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他治病,全村都倾家荡产还欠下几十万的外债。拖得久了债主便催起来,老实人总是不安心被人这样催着,就让村里几个最漂亮个姑娘跑到什么地方去做洗头房的小姐。这种所谓的“职业”肯定不会有什么美好经历。白天说起这些事情之后,夜里年轻人想不开,就一刀结果了自己。
消息顺着林凡任少昂这条线传了一圈才传到袁显思耳朵里。他也顾不上早晨的例会,打电话请过假就赶到医院。这时候袁显奕还坐在医生休息室的沙发里,惨白着脸,捧着一杯已经冷了的茶水。
“他不是经过我治疗之后死掉的第一个病人,也肯定不是最后一个。”袁显奕低着头坐在那里,这番话不知是说给刚刚进来的袁显思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因为情绪不稳定导致全身不可遏止的颤抖带得他声音都一阵一阵发颤,“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即使这个人非死不可,我也希望他不要自杀。”
生命这种东西对于人来说,贵贱并不重要,是不是还能继续存在也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但是一个明明可以继续活下去的人自己放弃了这个东西,就会让其他人相当难以接受。
尤其是那些曾经以他为骄傲甚至为他倾尽所有地付出过的人。
袁显奕全身抖得止都止不住,这是他自从冠上“医生”这个名号以来见过的最惨烈的一次死亡。盛着茶水的白瓷杯子随着他身体的抖动而轻颤,杯子里面的液体泛开暧昧不清的波动。
袁显思一步一步掷地有声的走到他眼前,拿开那只杯子,抓紧他抖个不停而且指节青白的手。
“还撑得住么?不行我送你回家。”
抬起他下巴看看就知道,青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起来格外吓人,再加上他抖个不停的身体还有完全不均匀甚至带点哮喘嫌疑的呼吸声,袁显思只要有点常识就能明白他现在是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定。处理这种状态的最好办法就是给他一个感觉绝对安全的空间,然后等他自己平静下来。
哪知袁显奕猛摇着头,反应激烈得有点异常,“我不回家,我不回家!”边喊还便妄图从袁显思手里挣脱出来。
这个时候整个外科都没有闲散人员可以进来帮袁显思一把——值夜班的还在接受警察问话,白班的要肩负起在一片混乱中巡房的重任。袁显思一咬牙,干脆下狠手面对面把袁显奕双手都反扭到背后去,顺势把他整个人死死抱住。
他气力颇大,袁显奕又是经受刺激之后脆弱的状态,自然无力反抗。
或许是慢慢感受到包裹自己整个身体的体温,袁显奕逐渐放松下来,依偎过去。
“哥?”
“是我。”
呼唤得到回应之后,袁显奕倏然伸出手把拥着自己的兄长搂个死紧,紧得袁显思都开始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你轻点,我又不跑。”他挣了挣,反倒被更紧地搂住。袁显奕死死抠在他后背上的手指仿佛要穿透衣物皮肤肌肉直接刻进他骨头里一样。担心伤到他的手,袁显思不敢用太大力气,而且越挣他搂得越紧,最后袁显思干脆放弃挣扎这回事,任由他把自己当救命的浮木死命抱着,即使勒得胸骨都一阵阵发疼。
袁显奕死死搂着他,仿佛无意识的在他耳边念出句子。
“哥,我喜欢你,别离开我。”
第十六章'整章重写……'
“哥,我喜欢你,别离开我。”
话音才落,袁显奕就跟断了电似的整个人瘫下去。袁显思根本来不及对他这句话做点什么反应,直接被他惨白发青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吓得头皮发麻。第一反应就是给任少昂打电话,电话挂断他才猛然醒悟其实他们俩现在就在医院。
……关心则乱。
不多久任少昂匆匆赶到医院,盯了已经处理停当仍旧昏睡中的袁显奕半天,感叹一句:“两三年没见过他这模样了。”
在医院里呆的时间长了见过的死人自然不会太少,尤其空总这种医院收治的不少病例干脆就是跟阎王爷抢人。早些年袁显奕收治的患者过世、家属跟医院连哭带嚎嚷着要索命的时候他就常是一昏了之,脸色比过世的患者还吓人,而且回头肯定还要闹上一个月的胃病。
后来见的例子多了袁显奕的身体精神干脆都习惯了,任少昂粗略算算,大概有两年多没见过他晕得跟死人似的模样。
袁显思转头看他一眼,大约能猜出他这句话背后的些许过往,脸色便凝重了许多。
任少昂见状安慰他:“这次没吐血,已经比之前轻得多了,估计两三天就能缓过来。”
此言一出,袁显思的脸色更难看了……
