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结束？”黎朔忽然回忆起自己受训的时候，孟遥作为一个教员充分发挥了他的魔鬼潜质，黎朔每天除了训练，脑子里想的就是什么时候能把他弄死。
“还有六七天。”余锋懒懒地答道：“回去歇两天就要出任务了。你们今天怎么样，有好好吃饭么，林乐呢？”
“出去买的饭，还挺好的。幺儿在呢，跟他说话么？”黎朔望着林乐指了指电话，林乐有些兴奋地伸手来接，谁知余锋突然道：“不用了，跟他说话能把我气死，今儿够闹心的了。”
林乐一听一把抓过手机道：“余锋你什么意思！”
黎朔无奈地摇头，拿着毛巾和欢喜的衣服去洗澡，依稀还能听见从电话里传来的吵架声。
卧室内。
窗户未关，一直凉风而至，日记本的纸张被吹得哗哗作响，一张纸忽然跌落出来，平摊在了地上。
彦秋：
这封信你是永远都看不到了。
倩然是个好女孩，好妻子，若她活着我想定会是个好母亲。我不会再追究倩然的死究竟是谁所为，说到底终归是我对不起她。我本不该活在这世上，我手里不知沾了多少无辜人的鲜血，上天终究待我不薄，让我这辈子能够认识你。
你的感情我一直都懂，可我无法回应你，抱歉彦秋。我是个胆小而又自私的人，原谅我的懦弱。
周曜是个乖巧的孩子，他喜欢你胜于我，如果有可能，等他长大后不要告诉他他真正的父亲是谁，对他来说这样可能更好一些。他会永远效忠龙御，效忠黎家。
我注定不会有好结果，我对妻子不忠，对子女无抚养之念，我不会获得幸福。你同我就仿佛身处不同的时代，彦秋，你会生活的很好。
我会将我们的一切好好的保留下来，如果有人能偶然发现能让这些东西重现天日，我想那便是缘分。
我要离开这里，离开你，找个舒适安宁的地方终老一生。
再见，彦秋，保重。
周扬
纸张的边缘已经破了，薄薄的一张纸仿佛一吹就会化为尘土一般。黎朔将纸捡起来，视线从每一个字上掠过，看完后，黎朔蹙眉将其夹入了本子里。
当年周扬已经上了火车，后来接到龙御本部遭到袭击的消息后中途跳车。当时黎彦秋被追到江边，进退维谷。身边的人死伤无数。周扬为他挡了一枪，尸体倒入江水之中，黎彦秋派了很多人去搜寻，却再也没有找到。
黎朔叹了口气，将本子收在了怀里，拨通了一个电话：“喂？”
“小少爷，你也不看看几点了，太晚睡会黑眼圈的。”孟遥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他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一边的台灯，“什么事？”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黎朔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这件事刻不容缓，“你知道多少周扬的事？”
孟遥愣了一下，他喝了一口水道：“周扬，你父亲当年的贴身保镖，怎么想起来问他了？”
黎朔抿了抿嘴道：“他的妻子当年去世的医院你知道么？”
孟遥道：“我可以去查，但是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对周扬这么感兴趣了。”
黎朔知道孟遥的脾气，他只好道：“我偶然间找出了一些东西，是关于周扬的……我现在就想跟你说，我们见一面吧。”
孟遥嗯了一声道：“少爷吩咐不敢不从，我去接你。”
林乐还在折腾，黎朔跟他打了个招呼，说要出去。林乐千叮咛万嘱咐，那啰嗦程度直逼余锋。黎朔被磨了十分钟才下了楼，那夜满天星光，天空像是深蓝的幕布。孟遥穿着黑色的夹克衫，站在车前。
黎朔小跑过去，打开车门坐进去，孟遥眨了眨眼道：“去哪里？”
黎朔淡然：“找个安静的地方。”
孟遥发动车子，两人在一家很小的咖啡馆前停了下来。黎朔并没有将那本日记带在身上，他看着孟遥微微有些紧张。
孟遥点了喝的，神色有些萎靡，明显是睡着了又被弄醒，头发有些凌乱。黎朔觉得孟遥是非常值得信任的一个人，在他的心里，对于孟遥的信赖几乎能和黎曜等同，所以他第一时间便通知了他。
孟遥喝了口咖啡：“黎朔同学，如果你所要告诉事情的价值不能让我满意的话，你该知道是什么结果？”
