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么？”虞城的声音像风一样轻。
“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想听吗？”
虞城坐到长凳上：“洗耳恭听。”
白清珏坐到虞城旁边，指着桃林出口说道：“我以前在那里跟人打过架，虽然是他先打我的，但他被我揍得很惨，搞得他现在看到我都有心理阴影。”
微风吹得桃树的叶子轻轻摇动，虞城抬头看着夜空里的星星，“你还会打架呀，真是让我意外。”
快到中秋了，月亮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圆满。
“看不出来吧，我可是很能打架的。”
“确实看不出来，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台上，其他人争着回答问题时你却一句话都不说，等他们遇到难题答不上来了，你依旧不慌不忙镇定自若，面对主持人和嘉宾提出的难题对答如流。那时候我就在想，这样一个恬静的男生肯定很温柔。”
白清珏转过头看着虞城，眼里夹杂着一丝怜惜。
这一丝既是为唐离，也是为现在的自己，更是为以前的白清珏。虞城依旧抬头看着天空，薄唇轻轻启动：“结果你拿了金奖，全场掌声不断，我情不自禁地站起来为你鼓掌，你向全场敬礼之后抬起身时对我笑了。你可能不会明白我当时那种心情，我那时正因为家里的琐碎而心烦不已，但你的笑容让我瞬间有了积极面对生活的勇气。”
虞城像是在诉说一件无比美好的事情，不禁浮起了笑容。
“后来我经常在上下课途中看到你，我很想跟你打招呼，但是又不好意思，我怕你不记得我了，虽然你可能一直不记得我。直到去年，我才鼓起勇气主动和你讲话。你看我是不是太胆小了？”虞城笑出了声。
白清珏朝他摇摇头：“不，你很好。后来呢，后来是不是对我改观了？”
“后来啊。。。。。。后来才发现原来你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并不像。我一直认为你很内向不爱说话，等真正和你接触了才发现，你是个很有趣的人。”
宛如来自空谷的声音，这声音正在诉说一个人的肺腑之言。
桃林里偶尔有几对散步的小情侣路过，虞城的目光会随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而偏移。
“我从来没想过，我在你心中的评价会这么高。”白清珏自嘲似的笑了一声。“连我自己都没发现我的好。”
以前的我曾用最污秽的字眼去形容给你治愈伤痛的微笑的人，曾用最恶劣的方式去伤害你眼里犹如神祇的人，曾用最狭隘的心胸去对待你至今还喜欢的人。我从来不知道，你喜欢的人，以及喜欢我的人是这么好。
但我不是你心里的那个人，我只是空有他的躯｜体而已。
“人家说太自卑或者太自恋的人都看不到自己的好，你不会自卑，那肯定是自恋了。”
白清珏掳了掳发梢，说道：“是真的也说不定呢。”
虞城收了声，两个人默默坐在长凳上看星星。
“白清珏，你相信金诚所致金石为开吗？”
白清珏没有立刻答话，只在心里嗔怪道：“要来了么，可我还没准备好。”
“不信。”
虞城有些焦急地转头看着白清珏：“为什么不信？”
白清珏挑眉，沉思了一会儿。“因为你还是不喜欢唐离。”
听到“唐离”这两个字的时候，虞城的眸子又黯淡了三分。
白清珏在透过这句话告诉虞城：你没有认可唐离的努力，那我也不一定认可你的努力。
虞城没有问白清珏怎么知道唐离和他之间的事情，他不会去刨根问底，这一点他比很多人聪明。
“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唐离的。”
白清珏说得很轻，轻到几乎让虞城产生“他仅仅是因为好奇而问”的错觉。虞城微微偏着脑袋，似是在组织语言。
“我想知道你是怎样看我的。”
白清珏不假思索地说道：“让人倍感舒适，是个如兰花一般清新淡雅不张扬的谦谦君子。”
这是实话，早在白清珏还是唐离的时候就是这样看虞城的。
“可惜我也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虞城叹了口气，“我很讨厌唐离。”
不是不喜欢，而是很讨厌。
“很讨厌他用自以为是的方式去接近我，很讨厌他的不讲理。他认为他是讲理的，他觉得他自己对我很好，但我根本就不想要。也许在你看来他对我好到极点，但我知道他是那种如果付出了没有回报就会恼羞成怒的人。或许我没有立场这样说他，但我就是很讨厌他。出于礼貌我不好直接跟他讲不要再来烦我，于是我忍受了他那么长的时间。”
白清珏不自觉握紧了双手，紧到指甲快要嵌进掌心。