晕晕乎乎似乎被人扛着离开了医院,醒来的时候在半陌生的房间里袁显奕有种物换星移的错觉。他脑子里明晰的记忆停留在袁显思握住他手的那一刻,之前之后的事情都完全混沌一片。并不是没有印象,而是分辨不出脑海里那些模糊的事件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比如……哥,我喜欢你,别离开我。
韩雷总是语重心长地教育他: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正所谓他们反正是大夫,就算食物中毒了排急诊都能插队,可是万一说错了话,这后果就不好衡量了。袁显奕一直都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做得挺好,只不过是认识他的人都对他有偏见,总在他八卦的爱好上做文章,明明他就没干过什么,什么也没干过。
不多时袁显思行色匆匆送了碗粥进来盯着他吃完又行色匆匆离开,一来一回根本不等袁显奕有反应的时间,人已经随着落锁声消失在门外。
看着那被带关的房门,袁显奕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挺疼的。
见过他之前那么惨烈的情状,袁显思自然不可能放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于是叫任少昂过来盯摊。本来在自家公司每天都兴高采烈对苏语哲施行性骚扰的任大少爷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得跑来陪着因为停职而无所事事的袁大夫聊天扯皮。
病人自杀的事情惹了不少乱子出来,韩雷被拎上去承担一切后果,只留给袁显奕一句“停职在家反省,至少俩礼拜,不许来医院”。其实这完全是韩雷为了保他,让他离是非中心远点。这种事情从某些方面来讲说不清道不明,作为当事人,躲得越远、话说得越少,袁显奕就越安全。
这种事情上袁显奕还算懂事,于是每日无所事事赖在他哥哥家里,对着袁显思时伪装体弱多病恨不能让他哥哥二十四小时围着他转,独自在家时翻来覆去琢磨“我到底说没说那句话的问题”只可惜百思不得其解,等任少昂来盯摊时便虚心求教追人的各种注意事项。
恨不能从小学就开始泡小姑娘的任大少只送他两句话:开车接送上下班,陪吃陪喝陪上床。
整件事情从前到后都没有人敢通知杨慧敏和袁安夫妇,为防止父母查岗的时候出问题,袁显奕才活蹦乱跳起来就被袁显思赶回自己家住去,只每天晚上找他报个平安顺便吃晚饭。
没过几天传来自杀病人的父母双双跳了过街天桥当场死亡的消息,袁显奕听见之后差点又倒下。到警察打电话过来让他去协助认尸的时候袁显思死活没让他过去,一口一个“连死亡通知都出来了还让你认的什么尸,你还嫌受的刺激不够大是吧”。
两句话把袁显奕美得几乎插上翅膀就能飞,当天晚上就奔到任少昂那去跪求车钥匙。
任少昂说:“您这是夜奔呢?还是来找我断背山呢?”随即被苏语哲一枕头拍回卧室里。
第二天一大早袁显奕美滋滋把路虎停在袁显思的楼门前,打电话叫他哥出来上班。其实以北京早高峰路面的拥挤程度,开这么大一车上班真不比公共交通快多少。只是私家车上空调可以开足一点,座椅可以更舒服一点,再加上袁显思其实也没有必须坐班责任,平时早上班都是他生物钟使然。兄弟俩就这么在车里跟着堵车大军慢慢往前挪动,顺便还能聊聊天,其实对袁显奕和袁显思来说,都挺不错的。
一旦闲下来袁显奕的八卦雷达就习惯性的启动了,上到国家领导人最近又访问了什么地方,下到他们小区守门的保安家里夫妻恶战又打了几次,都被他当成谈资添油加醋说给袁显思听。说到这种话题的时候袁显思总是安静当个好听众,不过偶尔也会打断袁显奕的滔滔不绝。
比如……
“韩主任给我打电话,让我劝劝你接他的那篇论文。”
“不接!死也不接!三十万字的论文呐,我得写到海枯石烂。严正抗议这种资产阶级压迫无产阶级革命群众的罪恶行径。”刚才话正说到兴头上,袁显奕难免义愤填膺,一时完全忘了他身边坐着的是袁显思而不是韩雷。
袁显思不动声色,复述韩雷交代给他的句子:“三十万字,三万人民币,一手交稿一手交钱。”
袁显奕的表情几乎悲愤了,“他难道觉得他的徒弟我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顿了顿,他声音仍旧那么义愤填膺,跟说话的内容完全不搭调,“实话告诉他,我确实是!”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袁显思看了他一眼,大概是无奈地笑了笑,将身体靠进座位里。
对袁显奕这次见钱连命都不要了的低劣行径,任少昂在听说事实经过之后进行了一番大肆嘲讽,而后暴怒:“你丫就为三万块钱连你哥都不要了是吧?你要缺这三万就趁早说,十个三万兄弟也给得起。你他妈到底能不能分清楚轻重缓急?现在是你写论文的时候吗?”
