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什么关系呢,是李木森在死神面前拯救了自己,是他给了她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曲婷笑了,她缺乏血色的脸上露出的是终于满足了,释怀了的笑容。
脚步停在那曾经如此熟悉的公寓门口,曲婷不确定她的父亲是否还住在这个地方,五年而已,她自认为长的天长地久般的时光,却原来一丝一缕都毫无变化。于是美丽的女人就那么站在那个她度过整个年少时期的公寓门口,这里面曾经满满的都是她的希望,她的不安,她感受到的温暖和绝望……
好久好久。
久到曲婷顿在了过去的太多的时光的节点,然后太阳西沉,她忘了此行的初衷和目的。
“婷婷?”
好熟悉的称呼,曲婷被迫从记忆中挣扎出来,她明显惊讶僵直的后背瞬间明白了自己即将面对这个她充满了复杂情绪的人。
“婷婷?是你么?你回来了?”
曲直三步两步的走到女儿的面前,曲婷一动不动,她站得太久,腿疼。
时间改变了两人的摸样,曲婷慌张的转头,她的继父,那个她记忆中强大到让她畏惧的男人,竟然苍老了很多。
曲直的热情让她站不稳的脚有些趔迼,她来找她的继父,她的亲人,她的仇人,她午夜梦回时经常恐惧的无法入睡的魔鬼般的噩梦。眼下,竟然用这样喜悦讨好的目光望着自己。
这让鼓足了勇气走进这个家门的曲婷找回了点自己的底气,她看着他殷勤的为她准备小时候喜欢的饮料和甜点,她看见他低头时双鬓的白发,她看见他端着糖罐子时轻微有些发抖的双手。这些,让曲婷涌上一股难言的悲伤的情绪……
她默默的注视他忙碌的身影,和这身影背后一如从前的家,然后鬼使神差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婷婷。”发现女儿流下眼泪的曲直停下了手忙脚乱的动作,紧张的快步走到曲婷的身边。
“你别碰我!”
父女俩同时起身弹开,曲直惊吓的看着眼泪流的不断的对方,记忆中那个流着泪时而畏惧时而倔强的盯着自己看的女孩儿跟眼前的美丽少妇重重叠叠,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总有人要打破这个僵局,曲直佝偻了身体,垂着头低低的叹道:“婷婷,爸爸很想你。”
怒火瞬间燃烧了曲婷通红的双眼,压抑了这么多年的心,突然就如猛兽出笼了一样的不可遏制:“你想我!想我做什么!想再把你那些变态的肮脏的东西统统用在我身上是么!想折磨我不够再变着法的伤害我侮辱我么!你这个禽兽!你害死我妈,折磨的我生不如死!让我人不人!鬼不鬼!连下地狱都带着洗不净的肮脏和罪孽!你毁了我一生,你凭什么啊!凭什么!”
发泄过后的曲婷虚弱的倒在沙发上,曲直定定的站在她面前,他的女孩,从离开自己身边的那一天起,没有一天不牵动着自己的心。家里保持着从前的摸样,坚持买她喜欢的食物,每天到她的房间对着床头的照片发呆,他了解自己欲望深处的秘密,这个女孩的离开甚至关闭了他秘密深处的需求,只是单纯的想念她,他在想念中一点点的变老,收起了自己的乖戾和畸形的怪癖,像一个真正的父亲思念他远嫁的女儿,又或者像一个真正的恋人思念他远方的爱人。
从曲婷离开的那一天开始,尚属中年的曲直,一下就觉得自己老了。
“婷婷,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愿意补偿你,只要你要求,爸爸什么都愿意。”
“你怎么补偿我?你还我妈妈,能么?你还我一副没有伤疤的身体和心,能么?你能让时间倒流到二十几年前,从我和我妈的世界里滚开永远都不要出现,你能么!”
支着身体,缓缓地从沙发上站起,曲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什么都改变不了,她的痛苦就像是千年的石碑一样,一笔一划的都刻在心上。回不到过去,走不到未来,曲婷前所未有的疲惫。
时间分分秒秒的度过,空气里静的似乎都能挤出水来,曲直直觉那是自己后背的冷汗。
女孩把目光放在曲直身上,“我来是有事问你。”
“你说。”
“五年前,李木森父亲的事情,到底幕后的始作俑者是谁?”