虽然很久以前白清珏就知道虞城的态度了，只是现在亲耳听到虞城讲出来，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白清珏松了手，意味深长地问道：“你是怕直接告诉他不要来烦你会遭到报复？”
虞城咬咬牙，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他在唐离心里多么重要，重要到他是唯一一个让唐离心甘情愿去付出了八年的人，这样小心翼翼地用真心去对待的人，又怎么舍得去报复？
“我可以帮你。”白清珏说道。“我可以帮你不用再受唐离的纠缠，并且让他心甘情愿离开你。”
虞城并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只静静地凝视着白清珏的眼睛：“你喜欢唐离。”
不是疑问句。
白清珏愣了一下，继而笑道：“我可以喜欢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唯独不会是他。”
虞城轻轻笑了两声，似是在笑白清珏的决绝，更是在笑自己的失败。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唐离心甘情愿离开我？”
“很简单，直接跟他说。但是要好好跟他说，不要太强硬，用你平时跟我讲话的那种语气就好。”
“就这样吗？”
“我给你一样东西，你在中秋节这天下午约他出来，跟他说完之后把这个东西交给他，就说是最后的礼物，他一定会明白的。”
虞城咬着嘴唇，欲言又止。最终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道：“好。”虞城想告诉白清珏他不敢，但他最终还是选择相信白清珏。这种无理由的信任让虞城感到惶恐不安，或许这世上的另一个人曾经也是这样信任自己的呢？
“这样吧，我帮你约他，东西我到时候再给你。”
虞城轻轻点点头。
下周一就是中秋节，学校安排周日到周二为放假时间，周六上周一的课。
放假的时候白清珏没有回家，顾麟临走前白清珏正在一张素描纸上打草稿，便不解地问他：“你还画上瘾了，过节都不回家啊？”
白清珏朝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你可知道我跟虞城学了一年的素描是为了什么？”
顾麟当然不知道，他当真以为白清珏是在“以此一解相思之苦”。
待宿舍只有白清珏一个人了，白清珏才重新铺开一张上好的素描纸开始认真作画。
“唐离，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今年的中秋节天气很好，惠风和畅。
下午两点整，唐离接到了一个他从来不敢想的电话。
来电号码是：15012345678。
第一次见到这个号码，他以为是署名“九十九”的那个人随意写的号码，第二次见到这个号码，是去年除夕。
他曾经无数次猜测电话那头的人是谁，是虞城？不，他一度以为是虞城，但字里行间的语气和虞城一点都不像，种种迹象都表明那不是虞城。但如果不是虞城那还会是谁呢，还会有谁能送他这支铅笔？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对他很了解，了解到敢断定他不会打电话去确定对方的身份。虽然他打过电话过去，但是他心底很害怕，他既害怕对方是虞城，又害怕不是。当他得知对方的手机关机时竟暗自窃喜，只不过心里的郁结更严重了。
现在，这个号码主动打来了。
接，可能梦想会破灭，不接，那就永远不会得知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虽然唐离不知道他内心深处真正希望这个号码的所有者是谁。
唐离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这几秒钟在唐离看来犹如过了几个世纪。
“唐离，我是虞城。”
白清珏在一边轻咬着下唇看虞城打电话，等虞城打完电话，问道：“他怎么说？”
虞城把手机还给白清珏，有些迟疑地答道：“他说十五分钟后就到。。。。。。”
“你犹豫了？”
“不。。。。。。”虞城的声音有些不稳，“我只是听到他声音有点奇怪。”
白清珏摸摸鼻尖，说道：“这才正常。”
“那我。。。。。。”
“就按照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样就行，我在后面等你，你放心，他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至于这个盒子，你送他之后祝他生日快乐就完事了。”
虞城惊讶得张开了嘴，半晌才问道：“今天是他生日啊？”
“嗯，二十岁生日。”白清珏偏过头不想看虞城。
