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病床上袁显奕就睁开眼睛。
他这几天烧得有点发傻,醒过来就躺在枕头上看天花板,全身酸痛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就连林凡问他要不要去厕所,都足足反应了三分钟,才迟钝点了点头。
正好这时候乔安方带了俩人拎着水果补品什么的进来,林凡招呼他赶紧过来帮忙。结果乔大爷让俩跟班把东西放下赶紧滚蛋,自己凑到病床边上去盯着完全打不起精神的袁显奕。
“哥们儿你到底怎么了,几天不见都傻了?这医院能不能行啊,不行我给你换别的医院去。”
袁显奕烧得大脑迟钝根本反应不过来他在说什么。林凡瞄一眼天不怕地不怕的乔大爷,“要帮忙就过来搭把手,不然就那边沙发上坐着去,别跟这碍事。”乔大爷欠儿欠儿点了头,伸手过来帮忙。
袁显奕身上滚烫滚烫。挂了两天的消炎药也没什么效果,偏偏他还对不少抗生素都过敏,几个大夫为了给他换什么药愁得头发都要熬白。
厕所回来用冷水洗了把脸,袁大夫才勉强清醒一点,看着陪在床边的俩人就问任少昂哪去了。
刚听说那两口子公务外勤,袁显奕脸色就一黯,苦着脸躺回被窝里翻来覆去。
林凡大学时候见多了他这撒娇的模样,也不管他,给他盖好被就转出去给任少昂打电话——袁显奕但凡出点什么事,就是一副离了任少昂活不了的悲惨架势,平常根本看不出来。不过每到这个时候任少昂也就成了那随叫随到的召唤兽,那边办完正事连饭都来不及吃,直接打车赶回来医院,为袁显奕说话方便他连苏语哲都没带。
他到医院的时候杨慧敏还没回来,林凡见状拖着乔安方往外走。乔大爷立刻表达了他的不满:“你拽我干嘛,我这是来探病的,你怎么好像当我是来寻仇的?”
“您能消停躲远点让他们俩说会儿话么?我替显奕求求你了。”
“哎我还真没见过你求人,快求一个我看看……”
病房里袁显奕看见任少昂回来就活了一半,捂着刀口坐起来哼哼唧唧问袁显思最近跟他联络没有。他一直掐着指头算,这一转眼就是一个礼拜没有过袁显思的任何消息了,别说来医院看他,就连个电话都没有过。这两天杨慧敏的脸色又特别不好看,他真担心父母一气之下去找袁显思的麻烦。
一直到任少昂满口答应说跟袁显思一天一个电话保证他现在平安无事也没人去找他麻烦,袁显奕才算松了口气安静下来又病恹恹缩回被窝里。
“他怎么能不来看我呢……”
任少昂瞟他一眼,“你妈天天跟医院盯着,他倒是想来看你,他敢吗?”
“都一个礼拜了。”他这明显是根本没听别人说话,只顾着自己惆怅来着。
任少昂对这个状况完全无奈,袁大夫什么都好,就是钻起牛角尖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您能别这么要死不活的么?你实在想见他,回头我给他打一电话,让他趁你妈不在的时候……”
话刚说到一半就见杨慧敏拎着餐盒进来,任少昂赶紧闭嘴。
这一个礼拜把杨慧敏熬得也不成人样,脸色蜡黄眼睛里乌突突的没有精神。她从外面小饭馆带了几个袁显奕平日喜欢吃的菜回来,一进病房就招呼儿子起来吃饭。
这几天因为每天都打不少的消炎药,难免会刺激肠胃让人没有食欲,可是看她这个样子袁显奕无论如何说不出“我不想吃”这句话来。于是强打起精神往嘴里塞着根本食不知味的各种肉蛋蔬菜,刚塞了两口就再也吃不下去,拿着筷子把餐盒里的米饭戳得稀烂。
“是不是有点太干了?汤不好拿我就没买,我去给你冲个方便汤。”说完杨慧敏就从柜子里翻出方便汤包拎着保温桶出去,两个小辈的根本来不及拦她一下。
袁显奕目送她出去,之后仍旧低头戳着都快变成米糊的饭,偶尔挑起一两根青菜塞进嘴里,连咀嚼的动作都很僵硬。
任少昂看他这样都觉得难受,“吃不下去就别吃了,你当是填鸭呢?”
