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蒙又看了看刘仕诚,说:“具体怎么应用这些材料,我再想想。”
刘仕诚点了点头:“你再考虑一下吧,究竟要进行到何种地步。”
“……”
然后,在离开之前,季蒙突然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零碎的东西扔了过来。
“……”
刘仕诚低头一看,全都是一块一块的巧克力,散落了一桌子。
“上次去你家里,发现你很喜欢这个。正好我的朋友去欧洲度蜜月,我便让他带回来一些。”
“……”
“比利时的、瑞士的、俄罗斯的巧克力都还不错。”
“……”
“不感兴趣?”
“没。”刘仕诚摇了摇头。
“那就留着慢慢吃吧。”
“……”
季蒙走了之后,刘仕诚将每一块巧克力都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瞅了瞅糖纸,又剥开一点瞧了瞧里面。
这个是浓黑巧克力,这个是纯白巧克力,这个是松露巧克力……
刘仕诚按照自己的喜好,按着从不喜欢到喜欢的顺序,将那些巧克力一个一个地排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抽屉里。
这也是刘仕诚的习惯。
他总是会将最想吃的留到最后。
这样,每一口,都会比之前的更加令人满足,一直到最后,因为忍耐了太久,而会变得尤其美味。终于得到了一直缺乏但却盼望的东西,不知会有多么快乐。
如果最先消耗和挥霍了最好的东西呢,感情就会完全不同。因为一开始没有珍惜,也没有觉得多么了不起。而在这之后呢,就会越来越差,一口不如一口,心里始终空落落的,在全都吃完之后,会更加地焦躁。
其实不只是巧克力,什么事都是如此。
全都放好之后,刘仕诚又数了数那堆巧克力。
一天一个……
一天一个的话,正好可以吃到……季蒙下次过来的那个时候。
刘仕诚看着时间表上方才圈下的季蒙刚刚预约好的日期,心想还真是巧。
这些巧克力……刘仕诚全都没有尝过,只要想想这么多的新种类,就会觉得心情很好。
那么……这段日子,都不会太过沮丧了,每天都会有盼望着第二天快点来临的理由。
而且,越是靠近季蒙来的那天,就会越高兴,然后,季蒙来的当天,会是最开心的日子。
——不知道下次季蒙来的时候,会不会有些新的口味?
想到这里,刘仕诚对自己摇了摇头。
脑袋坏了吧。
盼着他来干什么?
刘仕诚摇了摇头,小心地剥开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
味道果然不错……
不知道在哪里可以买到?
季蒙那里肯定还有。
可是……问季蒙要?
那当然不行。
刘仕诚上网搜索了一下包装纸上面的名字,结果百度也不知道。
……
然后,只过了一天,季蒙就给刘仕诚打来了电话。
“我决定了,”季蒙说,“就像你所说的,将季钦拖进刑事诉讼里面去吧。”
“……”
“季钦不顾兄弟之情在先,那我也没必要总是记挂着。”
“……”
“如果他搞不定,就应该会选择撤诉。非要一意孤行、想要将我置于绝境的话,我自然也不能总是缩着。”
既然季蒙已经下了决定,刘仕诚便花了功夫准备材料,寄给了季钦的律师。
季钦做过的事实在太多,刘仕诚只是随便挑了几样而已。其实,在准备的过程中,刘仕诚也挺吃惊,竟然有人会给敌人准备这么充足的弹药,让敌人向自己开火。
证据充分、并且也有证人愿意出庭的主要有两点。
一是季钦违规出售股份。
季钦曾经悄悄出售过自己的股份,套取巨额现金,没有通知给任何人,这是不被允许的。并且,季钦在出售股份的时候,欺骗对方说公司在这两年就会选择上市,现在购买原始股份,短期内就可以翻好几倍,成功地以高于价值三倍的价钱卖掉了这些股份。因为对方心里也很清楚,季钦的公司完全有资格上市,所以不疑有他。
二是逃税。
季钦在海外企业税比较低的国家弄了些空头“咨询”公司,然后以“咨询费”的名义将大笔利润转移出去,逃掉税收。
这两件事公司的一位前董事有所察觉,并且比较反对。季钦为了绝掉后患,想办法将其踢出公司。当时后者没有起诉,因为不想再在这件事上花掉大笔金钱和精力,也不想去打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而且势单力薄,也担心自己赢不了。
不过现在,对方同意出庭。
这完全可以证明季钦一惯以来就是个随着自己喜好开除别人的家伙。只有有人察觉到自己的违规行为,或者产生什么其他矛盾,便要公报私仇,将其解雇,以前是这样,现在对待季蒙还是这样。
这是一个可以帮助季蒙恢复原职并且拿到赔偿的有力证据。
然后,在这之后不到一天,季钦就给季蒙打了电话,大骂季蒙有病,说他不顾手足之情、家族利益。
还说,不知道那个姓刘的律师给季蒙灌了什么样,将他迷得昏了头,说什么季蒙就听什么。
迷得昏了头?