估计是事情太离谱,连苏语哲都小声劝他把写论文的活儿给推了。
袁显奕托着下巴做惆怅状,“我天天围着他转悠也得有小一个月了,到现在一点效果都没有,可见任少昂你那点招数也就对你媳妇儿还管用,到我哥面前都是渣。”
天天开车接送上下班,看着好像是他们兄弟俩的关系近了不少,可实际上根本没有实质性的进展。袁显思本来话就少,来来回回路上就听袁显奕自己在那里滔滔不绝,作为听众的兄长除了日常关怀之外基本多一个字都不跟他说。就连袁显思再过一段时间可能临时抽调去西北新基地的事情,都是袁显奕在空间中心门口等着接人的时候,跟来回路过的科学家兄弟们套近乎套出来的。
若是换作以前,他跟他哥能有现在这么亲近,他早就去烧高香了。
可是单相思这种事儿就让人有点贪得无厌,在有“实质性进展”之前,估计他都得维持现在这个又惆怅又不满的状态。
“总这么送下去也不是回事,我想了想,决定曲线救国。”袁显奕说,“我告诉他我写论文天天得熬夜一刻也不能离开我那电脑,让他一天按三餐给我送饭。”也就是说,他完全把任少昂那理论给反过来用了。
明明只他要追别人,到头来还让别人伺候他。
苏语哲看着他,“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缺德呢……”
任少昂干脆搂着人就往外走,“媳妇儿咱回家,到底谁这么缺德把这么一大坨不可燃垃圾扔这了。这不是扰乱社会治安么,公德心都让袁显奕吃了吧……”
原则上来说,袁显思对袁显奕提出来的任何“合理要求”都不会拒绝。尤其他接论文这件事还有自己在里面促成,当袁显奕义正言辞说“我写这个论文就得等他们手术的数据,天天得熬夜,一分钟也不能离开我那电脑”的时候,袁显思几乎是立刻想到他下一句会说什么,于是二话不说答应下来解决他一天三顿饭的要求。
从小被杨慧敏规定着营养食谱定时定量吃饭的袁显奕自从脱离母亲魔掌就开始暴露自己挑食的本性,往常在医院吃得上顿不接下顿,有时候连外卖都叫不上的状况还能让他稍微克制一下,这回袁显思三餐定时送到他手边的全方位服务彻底成了滋养他挑食的臭毛病的温床。
“我不吃芹菜。”
“……芹菜是安神的,你少吃点就行。”
“我不吃芹菜。”
“芹菜补血阳虚,你看你熬夜熬得脸都绿了。就吃一口行不行?”
“那都是吃芹菜吃绿的。”
“你根本一口都没吃过好吧?”
“妈让我吃了二十多年了,哥,你能饶了我吗?”
这种对话延续了足有俩礼拜。
一步一步退让下来的后果就是孩子挑食的毛病愈演愈烈,小孩不听话其实都是这么惯出来的。他一次一次实验你的底线,如果你退让了,事情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在这种孩子面前原则这两个字是没有用的,尤其他胡搅蛮缠,掐准了你不可能不让他吃饭。
对这种娃,就只能采取铁血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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