黎朔抬起头略有些迷茫：“什么结果？”
孟遥忍住想要喷出来的欲望，一脸无奈，摆摆手：“当我什么都没说，你继续。”
黎朔点点头：“我在公寓里……找到了关于周扬一些东西，上面提到了他妻子的死因，我想如果你能调出来她妻子当时的病例……”
孟遥挥了挥手：“那不可能，那家医院在周扬妻子去世后不久资料室就发生了火灾，所有书面的东西几乎都焚毁了。”
黎朔的身子一僵，本能地看向孟遥，孟遥笑了笑道：“关于周扬的一切几乎全在你父亲手上，你父亲死后也尽数入土，连曜哥都所知甚少，你为什么对这些开始感兴趣？”
黎朔喝了口奶茶，双眼瞥向一边道：“周扬作为龙御最出色的杀手，我早就想要多知道关于他的一些事，但是一直都没有机会，这次就想问问……看你有没有别的消息。”
孟遥的双眼眯了起来，他双手交握，笑着盯着黎朔的脸：“小朔，你可别忘了，当初我是你的老师，你的心理学还是我手把手教的，而且你考试从来没有及过格。”
黎朔咳嗽了一声，有些无奈地靠在沙发里。孟遥继续说：“关于周扬我无法给你提供什么有效信息，黎曜也仅仅是知道他是周扬的亲子，对于周扬的死因还有他生母的死……他不愿意去追究。”
黎朔点了点头，孟遥看到黎朔手上的表，继而笑了笑：“你应该对曜哥有信心才对，小朔，你是他养大的孩子，不该对他有任何的怀疑。”
黎朔：“我只是害怕。”
孟遥起身拍了拍黎朔的头：“可以理解，可是你没想过他都这么大岁数还不结婚这是为了什么？”
黎朔眨了眨眼道：“你不也没结婚？”
孟遥瞬间被噎住了，他舔了舔嘴唇笑了：“我不一样，我……”
黎朔转了转眼睛，略带些诡异：“难道你喜欢男人？”
孟遥：“我……”
黎朔偏过头，抓了抓头发：“让我想想……是咱们龙御的？”
孟遥摆了摆手，端起杯子喝咖啡：“哎呀……你真是……”
黎朔猛然瞪大了眼，大声说：“我知道是谁了——廖杰，对不对？！”
孟遥完全没控制住，一口咖啡喷了黎朔满脸。咖啡馆内本来人不多，此时服务生都诧异着望着店内的一对。孟遥虽然二十八岁，但是他这人骚包成自然，衣着和保养都有自己独特的方法，所以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而黎朔长的偏嫩，两人就像是一对兄弟。
孟遥边咳嗽边给黎朔擦脸，他拿着纸巾仔仔细细地擦着，不时瞄过黎朔的眼睛，显得有些尴尬。
黎朔倒是无所谓，他整了整衣服，上面溅了些污渍。两个人并肩走出咖啡馆，孟遥一言不发将黎朔送回去。
黎朔道了晚安，打算开车门，却被孟遥拦住。孟遥扭过头笑着说：“我之所以不结婚，并不是因为你刚才说的理由。”
黎朔坐回来，仔细的听着，孟遥显得有些不自在。
“我跟在曜哥身边十多年了，龙御现在的境况很不好，而且我所做的工作……连自己这条命可能都保证不了，又怎么能奢望给别人安定和幸福。”孟遥叼着烟缓缓说着。
黎朔：“做这行不是长久之计，你也该为以后打算。”
孟遥笑道：“你哥救过我一条命，还给了我饭碗，只要龙御不嫌弃我岁数大了腿脚不灵便，我就会一直在这里。”
黎朔看着孟遥不再说些什么，他打开车门下车。孟遥摇下玻璃，靠在车窗前说道：“下一个任务马上就开始了，你注意安全。”
黎朔点了点头，走到楼梯口，回过头对孟遥道：“师父，路上慢点开，还有少吸烟，活得久一些。”
繁星满天，黎朔瘦削的身影消失在楼口，孟遥笑着掐了烟，掉头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祭拜
两天后，黎曜来接黎朔两人一同去墓园。到达墓园不过是凌晨五点，天色微亮，露水湿寒，黎朔跟在黎曜身后，两人走到黎彦秋的墓碑前。
黎曜将手中一捧白菊花放在墓碑前，屈膝跪下，磕头。他双手伏在地上，高大的身躯向前倾，黑色的西服在肩膀上划出一道道的摺痕。黎曜的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过了良久才抬起身子站起来。
他拍了拍黎朔的肩膀，神色有些凄迷：“有什么话跟你父亲说？”
黎朔走上前，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继而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来。黎曜恍然：“你写了信？”