季蒙觉得有趣。
这个一向无趣的大哥,竟然也说得出有点意思的话。
16结案
…
…
…
季钦竟然坚持要将官司打到底。
不过,他每隔一天就要打电话给季蒙大骂他一顿。
有一次还在公司里就发了疯,当着众人的面大骂季蒙精神病,脑子给撞坏了,等等。
“你他妈真有病!”季钦大声地吼,“要送你亲哥进监狱?个兔崽子脑子进水了吧?”
季蒙似乎觉得好笑:“我是兔崽子,你是我亲哥,那你是什么?”
季钦闻言疯得更加厉害了:“你失心疯了是怎么着?帮着个外人来对付家里?”
“刘仕诚是我的律师。”季蒙说,“我不觉得他是外人。”
“不是外人是什么?”季钦的声音大得整个楼层都听得见,“不是外人还是内人?”
“内人?”季蒙好像还是半点都不生气,“内人……这个说法还挺不错。”
季钦气急,又用了和开头同样的句子作为结尾,紧扣主题:“你他妈真有病!”
季蒙再不答话,绕道过去,留下一个一个被面如土色的下属。有个女孩子还被吓得哭了,眼泪要掉不掉的。
其实季蒙觉得,季钦如此差的性格和脾气与季钦他妈的事儿也有些关系。季钦的妈多年以前滑雪撞到了树,之后就患上了外伤性精神病,一直疯疯癫癫的。
自从母亲遇到了这种意外之后,季钦的心情就一直都没好过。
有钱又有什么用呢?自己的妈都经常不认识自己。
后来又出了一件事,让季钦彻底变得固执和暴躁。
曾经有那么一阵子,眼看别人都有儿子,于是季钦也想要个儿子。终日与不同的情人在床上操劳的结果就是还真的有了个儿子。
那一阵子,季钦似乎和善了那么一点点。
不过好景不长。有一次季钦的妈又犯了病,傻里傻气地带着最喜欢的孙子出了门,最后自己一个人回来。季钦找遍了全市,连根头发都没看着。于是从此更加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看谁都觉得不顺眼。
从此季钦就很少回家了。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有多少个女人,反正是夜夜笙歌,极尽挥霍,穷奢极欲。
季蒙觉得季钦可能是不知道在发生了那样的事之后应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母亲,而季钦的妈,在清醒的时候也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季钦,于是季钦干脆避而不见。
面对别人对自己生活方式的窃窃私语,季钦曾经说过这么一段话:“钱不用留着干什么?有一亿就要花一亿,赚钱不就是为了这辈子活得逍遥?我又不需要一亿元的棺材,也不需要五千万的前妻。”
后来季钦也屡次发表相似的言论。
总之就是“没结婚就对了,结了也还要离,那样我这一亿就只剩下五千万可以用。”
这句话被人奉为是经典,还说男人就应该像季钦那样,女人无数,但是一辈子也不结婚。
其实,季蒙倒是觉得,更可能的原因是季钦的父母一直不和,后来父亲要离婚,母亲却患上了精神病,父亲想离也离不了,于是夫妻一直耗着。季钦从小看着,对婚姻这种东西根本没有任何向往。
……
——眼看着季钦一直也没有庭外和解的意思,季蒙给刘仕诚打了个电话。
“季钦可能还有后招。”季蒙说。“应该会弄些假证据,否认那些刑事指控。”
“不用管他,” 刘仕诚道,“我会戳穿他的谎言。”
“哦?”
