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就会自然而然地去找老大冯涛,然后问题就解决了。而非但家庭中其他成员这样想,就连冯涛本人也差不多认为,这个儿大家庭里所有关于用钱的事都是和他有关,理所当然的。
然而这次他父母来跟他说给弟弟置办房子的事,他意识到了这次事态的严重,绝对不是他能够大包大揽搞定的。
先说这个房子的产权并不全是他的,很显然他给出去不可能——何况就算全是他的,他也还没实诚到人让给他就给的地步,多少得合计一阵子。
那不能给房子就拿钱给买一个吧……很不幸,他现在手里没这么多闲钱。
是的,他虽然工作多年,现在贵为一介老板CEO,可是他手中并没有可以随意使用的几十上百万存款,别说那么多,就连十几万,他也要凑一凑啥的。
为什么呢?因为他的钱都用投到公司里去了。
他那公司只开了一年,还在创业阶段,虽然靠着宗济源的关系从银行那里拿到为数不到的贷款,流动资金还算有保障,可是他精打细算的并没有给自己很高的工资,所赚得的收益也都投入再生产了,前一阵子还承担了隆安那么大一个活,资金更是吃紧。说实在的,要不是冯涛和宗玉衡搭伙过日子节约生活成本他恐怕还要勒紧裤腰带不敢吃不敢喝的。
简单地说,他没钱。
然而一直以来的对家庭的责任感让他却一时无法直截了当地说出这三字,在潜意识里他还有点父母有金钱上的要求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考虑的倾向,然而理智地一想也就打住了。不说别的,这个事也不算是父母的事吧,不就是那刚过门的弟媳妇要房子么?
他沉吟半晌说说:“我个人觉得老三他们现在对房子没有刚性需求。那房子他们就住着,也没人撵。”
冯父冯母就拿李丹的话说了一通,什么户口啊孩子教育啊。
冯涛说:“孩子现在还在肚子里,用不着这么早就想上学的问题,孩子也能等一等。”
冯父叹气,说:“那啥,现在的房价谁也说不好咋样,这一等几年,到时候说不定是咋样了。老三媳妇那边要是实在着急的话,我和你妈寻思着把家里的房就给卖了,可是说是卖家里老房子好像也不够首付,再说还有贷款,他俩人也还不起。”
冯涛说:“买不起干嘛要张罗呢?——说实话,”他顿了顿,“我手头也没闲钱了,都投到公司了。”
他这样说,冯父冯母也就一时不再说啥了,沉默了一会,冯父点上一根烟,一边抽一边说:“老大,你们兄弟就两个,老三眼下看来肯定是没你有出息了。你就是手指头缝里面漏出来的也够他吃喝的了。他虽然成家了,可是还需要你这个当哥的多提拔提拔。”
冯涛给他爸添茶,“我知道。我能照顾就照顾了。可是现在事业上还是爬坡的时候,我也是有心无力。所以让你们再等几年,等几年公司有规模了上轨道了,我不会忘了自己姓啥的。”
冯父敲敲烟灰,顺便好像也敲打了儿子一样点头说:“那倒是,人到啥时候都不能忘了自己姓啥。俗话说的好,上房上瓦被上架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通过这件事,他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大儿子并没有很强有力的约束力了,手里就只有父权这个身份,除了这样敲边鼓样的说教也没有法子强迫冯涛做点啥,比如拿笔钱来买房子。因此老人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种不安和焦虑。
现在不是无条件孝顺的年代了,人老了是能在富足中安度晚年,还是越发艰难夹起尾巴小心翼翼争取不成为儿女的负担,几乎完全取决于儿女自己的觉悟,而不取决于老人自己的意思。
你看衰老就是这样不好,和儿女之间的主从关系慢慢逆转,逐渐地就丧失了对生活的掌控权,丧失了话语权,不知道啥时候起就变成了依附孩子过日子,离开他们就过不好甚至过不下去了。
毛主席对这个问题的看的就比较透彻,他说下一代人“世界是你们,也是我们的,但归根到底还是你们的”——因为时间永远是偏向年轻人,前浪最后都是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
冯涛最后安慰父母说:“我会找个时间跟老三两口子说说这个事的,你们也别跟着操心上火了。”
