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让我过去,他想让这种方式还给我,让我心有愧疚,对苗苗好。”
袁苗的手忽然攥紧。诸一珩看着雷烨,“他临去的时候和我说,他留有遗书,把事情交待清楚了,让你们谁也不会怪我。出事之后,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份遗书。您的房子也是我买的,我找到了很多东西,就是没找到那份遗书,您是看到了吧?”
袁苗的头嗡的一声,她看着诸一珩,又看着雷烨。雷烨说,“是,我是看到了。”
袁苗难以置信,“妈?”
诸一珩没有一点吃惊,“真的是您。因为我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拿来给苗苗看,我一度认为自己不可能再有任何希望。妈,在您心里,爸爸比苗苗重要?”
“你不用挑拨离间,”雷烨仿佛瞬间衰老,“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苗苗最重要。她爸爸是这样,我也是这样,但是,我凭什么相信你?还是我们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施舍?”
北风呼呼吹过,四下寂静。
“当初苗苗她爸和你爸那些事,苗苗爸爸受了多少良心的折磨,我也不是不知道。他曾经去找你,没找着。要说欠,我们是欠你的,但那是苗苗爸爸和我的事,和苗苗有什么关系?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包藏祸心的在她身边,你自己是不是觉得光明磊落?你凭什么这么对苗苗?”
袁苗心里忽地一下,“当年的事,你也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对你爸企业上的事,确实不懂。但这些事,你爸也就是和我说说。当初都是事情赶着事情,欠钱了就是欠钱了,谁想着让他跳楼?但你爸没有害他。他这么对你,是怎么回事?结婚又离婚,还把你送进了监狱,有比这个更毒害一个女人的一辈子吗?我不信他诸一珩夜深人静的时候心里没有不安,你爸爸一辈子受了什么折磨,我是见过的。我要让他在这个昧心事上躺一辈子!”
袁苗倒吸一口冷气。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就是养尊处优的夫人,她忘了,她毕竟是曾经云城首富的夫人。糊涂,不是雷烨的本色。
雷烨继续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我是老了、是病了,是不再是人家尊敬的夫人了,是寄人篱下、人家上门来撵的穷酸底层的人,但我见过人,我不糊涂。你诸一珩什么心思,我看得出来。你做错了事,如今又想弥补,想什么都赚走,哪里有那么轻巧便宜的事?难道你把我们家给毁了,现在回头想施个恩,我们就要答应?不可能!当年你是高攀我们,如今,你还是高攀我们!”
“我告诉你诸一珩,你心里什么念头我很清楚。你别想凭着个儿子就想翻身,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我清清白白的女儿,即便自己讨饭吃,也绝不因为个儿子就低头了。除非你能把她的命运给翻过来,否则,这一辈子,你就老老实实的亏一辈子心吧。坏人家的清白,下辈子你都欺心!”
单元楼前的廊灯照着三个人的脸色都惨白。袁苗觉得诸一珩的搂着她的手,似乎要穿透到她的筋骨中,半天,听他笑了声,“妈,您说的都不错。我是半夜欺心,可能确实是我错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冬夜寒风呼啸,带走了人身上所有温暖。路灯的光线下,有如糠的雪花,一点一点的落下。
☆、32…2
当夜,袁苗一宿没睡。
周一,诸一珩给她发微信,说自己回云城,让袁苗晚上接平平。袁苗简单的回了个好,两人再无交流。
想着那天晚上三个人的对峙,袁苗的心里发沉。她确实不知道父亲留了遗书,但如果当年她知道了,她也不知道会不会改变什么。
想起父亲,她泪如泉涌。父亲爱她,她知道,但她没有想过让父亲以这样的方式爱她。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要父亲而不要诸一珩。
她很想知道遗书里都写了什么,问了雷烨,雷烨说,“让我撕了。”
袁苗不相信。
雷烨说,“当时那种情况,我看了万箭锥心,怎么还会留着?”又看着袁苗,“怎么?你怪我?”
袁苗摇头,“我只是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那么做。如果真要选择,我一定会选择爸爸。”
“你那么爱他,养女儿是图什么?不就为了嫁人么?”