曲直转身进书房,从保险箱里拿出一袋文件,递给曲婷,“答案在这里,我想李木森自己心里应该也有数,我当年就知道有一天你会替他要这份证据,所以一直留着。”
曲婷默默的接过,小心的装进包里。
曲直盯着她低头垂下的额发,“他对你好么?”
“关你什么事!”
“我怕他当年是为了利用你救出他父亲,并不是真的爱你,所以……”
“是又怎样?是你说的,只要有人愿意娶我,你就放我走。李木森愿意娶我,你就别管他是什么理由!他确实不爱我,也确实为了利用我让你救出他父亲。我心、甘、情、愿。”
“婷婷!”
望着见面以来第一次愤怒的继父,曲婷细声慢语的说道:“怎么?你感觉受骗了?那我告诉你,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五年期,我怀的孩子,不是李木森的,是你的!要不是为了帮助李木森,我早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自杀了!”
曲直彻底震惊了,他望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可是,可是当年的亲子鉴定……”
“那是我找人假造的!”
“孩子,孩子呢?”
“死了。先天不足,刚一下生就死了。”
曲婷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泪,整理了衣服起身要离开。
曲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为他做这些,值不值?”
轻蔑的笑慢慢爬上曲婷的脸,“值不值?你是个没有心肝的人,你根本就不懂爱。”
不懂么?曲直望着那个离开的背影,浑浊了的眼珠滚了两滚,眼泪像是沉淀了太久,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走在大马路上的曲婷踩着细高的鞋跟,她不累,突然就轻松了。阳光很好,她很想走一走。
手心里攥着李木森送给自己的优盘,她根本就不想去检察院告发曲直,这里面有她的男人为她出头抱不平而费尽心机收集的复仇武器,包含着他的心思他的情意,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无价之宝。
曲婷弯着嘴角信步走在S城温暖的街道上,她仰着头深吸了一口这个城市的空气,空气里带着醉人的香气,曲婷多年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喜欢上了这个世界——带着她对这个世界的谅解。
她对这个世界的爱不是爱,而是疼惜。
☆、你他妈谁啊?
距离元旦晚会的日子所剩不多了,邹乙不敢怠慢,为了他和蒋展付出心血这么多年的热舞社,散场的那一刻要穷其所能的华丽。
于是暂时放下繁重的学业,两个人每天都泡在舞蹈室里排舞,二人的认真和努力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彼此都清楚这最后的亮相意味着什么。
终于到了最后一役的时刻。
邹乙和蒋展在后台准备,还有一个节目就到热舞社了。
身为热舞社的两大台柱子,他俩知道台下有多少人是冲着自己去的。蒋展用手肘碰了碰邹乙:“别紧张。”
“切。”邹乙白了蒋展一眼。“紧张你就一边呆着去,我一个人也撑得起来。”
蒋展怨念的瞪了一眼邹乙,什么啊,一点都不讲义气。这次排舞好多高难动作,能不紧张么。
邹乙闲闲的在一旁拉筋,目光扫过蒋展的包子脸,吐舌做了个鬼脸。
蒋展看着邹乙,他的紧张不是怯场,而是来自这个跟他共舞了三年的人——他们之间的情意和最后的战役,那对他来说,意义比天还要大。
邹乙是懂得蒋展的心思的,蒋展不是个怯场的人,他紧张是因为跟他站在一起,于是自己只能表现的淡定一些。过了里程碑式的今晚,邹乙想着,要给他的展子一个交代了。
雷鸣一样的掌声响起了。
邹乙和蒋展对视一眼,带着他们的队员拔腿向入场口走去,邹乙抬腿迈向登台的第一个台阶的时候,感觉手被身边的一个温热的掌心攥住了。
回头,幕后阴暗不清的光线下蒋展的笑颜明灭相间,“小乙,I love you~”
邹乙淡淡的回以微笑,意会的紧了紧手心,他都懂。
舞台上的灯光有些刺眼,邹乙深深的沉了一口气,那气韵悠长的一声似乎被观众感应到了一般,都安静了下来,等着传闻中的热舞社退役之作——没人怀疑它的精彩性,更多的是想见证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如果说有谁比台上的邹乙和蒋展更紧张的,台下确实有个人如此——李木森。
李木森让助手弄来了A大学生的入场券,穿着帽衫和运动裤配上一个棒球帽,再平常不过的大学生打扮,他本来也才比邹乙大个两岁,混在学生中间丝毫不见违和感。然而即便是这样,李木森的身高和容貌还是惹来沿途众多的侧目,A大多得是帅哥美女,但是李木森的帅是嚣张的,是锋利的,是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也拥有无法让人直视的震慑性。他身上已经没有了学生气,在商场和律政界的经历让那个年少的李木森彻底的脱胎换骨了。
李木森静静的坐在观众席上,无视周围三三两两的小声议论,无视凑上来搭讪献殷勤的小女生。他等着他的小乙,等着看他的小乙那漂亮的最后一役。
舞台的灯光打在那个漂亮的人的脸上,李木森心里冰冻了数年的一隅,突然就流淌成柔软的小河了。
邹乙抬眸,他心头一紧。
邹乙凝眉,他僵直了上身。
邹乙邪魅的一笑,他几乎要醉了。
音乐悄声的响起,舞台上人的一举一动牵扯这台下观众的呼吸,音乐猛然的加重,台下的人似乎也活过来了一样。
李木森喉间不自已的锁紧——邹乙,是他这辈子全部的欲望!
