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自华出事了,这件事已经被媒体曝光了开来,他身为公安人员,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才在发现东门越精神状态不对劲时有些担忧。
东门越低着头,他的头发有一段时间没剪了,长长的发梢从额头上垂下,遮住了大半的表情,“我……”他的声音疲倦而又干哑,“我已经整整五天晚上没有睡觉了……”
陈宇十分震惊:“你疯了不成?!”
“我没疯……”东门越声音平板低哑,“我睡不着……一闭上眼就能听到好多人和我说话,偏偏我什么也听不清,能看到好多人在我面前晃动,但我也什么都看不清……”
陈宇沉默了一会,犹豫着说:“我也听说了,伯父那件事似乎是你干的……你是不是因为内疚自责所以才……”
东门越痛苦地摇了下头,蹲了下去,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头,喃喃道:“我也不想,可是我更不想看到他越陷越深……他是我爸啊,从小到大都那么好,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东门越抬起头,眼眶通红,在苍白的脸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脆弱,“宇哥,你说,他会不会有什么苦衷?!”
“也不算苦衷吧……”陈宇有些后悔起这个话头了,“我在家里的时候听说,你爸爸的医院因为开发了新的医疗技术,其实资金早就周转不灵了,这一次政府资助贷款的金额很大,他为了争取到,所以才不许手下的医生诊治风险大的患者,快到年底了,他大概是怕在节骨眼上出事。”
陈宇把手插在口袋里,郑重地对东门越建议:“东门,你最好去医院看一下,再这样下去,再结实的身体也吃不消。”
*
天刚刚完全黑下去,西门晋在厨房里做着晚饭,虽然说这一周里东门越一次都没回来吃过晚饭,但他依旧坚持做了两人份,并且一直等到晚上无论多晚东门越回来、陪着他一起吃一顿。
东门越常常到半夜才回来,他的晚饭时间就这样挪到了半夜。
本来胃就不太好,这几天不规律的作息,让他总觉得有时候胃会隐隐的疼,就像以前胃病发作时那样。
翻出才买的胃药吃下一片,他叹了口气,正要将做好的菜上蒙上保鲜膜,门外突然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他一愣,下意识看向大门,当看到东门越的脸出现在门外时,眼角眉梢都忍不住柔和起来。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手上的工作前几天都做完了,今天没有额外任务,就回来了,”东门越精神看着比之前要好好多,露出这么多天里难得一见的笑容,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晚上做的什么菜?好香啊!”
“随便炒了一些菜,”西门晋笑了笑,“你先去洗下手,然后再出来吃饭。”
东门越凑过来亲了他一下,然后嬉皮笑脸地跑到卫生间去了。
难得在一起吃了晚饭,西门晋小心翼翼地找着话题,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倒也十分温馨。吃到一半的时候,东门越随口问道:“西门,你最近还在找工作吗?”
“啊?”西门晋愣了愣,才想起来一直没告诉过东门越,“我已经找到工作了,一直没找到机会告诉你。”
他想起来的时候总是没机会,见面的时间太短,又总是想不起来。
东门越一怔,然后笑了起来:“什么工作?”
“嗯……是一家杂志的平面模特,只拍脸或者上半身,钱也还可以,”西门晋笑了笑,“没想到我也有靠脸吃饭的一天。”
东门越也忍不住笑道:“那说明他们眼光挺不错的,是什么杂志?”
“时尚生活……”西门晋狐疑地瞅着他,“你问这个干嘛?”
“帮你们增加一本销量嘛!”
晚上睡觉的时候,东门越听着耳边西门晋平缓的呼吸,慢慢闭上了眼,用医生教他的方法开始进行自我催眠。天色发白的时候,耳边嘈杂的幻听总算渐渐减弱,慢慢进入了梦乡,睡了这么多天来的第一个觉。
*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东门越精神状态明显比平时要好很多。陈宇特地来找他,见他精神不错,放心了不少。
“许医生年轻的时候曾在莫斯科谢东诺夫医学院留学,在精神科研究卓有成效,你只要按照他说的去做,应该很快就能好了。”
“嗯,感觉确实挺不错的,”东门越笑了笑,又有些迟疑地问,“宇哥,你有什么认识的律师吗?”