袁苗的泪流了下来,“妈。”
“你爸说,终究是欠人家的,能解脱也好,否则,一生良心不安。还说,既然已经知道诸一珩是谁,总会觉得欠他的,万一将来他欺负你,我们也不好吱声。不如这样还回去,平起平坐,无论什么时候,你脊背都硬朗。”停了停,雷烨说,“你爸还说,他信得过诸一珩。有了这件事,诸一珩会终身都觉得对你愧疚,会对你好。”
袁苗心里又酸又痛,“爸爸这是何苦?我其实不需要的,离开他就离开他,没什么。”
雷烨叹了声气,“做父母的,哪个不是这样?你爸爸希望你一生都好好的。我就恨诸一珩,明明知道两家的恩怨,干什么这是?”
袁苗抹了下眼泪,“那他都这样了,我能和他好好的吗?”
雷烨气愤地说,“这就是我生气的。道理我都懂,你爸心里有愧,这么多年,我都知道。要是他不是你的丈夫,还了也就还了,我还不至于不明白这点道理。可是,他明知道是这样,为什么娶你你?他要寻仇,可以找我们啊。他当年直接和我们说,也都不用耽误你,该还给他还给他。他为什么不说?他为什么一定要弄成这样?”
“妈!”
“你爸说他有良知,会对你好。但我转不过弯来,我没你爸大度,我就要让他付出代价。”
“妈,他有良知不好吗?”
“好?他现在知道后悔了?但你的清白呢?你爸的命,你爸有嘱咐,我们硬硬气气,什么也不怨。我就问你。你这一辈子,本来好好的,现在呢?连头抬不起来,还怎么做人?”
袁苗无言以对,她草草地说,“我知道了。”
一天心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鼎湖又生出了风浪,它忽然转发了走心的声明,只说了三个字:明天见。
这是有实锤的节奏。
袁苗心里一沉。刘乐冰也沉不住气,却一个劲儿地说,“虚张声势的干什么?”
袁苗没说话。
鼎湖所谓的实锤,真的就是袁苗的释放证明。
鼎湖发的也很艺术,只发了一张图片,隐去了名字,官微配文却是:看图不说话,无名却有实。
袁苗看着那图片,心里麻木的连反应都没有。
刘乐冰的声音里倒都是慌张,“是你的吗?”
“嗯。”
“名字都没有,怎么看出来的?”
袁苗回答的言简意赅,“时间对。而且,我的东西我认识。”
刘乐冰很吃惊,“那他们是怎么拿到的?”
袁苗的声线里听不出一丝紧张,“怎么拿到的,有关系吗?反正是真的。”
“那他们为什么要隐去名字?”
“不知道。”
刘乐冰终于忍不住了,“袁苗,这到底是不是你的事啊?怎么不见你有一点紧张?”
电话似乎送来她的一点笑声,“紧张有用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多久了?我不是第一回遇到,习惯了。”
“也许你是习惯了,但我不习惯。反正我不同意你就这么离开走心,”刘乐冰愤愤,“但论英雄,莫问出身。你什么水平,大家看不看得见?你对大家怎么样,大家看不看得见?这个节目没你的创意,还不知道今天的走心是什么样儿呢。就连投资,也是你搞定的,他们说什么?”
袁苗沉默了会儿问,“你没问问张总监,其实咱们的作法,对鼎湖也没有什么伤害,只不过蹭了他们的光。同属于仲文投资的企业,仲文能不能做点协调?”
电话那边罕见的沉默,刘乐冰没有回答她,倒是问,“那个诸总,你不是认识他?你自己——没问问看?”
袁苗的心里咯噔一声,像湖面上裂出了一条小缝,“是她不肯问,还是?”
“她也没说不肯,只说鼎湖是仲文投资的,而走心是那个诸总个人投的,他们领导的风格是公私分明。”
袁苗没有说什么,倒是刘乐冰继续说,“我觉得都是借口。难道,他们想看着他们老板投的企业被人掐死?”
担心果然成真,却也坦然。
过了会儿,袁苗说,“你们把我开除吧,就说我说了假话。”
“不行!”刘乐冰说的斩钉截铁。
“这不是你的公司。”
“老欧也不希望你离开。”
“你能代表他?”