冯涛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是带着点火气的,把冯伟找出来劈头就是一通训,“你咋想的?逼咱爸妈给你买房子?!你才毕业多久?赚了多少钱回来?一分钱没有你买个P!还是你根本就是打我的主意?我告诉你我现在钱全在公司里,根本帮不了你。”
冯伟被训得抬不起头,只讪讪地说:“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李丹的主意,我也说买啥房子,哥让咱住就住着呗,她不干,还闹,爸妈一起住着挡不住也就就知道了……真不是我的意思。”
冯涛说:“不管是你不是你的意思,媳妇是你娶回来的,你总得想办法管管吧!她闹你就让她闹?没个规矩。”
冯伟很熊地说:“我能咋样?她现在肚子里有个姓冯的,我又不能打不能骂,只能让着点。”
冯涛对这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也没办法,总不能让弟弟打媳妇,男人再怎么样有理的事情只要一动手打人就变得理亏了。
冯涛最后留下话让弟弟别着急眼前这点小利,等他有钱了啥是都好办。
冯涛两下安慰了亲人们躁动的心情,可是有一个人他没有安抚得了,也没有就此正面交锋过,就是他那个身怀六甲的弟媳妇。
李丹对他开的空头支票十分不满意,就拿嘴忽悠一分钱也不拿的事谁都会干,就继续动员冯父冯母及冯涛。
冯母劝她说:“你刚进我们家的门,还不了解你大哥,老大这个人只要是说出口的话砸地上就是一个坑,说话算话的。”
然而李丹确实信不过冯涛,且不说跟自己隔着血脉呢,不是至亲,而且她心里对一个乱搞男男关系的人的品质多少还是有点质疑的。
可是她话说的好听,摸着自己越见魁伟的肚子说:“妈,不是我信不过大哥,是时间不等人啊,去年五六十万还能买个房子,今年就只能买一半了。再说我也不知道生的是个啥,要是个女孩还强点,生活压力还不用那么大,要是男孩就惨了,以后小夹板就得一套,给小崽子做牛做马攒婚房。所以我倒希望生个女孩了,大家都省心。”
这话可刺激了冯父,这孩子是孙子辈里的头胎,他是真心希望抱上大孙子,孙女可就差了一层了。
他言简意赅地发言:“还是小子好。”
李丹说:“好是好,养不起啊,冯伟你说你能赚回来养儿子的钱吗?”
冯伟说:“这年头连猪都不敢生猪崽了,谁容易啊!”
由此,就生男生女的成本问题大家又辩说了通,李丹最后把话题又落在了眼下的房子上,说要房子也不是给自己要的,就是为了孩子,如果是男孩的话是必须有房子的。
冯父最后拍板说:“老三媳妇说的也在理,那就这么着,那啥,要是生的是个男孩,我们老冯家说啥也要给你们套房子,不能亏待了。”就好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样许下重愿生孙子的机会就会大一样,全不考虑其实肚子里是啥早就已经定了。
李丹大喜,拍着肚子说:“宝宝听见了吗?爷爷说要送你礼物咯,长大了要孝顺爷爷啊。”
只冯母略觉得有几分不妥,回头单独对冯父说:“要是个带把的你到哪去给弄房子?”
冯父说:“下一辈就这一棵苗给买个房子也在理。”他不说如何买,只说该买。
冯母叹气,心里也知道老头子打的还是指望着大儿子。
又过了一个月,李丹去医院,花了钱托关系让大夫给看看孩子有没有小鸡鸡。
回来后她兴高采烈地说:“是男孩!是男孩!!”
冯家一家人乐坏了,特别是冯父乐得嘴合不上,直说是大好事,晚上要多喝两口。
晚上李丹在饭桌上再次提出了房子的问题,意思是让冯父兑现当初的承诺。
冯父趁着兴头就满口答应下来。
然而半夜三更一醒酒他就有点犯愁了,少不得还得从大儿子那里想想办法,可是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家长是不能三番五次地发话的,这样的话无形间也削弱了自己的权威,他觉得这话应该由冯母先去说,不行自己再去说啥的。
冯母被搅合得也睡不着,坐起来愁叹,说:“这话我也不好意思找老大说,上次不是说钱都在公司里,他说没钱,那就是真是没钱。”
冯父说:“我也盘算了,这个房子老大一时也用不上,不行就让他过给老三。肉烂在锅里,反正都是一笔账。老大要是孝顺就该替咱们两个分担分担。”
冯母心里知道这房子不全是自己儿子的,可是他没法说起这话头,否则又牵扯出宗玉衡的事,那可就乱了套了。
一墙之隔,冯伟也被他媳妇给扒拉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搔了搔大腿根嘟囔着:“半夜三更的干啥啊?”