黎朔点了点头，将信封点燃放在墓碑前。巴掌大的一张纸，不出半刻便化为了灰烬。黎朔看着那火焰，最后星星点点，飘散在空气里。他又俯下身子磕了个头，才站起来。
黎曜漫不经心地问道：“写了什么？”
黎朔双眸空洞地望着身前的墓碑，淡淡说：“秘密。”
黎曜轻笑一声，拍了拍黎朔的肩膀道：“我有事情跟你父亲单独谈。”
黎朔点了点头，转过身，沿着石板路慢慢地往回走。墓园中几乎没有人烟，晨曦穿过云雾，照在黎朔的身上，他周身都散发着点点的金光。黎曜心神忍不住一荡，目光几乎舍不得从他身上离开。
直到黎朔的影子消失在门后，黎曜才转过头。他望着眼前的墓碑，神色有些凝重。
“黎叔，这些年来我从不曾打扰你，但是……”黎曜白皙的脸在日光下显出棱角分明的轮廓，他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情感，郑重地说道：“我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但我并不后悔。”
半个小时以后，黎曜走出墓园，看到了靠在车门边闭着眼的黎朔。他的头低垂着，像是睡着了。
黎曜放低了脚步，缓缓地走过去。黎朔还是没有醒，他的头发如同浓墨，直而细碎，在耳畔荡着。
黎曜看着他的脸，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黎朔的脸颊。黎朔的警觉性一向很高，但是这次却没有醒来，他偏了偏头，在黎曜的手心里蹭了蹭。
黎曜心头一颤，他俯下身子，在黎朔的头顶上吻了吻。
黎曜想起了黎彦秋在临死之前所说的话。
我这辈子遗憾颇多，年轻时总想追求一些东西，可预见你父亲之后我才知道最早所坚持的那些东西有多么的微不足道。如今我活不了几日，便想将一些东西交代给你。
第一、我不是一个干脆果决的人，多亏一些部下，才带着龙御走到今日。今后如果要离开龙御，但可放任其离去，如果之后向龙御求助，定要施以援手。
第二、龙御虽然是祖上遗留下的产业，但总归不是长久之计，我的命运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我死以后，切勿再做伤人性命之事。
第三、黎朔这个孩子生性冷淡不喜与人亲近，但惟独和你关系不错，我将他托付给你，不求别的，只希望他能平平淡淡地度过这一生。至于小默……是我对不起他，但如若将来他同你柯姨有任何针对龙御或黎朔的行为……任凭你……决断。
黎曜有些艰难地眨了眨眼，他早在很久之前便知晓自己的亲生父亲并不是黎彦秋，每年清明或是周扬忌日，黎彦秋总会带着黎曜去周扬沉尸的那条江边祭拜。
黎曜感念黎彦秋的养育之恩，但却从来没有将他真正的当做自己的亲人，他唯一视作亲人的只有黎朔。
黎曜从未打算过让黎朔离开他的视线，黎朔从黎家逃脱的那次，他原本的打算也是将他寻回，再也不放他出门。只是孟遥的一席话才让他清醒过来，黎朔并不是一件他可以拥有的物品，他和其他人一样，有自己想要达成的愿望。
黎曜拍了拍黎朔的肩膀，熟睡中的人才醒了过来，黎朔眨了眨泛着水光的双眼，有些迷茫地看着黎曜的脸。
黎曜忍不住笑着掐了一把黎朔的脸：“回家吧。”
黎朔坐在车里，有些茫然地望着飞驰而过的景色，黎曜有些在意那封信的内容，笑着问：“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黎朔抿着嘴，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过了，是秘密的。”
黎曜佯装不满道：“连我都不能说？”
黎朔蹙着眉想了想，板着脸郑重道：“不能。”
“不能”这两个字一下子狠狠戳中了黎曜原本就很高傲的自尊心，他脸色迅速低沉下来，嘴角已经微微抽搐了。
黎朔再脑子缺弦也感觉出来不对劲了，他瞧瞧观察了一下黎曜的表情，声音放低问道：“你生气了？”
黎曜想都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