“没事,我多吃点我妈看着还能舒服点。”袁显奕戳着饭,一脸壮士断腕的表情把大块剔得干净的鱼肉塞进嘴里,生嚼两三口吞下去,“反正一会儿要是吐了,胃里还是什么都没有,现在吃什么都是白费。”他就这么每天吐了吃,吃了吐,几乎要觉得自己变成厌食症。又勉强吃了几口下去,大概是已经开始反胃,袁显奕才终于搁下餐盒,一脸没精神的模样转头看着任少昂,“记得给我哥打电话……”
看着他这一脸的哀哀戚戚心里就难受,任少昂赶紧满口答应下来,一会儿出了医院就打电话。
什么不再惦记了,狗屎!
其实这会儿袁显思离袁显奕根本没有多远。
林凡拖着乔安方出了病房就在外面小花厅里闲聊,等中午食堂开饭。乔大爷本来很是不屑这些军政机关破食堂做出来的饭菜,声称要中午请客吃大餐,结果被林大夫一句“非亲非故你请我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顶了回去。
俩人站在花厅窗户边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偶尔有医生护士路过还会跟林凡打个招呼。没多久有个小护士偷偷摸摸蹭过来,拽拽林凡衣袖,“林大夫,那是袁大夫他哥?”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袁显思手里拿着点什么东西站在走廊拐角,贴着墙边往袁显奕病房方向看。
林凡随口应付了她两句,便往袁显思的方向走过去。
“这边看不清楚吧?”他说。袁显思现在待的位置虽然跟病房的直线距离是最近的,但是中间有不少绿植和门框窗帘的遮挡,想在这看见袁显奕的状况其实有点困难。
突然有人说话,这声音吓得袁显思一凛,回头看见是林凡立刻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那天下午林凡打过来的电话里语气半点不客气,他之前也听任少昂说过这俩人从大学同窗到现在共事十多年,感情好得就差没同穿一条裤子。虽然袁显奕明明是他弟弟,他面对林凡的时候却有种打了别家孩子被人家父母抓包的罪恶感。
林凡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脸色十分不好,“隔一个礼拜才出现,你也真好意思就撂他自己在医院里躺着。我用不用替他感谢一下你的探望?”
袁显思抿着嘴没说话,大概也是知道这种时候说些什么理由借口之类全都是做无用功。
深呼吸调整了几次,他才把手里拎着的东西稍稍提高一些,拜托林凡送过去。
哪知道林大夫根本不给这个面子,只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盆绿植,“你想看,站在那边看的清楚点,病房里的人也发现不了。至于这些东西,我真不好意思拿进去然后说是你给的。”
一番话把袁显思噎得够呛,却无力反驳。
“你得谢谢他,现在也就是刀口发炎有点化脓,挂消炎药挂的有点厌食症,还没出什么要命的事,不然你现在想平平安安站在这还真有点困难。”说着话,林凡拿下巴比了比身后仍旧站在窗边的乔安方,“看见那个没有?你这次能一点事没有全是他跟中间扛着。显奕但凡有点什么三长两短,就算哪天你真莫名其妙横尸街头了,他照样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显奕拿你当宝贝护着,我可不是。”
说完林凡转身就走,看看表顺手拖上摸着下巴一脸玩味的乔安方,“到点了,吃饭去。”
“他们哥俩这到底唱的哪一出?你们那破食堂有什么好吃的……你走慢点成吗?”