一般人总是认为律师这个职业就是比着谁更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刘仕诚认为事实并非如此。
在理想情况下,如果一个人说的东西能让对方律师都找不出半点漏洞,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他所说的就是实话。
可惜,现在有些律师水平太差。
但刘仕诚显然不认为自己是这种律师。
所以他并不焦虑。
只有季钦说谎,他就有自信能够当场戳穿。
不过,一切还要看季蒙的意思。
“你很担心?” 刘仕诚问。
“不。”季蒙很快就回答道,“完全没有。”
“还有,”刘仕诚又说,“季钦那天在公司里骂你,很多人都听见了吧?”
“对。”
“这样。”刘仕诚道,“我会请法官注意这一点。”
“……?”
“藐视法庭。”刘仕诚解释了一下,“之前已经通知过他,该案涉及隐私,会进行非公开审讯,但季钦却到处张扬,与很多人谈论此事,这是不被允许的。藐视法庭是一种比较易懂的说法,事实上,与英美国家不同,中国并没有这一项罪,不过,却依然有比较相似的抗拒执行判决裁定罪以及妨害诉讼行为罪,这一阵子季钦的行为完全符合后者的判定标准。”
“……”
“像这种属于间接的妨害诉讼行为,发生于法庭之外,指的是不遵守法庭命令等行为,既可能遭受刑事处罚,也可能导致司法拘留。这样一来,季钦又有了新的指控。”
“……”
季钦一定没有想到,开除季蒙之后,季蒙会选择了起诉,并且,在整个诉讼的准备过程中,从解雇一路扯到非法买卖股票以及偷税漏税,用以证明其对待人事方面的一贯态度。然后,竟然又因为口无遮拦的臭脾气而被填上了“妨害诉讼”的罪名。
刘仕诚自然也将这一点通知了对方的律师。
季蒙知道了之后非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将骂人的频率从两天一次增加到了一天一次。
——然后,就在庭外和解最后期限之前的几个小时,季钦突然寄来了同意支付700万赔偿金的确认信。
“……”
这倒是让刘仕诚和季蒙都没有想到。
不过其实这才是最合理的选择。只是由于季钦做事一直都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这才令人感到惊讶。
季钦让季蒙一这方抓住的把柄实在太多,难以应付,不易取胜。而且,一旦进入正式诉讼,经济问题和妨害诉讼就是两个绕不过去的罪名,季钦很可能会收到牵连,名利毁于一旦。即使再不愿意,也还尚存理性,没有真的得了失心疯。律师一定会向季钦讲明利害,极力劝其认输。
季钦最后一次打电话给季蒙的时候也带着鲜明的个人风格:“不就是想要钱吗!我用钱砸死你这个狗东西!”
“来吧。”季蒙笑了,“我没有告诉过你?这是我最喜欢的死法。”
“省着点花。”季钦话里带着嘲讽,“大哥没那么钱给你当零用。”
季蒙心情不错,又说:“你先把支票给我再说。”
季钦好像非常不爽,“砰”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因为已经拿到了700万,这就是季蒙要求的全部赔偿金,所以季蒙这边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撤诉。
……
最后一次见到季蒙的时候,刘仕诚难得地说了一句“恭喜”。
“谢谢。”季蒙笑了:“多亏了你。”
“……”
然后季蒙又拿出一些巧克力,问:“上次的那些糖,最喜欢哪一种?”
刘仕诚想了想,说:“松露。”
“松露是吧?”季蒙说笑了,“下次我多拿些。”
“没有下一次了。”刘仕诚看着季蒙,面无表情,“这案子结了。”
季蒙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原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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