“律师?”陈宇有些惊讶,“我曾经有个同学,现在自己办了一家工作室,他在业内的评价也不错……不过你突然要找律师干什么?”
“……嗯,因为再过十来天就到了东门自华上庭受审的日子了,我刚刚听他们说原本我爸的私人律师听说他出事之后,就单方面解约了,而现在如果再找律师,也找不到什么好的,”东门越低声道,“不管怎样,我也是他的儿子,爸爸做错了事,做儿子的怎么也不能放任不管……如果能请一个好律师,说不定可以减轻刑罚。”
陈宇看到他神情又开始变得阴沉,连忙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放心好了,好歹也认识了这么多年,这个忙我一定帮。不过你千万不能想太多,记住医生的嘱咐,及时调整好自己的精神状态。”
东门越强打起精神,感激地笑,点点头:“嗯,那就多谢宇哥你了。”
找好律师后,东门越抽着周末的假期去找李茹,李茹却关起大门不肯见他。他一个人站在屋外,仰起头看着面前的别墅,忽然觉得曾经无比熟悉的房子也似乎变得陌生无比。
西门晋下午去摄影棚了,现在回去也只是一个人。一想到会一个人呆在空空荡荡的屋子里,他的头就一阵抽痛。
取出随身带的镇定安神的药液放在鼻尖嗅了两下,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脏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东门越一个人走在市中心,四周是如潮的人流,来来往往。陌生的面孔、漠然的表情,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像是行动僵直的木偶,没有丝毫感情。
他痛苦地喘了一口气,压低了帽檐,把自己隐藏在别人看不到的阴影中,隔绝了那些冰冷的眼神,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却就在这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浑身一僵,手脚冰凉站在原地,迟缓地扭过头,看向来人。
“越哥,好巧,又见面了!”
“……秦尤?”
“哎哎,越哥,你总算不再装作认不得我了,”秦尤眯着眼微微笑了起来,白净的脸庞看着十分生动,脸颊上的酒窝也格外迷人,“这么晚了,越哥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东门越此刻的头脑还算清楚,他微微皱了一下眉,不耐烦地说:“我在哪里似乎与你无关吧?”
“我知道越哥不想见到我,所以本来也不想打扰的,”秦尤微笑着递来一个拇指大的白色塑料瓶,“只是刚刚看到越哥掏东西的时候这个从衣服口袋里掉了出来,所以捡起来来还给越哥你。”
东门越看清他手上的白色小塑料瓶,神情猛的一变。
“越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吃这个的呢?”秦尤的笑看着十分干净,但东门越在他的注视下,却有一种被蛇缠上,喘不上气的错觉,“既然身体不好,西门晋怎么可以让越哥你一个人在外面乱逛呢?”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53
东门越抽走秦尤手上的药瓶,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转身就要离开。
“越哥,干嘛走这么急。”秦尤微微一笑,也不在乎他的态度,立刻跟了上去。
走了好久,渐渐远离了市中心,街道上空无一人,而不远处就是离小区最近的超市,眼见秦尤大有一直跟到家的趋势,东门越不得不停下脚步,沉着脸问他:“你到底为什么要一直缠着我?!”
“因为我喜欢你啊,越哥,”秦尤笑,“你看我这么多年都跟在你身后,就不能答应我么?”
“答应你什么?和你发生419?”东门越怒极反笑,“我已经有了伴侣,并不想要吃野草。”
“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我没有他好?”秦尤轻轻眯起了眼,不得不说他这么自信确实有他的本钱。他的皮肤很白,和西门晋的苍白不同,他的白是那种明显经过精心护理的健康的肤白,眼睛很大,水润润的,笑起来时脸颊上有酒窝,看着十分干净。
十分具有欺骗性的外表,若是没有钱,大概到街上腼腆的笑着随便问哪个女生借点钱都能活下去。
只是认识这么久,东门越显然不会被他的外表骗到了。
“你不会有他好!”他垂下眼看秦尤,面色冷淡,话语虽不重,但却能听出其中的坚定,“这世上没有人比得上他。”
秦尤愣了愣,然后笑,紧逼着他:“你这么喜欢他,怎么连患病都不告诉他?”