袁显思站在那愣了半天,抿了抿嘴迈步往林凡刚才指的绿植走过去。
穿过绿植宽大的叶片就能看见袁显奕病房的窗户,很大的一片玻璃窗。此时窗帘只拉了一半,这么穿过叶片直接看过去就能看见袁显奕半躺在病床上的侧脸,很是苍白虚弱的模样。任少昂和杨慧敏坐在距离病床最近的地方,端着保温桶和餐盒大约是在劝病床上的人多吃一点东西,只是他们的重点保护对象根本无力配合。
被任少昂扶着坐起身,就着保温桶才喝了两口汤,袁显奕就一把把保温桶推开,俯到床边去,一阵一阵缩着肩膀呕吐起来。袁显奕背对着窗子,躲在叶子后面的袁显思只能看见他一阵一阵缩起的肩膀,还有任少昂一下一下轻轻拍在他背上的手。
袁显奕虚弱到需要被人扶着才能勉强俯在床边,接受着肠胃痉挛把胃容物一点一点呕出来。
这么站在这里看着,袁显思就觉得自己的胃也隐隐抽痛起来,因为肠胃受刺激而干呕的冲动一波一波反上来,嘴里全是因为这种反酸而慢慢溢散开来的苦涩味道。他的手不知不觉紧紧握住近在咫尺的一片叶子,绿色的汁液从折断的叶片里面溢出来染了他满手。
“哎,你折我们叶子干什么……”
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一句,袁显思回头去看,盛气凌人的小护士站在那叉着腰朝他质问。在看见他脸的一瞬间脸色变了变,袁显思来不及出声让她别声张,就听身后护士站里有病人按铃的声音传来。
病房里袁显奕突然捂着肚子缩成一团,杨慧敏指挥着任少昂把他摁回病床上,然后按铃叫护士。
小护士转身噔噔噔跑回护士站,一团惊叫之后是值班的护士长喊着“赶紧叫韩主任”带着两三个当班的护士直接冲出护士站,一溜小跑冲进袁显奕的病房。
见状袁显思又是一愣,就那么愣愣站着看韩雷匆匆忙忙经过他身边,完全没有发觉他存在似的快步走到病房里去。病房里任少昂的手刚刚从叫护士的按钮上挪开,见韩雷跟护士进去立刻退到不碍事的地方按着刚刚躺下的袁显奕的肩膀。被按着躺回病床上的人满脸都是痛苦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
袁显思大概是想离得更近一点,看得更清楚一点,身体像不受控制似的往前挪了一步,虽然这种程度的缩短距离根本没办法让他看到更多,充其量只是让他彻底暴露在病房里众人的视野里而已。偏偏这个时候,原本紧紧盯着袁显奕状况的杨慧敏站起身来,只需一眼就发现走出绿植遮挡的他。
袁显思意图继续向前迈进的脚步戛然而止。
杨慧敏看过来的目光中的敌视、防备和警告再明显不过。或许这个时候袁显思在她的认知里连自己的儿子都算不上,只是让袁显奕重伤住院受尽苦楚的罪魁祸首而已。这种人这个时候不应该也没资格出现在医院里,即使他可能完全没有恶意。
袁显思看着母亲,她慢慢用口型给了他一个字:滚。
袁显思的脚像是被钉在地面上一样半步也挪动不了。袁显奕就那么躺在病床上接受韩雷的检查,身边几个护士全都是急得不行的样子,甚至还有人就这么淌了满脸的眼泪。之前他没有看到过的时候或许他还可以装作不知道,但是现在这种画面就这么真真切切出现在他眼前,他实在没办法就此离开。
母子俩就这么隔着一道窗子僵持着,杨慧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乎下一秒就会抄起身边的什么东西砸过来。袁显思僵直地站着,直到被母亲饱含敌视和恶意的眼神看得瑟缩起来,才全身僵硬地一寸一寸用双脚把自己带离窗边。
这个时候任少昂才发觉杨慧敏维持了足有五分钟的僵硬和愤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见袁显思消失在走廊拐角时候留下的最后一点影子。
第二十一章
晚些时候任少昂的电话打到袁显思手机上,袁显思几乎根本不加考虑直接约他晚上酒吧见。
任少昂挂了电话就窝在沙发里唉声叹气,一会儿苏语哲洗完澡一身水汽湿乎乎蹭过来就往他怀里钻,小脸红扑扑的,“怎么啦,你这两天净叹气来着。”
“没事。”任少昂搂着小孩儿,苏语哲上次去酒泉做露天实验的时候被晒得脸和身上完全不是一个颜色,切着墨镜和衣服的边缘黑白分明,现在被浴室的蒸汽蒸得粉乎乎的看起来就像只小花猪。任少昂看着他乐,一会儿又苦着脸抱怨,“我都快让他们兄弟俩折腾死了。”
袁家兄弟俩的事情苏语哲没有掺和过,这会儿就安静听他抱怨。
“今天把我吓得差点挂在医院里。他们哥俩到底有多大的仇啊,弄成这样……”摸着苏语哲的脑袋,任少昂满脸的无奈。一会儿他又问:“你从你们家那个谁那里问出点什么没有?”
他指的是介绍给袁显思的心理医生。
听见他这么问苏语哲就炸毛,“他才不是我们家的谁呢!再说人家有职业操守的,哪能跟别人说这些乱七八糟。他就让我们最近别逼显思哥啦。”
见媳妇儿炸毛了任少昂赶紧胡撸胡撸给他顺毛,“我就这么一说你就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