周围观众气氛非常火热,李木森跟着人群一起站起了身,静静的站在前呼后拥的人潮中被推搡的站不住脚,台上的邹乙疯狂的扭动着腰肢,他身体里爆发出的力量和那荡气回肠的连贯性似乎带着台下所有人的神经一起群魔共舞般的躁动。
李木森瞳孔上的邹乙幻化出了千般的模样,那里面澎湃着他年轻的心跳,他切切实实的感受着他的小乙一点一滴的变化,那变化让他喜悦让他伤感让他骄傲让他情不自禁让他义无反顾——他终于变成了那个他向往的,自由自在的人。
周围的人不停的呐喊着邹乙的名字,A大热舞社的台柱子,果然是明星一样的感召力。
节目表演完毕。
台下排山倒海的安可声中,台上的全体舞者手拉着手排成一个横排。蒋展和邹乙站在中间,望着台下那一副副年轻激动的面庞,看了很久很久,最后集体深鞠躬,邹乙弯下腰的那一刹那,李木森看到了他眼角眉梢上无限的不舍。
这是他的心血,他都懂。
李木森罩上帽衫的帽子。从人群中走出。
舞台后的休息室里,一群热舞社的舞者疯成了一团。团员把邹乙和蒋展在空中抛成各种造型,尖叫声和口哨声中热舞社首席社长副社长鼻涕眼泪笑了一脸,就这么退了。
蒋展张牙舞爪的够到邹乙面前一个招呼把人扛到身上,邹乙本就比蒋展小了几号,欢闹之下像小孩子坐在爸爸的脖颈上一样坐到了蒋展的肩上。这样一来口哨声吹得更响了,邹乙在众人的呐喊和鬼哭狼嚎中惊悚的抓住蒋展一头的乱发,双腿死死地卡在蒋展的身上,伴随着高一声低一声的咒骂:“靠!展子你给我发下来!放我下来!你大爷的蒋展!!!!”对方上身水平移动下盘却跟着大家的掌声口哨声跳着有节奏的舞步,毫不理会头顶的暴打。
李木森双手捧着一大捧花出现在休息室,目光对上高高在上的邹乙的双眼时,就是这么一幅景象。
安静。或者说渐渐安静。
我说过,李木森就是这样一个有着独特气场的人——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即能让一屋子打了鸡血的疯子归于安静。
大家心里俱是疑问,这何方圣人,直勾勾的盯着我们副社长邹乙同学目不转睛。
大家都有疑问,但是大家都不敢问,于是蒋展双手握着骑在自己头上那双没来由地抖个不停的双腿,沉着脸走到李木森面前:“你他妈谁啊?”
李木森的视线随着蒋展飘到面前时候跟着邹乙的对视丝毫没有动摇。蒋展站的很近,于是李木森的头仰了起来。邹乙手里还抓着蒋展那一头的红毛,低着头同样直直的望着李木森的眼睛,那眼睛里有他的熟悉和他的陌生,有他害怕的深深的致命诱惑。
这个阔别了五年的人,终于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手里捧着那着了火一般的玫瑰,眼神中的炽烈瞬间让自己毁灭了。邹乙心跳的难以自已,他以为自己要死了——心跳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