隙,来到窗边自己的桌子前,启动电脑。不出所料,邮箱里有很多吊唁邮件。他很感激朋友们的关心,逐一回了信。但处理到最后一封信时,他却突然僵住了。收件箱的邮件列表中,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寄件人地址:多摩理科大学古贺诚治研人将这行字审视了好几遍,不禁汗毛倒竖。
    这是已过世的父亲发来的邮件。
    
    第4章 海斯曼报告(3)
    
    研人险些叫出声,他连忙闭上嘴,环顾四周。实验室的同事正埋头于各自的工作,没人注意到他。
    研人推了推眼镜,将视线重新移向显示屏。收件时间是今天深夜零点整。也就是说,这封信是父亲过世五天多后发出的。邮件名是:研人收,父亲。
    病毒邮件或骚扰邮件不会冒用父亲的名字,难道这是谁的恶作剧?
    确认杀毒软件处于运行状态后,研人点开了邮件。液晶屏幕上,浮现出九磅小字写成的正文。
    研人:
    你收到这封信,意味着我已在五天前从你和你母亲面前消失了。但你们不用担心,也许几天后,我就会回来。
    真是莫名其妙。“回来”难道是指从冥界归来吗?研人继续往下读。
    不过,考虑到我不能立即回来,所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打开被冰棍弄脏的书。
    还有,不要对任何人提到这封信,包括你母亲。
    信到这儿就结束了。
    文字虽少,却充满谜团。看似遗书,却没有提到死亡。这究竟是谁发的信?是不是利用软件定时发出已写好的邮件?如果父亲用了这种软件,那他一定预料到自己将要“消失”。但这明显不可能啊。
    研人的目光停在了信末的一句话上:
    打开被冰棍弄脏的书。
    研人思忖再三,终于领悟了这句话的含义。这封信千真万确是父亲发出来的。研人念小学时的一个暑假,父亲对他实施精英教育,曾打开化学参考书,教他元素周期表。研人当时正吃着冰棍,冰水从冰棍上滴下来,将“锌”旁边染上了粉红色。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父亲一个人。
    那本弄脏的书应该在老家,父亲书房的书架上。本想打电话让母亲代为查看,但那样做就违背了父亲“不要对任何人提到这封信”的指示。不过,如果遵从父亲的遗愿,就得坐两个小时的车回家一趟。
    研人靠在椅背上想,“被冰棍弄脏的书”里,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3
    耶格乘飞机进入南非共和国,接着马不停蹄地从约翰内斯堡飞往开普敦。这里是南半球,季节转换为盛夏。耶格坐上当地泽塔安保私营军事公司派来机场接他的车,朝开普敦郊外的某训练基地驶去。
    这个国家是私营军事公司的发源地。这种以军事服务换取酬金的生意,在终结非洲大陆各国的内战中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胜利一方又夺取了其他国家的矿产资源,结果形成了另一种丑陋的局面:嗜血的佣兵集团依靠武力霸占了内战国家的矿产资源。南非政府制定了《反佣兵法》,禁止向外国提供军事服务,但在援助伊拉克复兴的名义下,新公司又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泽塔安保公司就是其中之一,据说同耶格的雇主西盾公司有转包关系。
    车从市内朝郊外行驶。透过车窗,美丽的海岸线、广阔的葡萄园和连绵的群山尽收眼底。耶格坐在大篷卡车的后座,一心思索着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在巴格达,他曾想过拒绝西盾公司的提议,前往妻子所在的里斯本。然而,通过同妻子和格拉德通电话,他了解到,为了延长儿子的性命,必须支付高额的医疗费。过去四年,贾斯汀都在国外接受先进的医学治疗,银行卡已透支到极限。自己必须去挣钱,即便这意味着自己会因此失去与儿子相处的宝贵时光。
    目前,格拉德医生成了他最后的依靠。罹患肺泡上皮细胞硬化症的孩子,几乎不到六岁就会死亡,没有一个病人活到九岁。作为这种病的少数世界级权威之一,格拉德医生使用了一切治疗手法,将贾斯汀的性命延长到八岁。虽说出现末期症状后就只剩下一个月可活,但耶格仍期待那位医生能让儿子再多活几个月。这样的话,这次工作完成后他就来得及赶回去,陪儿子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可是,假如贾斯汀死了,自己该怎么办呢?莉迪亚又将作何抉择?
    耶格同莉迪亚的婚姻已数次濒临破裂。贾斯汀两岁时突然呼吸困难,陆军医院查明病因后,提到了“单基因遗传病”这个名词,解释说“每个人都拥有来自父母双方的一组基因。即便一方的基因出了问题,只要另一方正常就没事。但在偶然情况下,假如父母双方的基因都有相同问题,孩子就会患病。很不幸,你们的孩子就是这种情况,决定其肺部发育的基因的一个位点发生了变异,导致肺部无法正常摄入氧气。”
    耶格深感自责,莉迪亚也是相同的心情吧。也许医生看穿了两人的心思,补充道:“这不是任何人的错。硬要说的话,只能怪运气不好。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异常基因,只是你们俩碰巧在同一个位点出了问题。”
    然而,耶格很难接受“运气不好”这种说法。如果不同莉迪亚结婚,孩子就不会得绝症。莉迪亚也对丈夫抱有相同的埋怨。两人互相指责,无休无止,结果只是互相伤害。虽然双方都知道这样做于事无补。
    就在家庭行将破裂之时,他们听说了葡萄牙里斯本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安东尼奥·格拉德医生,但耶格的军队保险在海外无法使用。而且,妻子在葡萄牙的住宿费和儿子的治疗费,也不是薪酬等级为e—8的耶格上士可以承担的。
    一天,耶格结束长期任务回家,夫妻间又爆发了争吵,耶格终于提出了离婚。但莉迪亚没有同意。她出人意料地提出,双方应该再忍受三年。莉迪亚像往常那样痛哭流涕着说:“贾斯汀懂事之前就得病了,一直被病痛折磨,从未享受过一天快乐。如果我们离婚,只会让那孩子更加悲惨,不是吗?”
    曾在离异家庭中长大的耶格,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短暂休假过后,他又返回了军中。在阿富汗作为特种部队的一员执行空袭导航任务时,他认识了参战的私营军事公司的雇员。此人原来是海豹突击队队员,他告诉耶格,倘若耶格想加入公司,他可以代为介绍。
    这真是求之不得的机会。尽管加入私营军事公司没有福利也没有退休金,但年收入却是陆军的三倍以上,最少有十五万美元。耶格等到禁止士兵调动和退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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