虞城笑了，只是这笑有些自嘲：“他从来没跟我说过。”
“你不问，他不说，这就是距离。距离使你们不可能走到一起，更何况你喜欢的从来不是他。既然你说从来不需要他的喜欢，那么在你可以终结这段喜欢的时候就不要觉得可惜，我知道，人都是嘴上说着不需要，但是谁又能真正拒绝另一个人对自己的好呢。只不过是贪心罢了，你想要的是你喜欢的人像他这样喜欢你，对吗？”
一针见血的言辞几乎让虞城无地自容。
白清珏翘起一边嘴角笑了两声，“他要来了，我去后边等你。”
这里是市中心的一个公园，公园里有一条很有名的仿古九曲长廊。白清珏走到长廊后面一点坐下欣赏长廊下小溪里的落花，不再管虞城。
白清珏刚走没多久唐离就来了。
虞城看着缓缓走来的唐离，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唐离接到电话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定，情绪低落得几乎快要没力气开车出门，以至于连衣服都忘了换，穿着一身黑色镶边的暗红色汉服就来到了这里。
唐离走得很轻，走资很端正，颇有古典文人雅士的风范。待唐离在虞城面前站定，虞城才说道：“很抱歉现在约你出来，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唐离盯着小溪里随流水渐渐远去的落花：“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约我见面。”
虞城看不出唐离的悲喜，只在一瞬间觉得现在的唐离就像一幅画。
“是。。。。。。对不起，虽然很难开口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以后。。。。。。我们永远不要再联系了。”
唐离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微启的薄唇只吐出了一个字：“好。”
“这个给你，生日快乐。”虞城把一个包扎得很漂亮的扁平大礼盒递给唐离。唐离似乎有点累了，眉宇之间有些许倦意，伸手接过盒子，说道：“谢谢。”
“那，再见吧。”
“。。。。。。嗯，再见。”
虞城缓缓转过身，脚步有些迟疑，最终还是走了。白清珏看到虞城过来，起身朝他意味不明地一笑，和虞城一起从九曲桥的另一头离开了。
唐离却还站在原地。
他知道我的生日，那支铅笔毫无疑问是他送的了。永远不要再联系了，说得真是好听，直接说断绝一切来往也可以的啊，我能承受得住。
我曾经为我动摇过的真心感到惶恐，我以为我对他的喜欢已经淡了，我以为我再见到他不会再动容。可我做不到，毕竟是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啊，我真的放不下。不过这样也好，我得不到，他也不想让我得到，何必两个人互相折磨呢。
唐离回家后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虞城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发呆，南荣约他出去玩也不去。
那是一幅画，一幅裱起来的素描，画的是唐离，右下角用清秀的字体签着“九十九”。
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唐离。
唐离几乎觉得这幅画代表了虞城素描的最高水平，但最让唐离无法释怀的是，这幅画还画出了他眉尾的痣。
唐离掀起刘海来轻轻抚摸自己的左边眉尾，指尖滑过细嫩的肌肤，就像在抚摸一件艺术品。
就是一件艺术品，无论是这幅画还是唐离他本人。
如果虞城连他眉尾的痣都知道，那该是多么细细地看过他的样子，尤其是他满含情意的眼角眉梢，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会提出断绝来往呢？
果然是很久之前就有提出断绝来往的打算了吧。原来他竟然是这么失败，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主动喜欢的人却早早地就在谋划着如何提出断绝来往。唐离知道他很烦，但是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这样的吗，总要有一个人主动。
虞城的号码还存在手机里，唐离慢慢滑动着屏幕，然后删掉了这个号码。至于另一个，无论删不删都能熟练地背出来，还是让它留在电话簿里面吧。
唐离把这幅画挂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