“我……可是,这样是不公平的。”
“这世界哪里有那么多公平?为我一个人拖累了整个团队,更不公平。”
刘乐冰气结,“袁苗,你不要这时候表演高尚好不好?”
“不表演高尚要怎么样?难道看着走心这样?”袁苗的声音里有淡淡的自嘲,“你放心吧,我这表演不是发自内心的。我是被逼无奈。”
“怎么就被逼无奈了?有谁规定不能雇佣刑满释放人员了?如果都这样,那世界还有什么新生?还教育改造什么?不如有人犯罪就直接枪毙好了。”刘乐冰说的很激动。
袁苗听得心里温暖,“乐冰,”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不管怎么说,能认识你,我都很感动。你是挺仗义的,当初在鼎湖,你我还不熟,你陪着我就裸辞。这几回,你都力挺我,”她轻轻笑了下,然后以半调侃的语气说,“要不是我已经是孩子他妈了,我还真会动心去追你。”
刘乐冰让她说的不好意思,嘴上不见软、语气却已经放了下来,“我也不是为了你,做人要有原则。当时那回事,是鼎湖不地道。”
袁苗想起几个月前的那场相遇。恍若隔世。正是那次的相遇,让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问,这些都算不算?
泥泞一路,当时各种怨恨。回头看,倒似也生不出更多的怨。也可能怨和恨都已经发挥过了,如今这些事,也没有什么。前途漫漫,才找到一条看起来有希望的路,又断了,她在去哪里找到一条生存之路呢?
她一时失神,听见刘乐冰在电话那头喂喂了好几声。她回过神来,“啊?还有什么事?”
“那个诸总……你不能自己再去求求他?”
袁苗回答的轻松,“我是谁啊?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凭什么去求人家?”
“可是那几次,不都是他帮的忙?”
袁苗笑了,“你想多了。即便是他,他也未必是看着我。即便是他看着我,当时看着我,现在也不一定愿意看着我。我反正是不会去求他。”
袁苗前半段还说的云淡风轻,最后一句,却忽然涌上来一点泪。她说,“没事儿就这样吧。”
“怎样啊?”
袁苗想起诸一珩的那句,“没有我的同意,你谁都别想接触”,又想起那晚那疏离的联系,又略略笑了下,“消费鼎湖的想法是我想出来了,也算是我自作孽,我谁也不怪,都是我自己的事。”
“怎么能说是你自己的事?消费鼎湖是大家想出来的,不仅是你。”
“无所谓了,做这种口舌之争,我早已知道,倒霉这种事,不能指望公平。”就像世界上有那么多谈恋爱失败的,只有她谈进了监狱。一时任性惹出了大祸后,对于任性的任何后果,她都逆来顺受。
这次也一样。
反正只要是沾染诸一珩的,就没好事。
“反正出了这回事,我也不可能在这个圈子再混下去了,你们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吧。不过,”她停了停,“我知道你很仗义,但出于对走心好,你也没什么必要。但我觉得啊,他们隐去了名字,只是是想再留一点余地。”
“留什么余地?”
“留你们把我赶出去的余地呗。”袁苗说的漫不经心,“你们可以试试,也许把我赶出去,这场风波就停了下来。”
“不可能!他们是为了对付走心的,又不是为了对付你。除非他们知道你就是我们的主创灵魂。”
“随便吧。”袁苗说的草草,“事情闹成这样,这个圈子我也混不下去了。我也不会再接你们的工作了。我准备开始找工作了,你们随便吧。”
袁苗仿佛突如其来的冷淡袭卷而来,看着断了的电话,刘乐冰有些莫名其妙。他想再打过去,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走心没有再发表任何声明,鼎湖的那张图片那么明晃晃的挂着。接下来的几天中,所有当事人都保持着沉默。走心的最新一期节目上线,创作人员中,已经没有了袁苗。
当袁苗看到网上有不少人特地指出这一点时,心里想,也好,走心也是靠诸一珩才有的机会,没有就没有了。想是这么想的,心头却总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酸意。
情之一字,种之艰难,除之更难。
☆、33…1
平平幼儿园留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