东门越面色很难看。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猜的,”秦尤耸了耸肩,然后撇了撇嘴,笑容里多了几丝嘲讽:“我们这类人不就是那样吗?趁着年轻的时候多玩玩,等到了年纪,玩不下去了,就随便找个女的安下来。没有谁是能真的走到最后的,你喜欢他,想和他光明正大在一起,可是你敢吗?你敢接受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吗?你敢面临社会巨大的舆论压力么?宇哥和小柯那么恩爱,他们也不敢在人前在一起,连他们的父母都不知道他们真正的关系。”
“不要说得你自己像是个痴情种子圣父一样,”秦尤轻笑,有些不屑地看着他,“我一直以为你够聪明,没想到你真的这么蠢,东门越,你说你是认真的,我只想问,你有能承担你们的关系暴露出来之后的能力么?”
东门越冷着脸,不假思索地正要说话,就又被秦尤截断了,“你不要告诉我你有,你家不过就发生了那点破事,你他妈就患了抑郁症,就你这素质,还想承担暴露自己的性向之后的压力?!”
东门越浑身一震,面色煞白,僵立在原地。
秦尤看他这幅样子,一时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说的话太重了。他喜欢东门越,喜欢他的样子和身材,这种喜欢很肤浅,但他活到现在也只有这种喜欢。
他很想感受感受和东门越在一起的滋味如何,他的身材很标准,常年在警校里训练出来的力气和耐力应该也很好,如果在床上,肯定别有一番滋味。
只是时隔这么多年,不论他怎么紧追慢赶,哪怕是趁着西门晋入狱东门越一个人的时候,不停的在他身边献殷勤,也丝毫引不起东门越的好感,反而事与愿违,使东门越对他越来越反感。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愈发的想要得到东门越。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身为男人的控制欲和驯服欲,但自从遇到东门越之后,这些欲/望彻彻底底被激发出来了。
他深知靠近男人不能表现地太强势,所以刚刚那番话不经大脑说出来,第一时间他就后悔了。连忙想想办法挽救。
“越哥……”秦尤有些慌张地向东门越伸出手,满面懊悔,“越哥,我,我不是故意的……刚刚那些话……”
他还没说完,东门越忽然抱着头蹲了下去,他一愣,连忙跟着俯下身,就见东门越面色苍白,眼神涣散,像是听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浑身都在打着哆嗦。
“越哥?!”
秦尤这下是真的慌了,他不知道抑郁症患者如此不经刺激。他伸手去拉东门越,谁知东门越却猛地拉住了他,将他死死地抱在怀里。
秦尤愣住了。
东门越的怀抱很温暖,给人很安心的感觉。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这么些年来游戏人生,他早就将心锁在了心底的深处。这种感觉十分陌生,却不让人觉得难受,甚至就算是第一次接触,他也不由自主的有些痴迷。
东门越在他的头顶轻声喃喃:“……西门。”
秦尤浑身一僵,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轻轻从环住了东门越,低声应道:“我在这……”
谁知一句话还没说完,在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背后猛地传来一股大力,将他用力一扯,扯离了东门越的怀抱。与此同时,一道仿若结了碎冰、冰冷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
东门越又听到了李茹的哭声,明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明明夹杂着那么多重的噪音,可他依旧一下子就分辨了出来。
这哭声十分凄厉、悲恸,像是化作了实质,细腻柔软的白纱,紧紧地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怎么也喘不过气来。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什么也看不见,像是溺在水中的人,被水草缠住了手脚,一丝力气也没有,一点希望也没有。
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死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肩膀,那温热的触感是如此鲜活真实,像是带有某种魔力,慢慢抚熨着他烦闷绝望的心。心脏慢慢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