他媳妇就用胳膊肘推他说:“哎,你说你爸妈想咋办?”
冯伟翻了个身,“啥咋办?睡你的觉得了,不够你操心的。”打个哈欠就要睡。
他媳妇自言自语地嘀咕:“要我说,他们没钱肯定还是去找你哥想办法——其实我觉得你哥要是再拿钱给咱买的房也未必有这个好。”
那是,这套房子原本可是宗济源名下,堂堂国企领导的房子能差吗?地处中心,面积可观,还是复式结构。李丹其实一开始打的就是这套房子的主意。可是她也知道有点难度,毕竟她大伯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就算给也是给两个老的,不可能就落她名下了。
她在这边绞尽脑汁地琢磨,那边冯伟没已经睡到发鼾。
她使劲拍了拍丈夫,“没心没肺的,我为了咱一家三口过好点,你倒好!——我问你,你哥有没有可能把这个房子给咱?”
冯伟不耐烦地说:“给啥给!我哥说他现在手头没钱,让等等。”
李丹说:“谁爱等谁等。我不等——其实你说你哥那么有钱也不在乎这点,留这个房子也没啥实惠,咱们住着,他收不了租,又没打算卖,既然这样还不如大方点,我还领他个人情。”
冯伟就哼哼两声,又要睡着了。
李丹又推他,“你说你哥也是的,他是个同、性恋,以后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咱宝宝不就是你们老冯家唯一的继承人?他真应该对咱好点。”
冯伟被她缠得实在是睡不了了,就爬起来懊恼地挠着脑袋说:“你想房子想疯了咋的!白天晚上的不让人消停!我哥的房子人就是说死了不给你还能抢?!”
李丹才不怕他,自己肚子里有货,正应该是一生中最难的呼风唤雨的时候,此时不作兴起来以后还真不好办了,所以她才急着把大事给办一办,她很理智地说:“抢啥啊?都是文明人。咱和他商量啊,给他讲道理。你看我给你父母讲道理最后不也都讲通了嘛,你说我哪句话没道理?哪件事不是为了这个家着想?等你赚回来我和孩子都得去喝西北风。”
冯伟忍不住说:“那你当初还要死要活地要嫁?谁想娶你来着!”
李丹火一下就上来了,上来就推了他一把厉声说:“你想打仗啊咋的?!”
冯伟不和她动手,而且大半夜的吵起来也不好看,就没吱声。
所幸李丹这次也不是为了发火,她很有大局挂念地低声念叨了几句就揭过去,然后说:“我跟你说真格的,你哥跟男人瞎搞这个事你父母是不是还不知道?”
冯伟说:“应该不知道。”
李丹说:“我想也是,他也不好意思说这破事——那正好,咱们也不能白替他担待了,而且以后他那点事要是被你爸妈知道了还不得靠咱们给中间说说好话?再说他不是没自己的孩子……”
冯伟说:“我傻你比我还傻,没文化就是可怕。我哥暂时没孩子,不代表一辈子没孩子。”
李丹有点傻眼了,说:“啥意思?他不是和男的那啥吗?哪能生孩子?”
冯伟就露出一个你傻啊的表情,说:“我哥暂时是个同志,不代表一辈子是个同志。”
李丹给噎住了,本来在她的畅想里已经想到几十年后自己的孩子继承了大伯哥的商业财富啥的,结果瞬间就给颠覆了。她最后只得啐道:“你们老冯家的人真是坏!”
第二天冯母就又包了点饺子,给冯涛打电话说要去看看。
冯涛放下手头的工作,出来和母亲见面。
见了面冯母先扯东扯西拉了会家常,冯涛一边说话一边吃了饺子,然后用纸巾擦了嘴,说:“妈,你今天来是有事吧?”
冯母说:“啊……是有点事。”
冯涛开始喝起茶水,说:“啥事,你就说吧。”
冯母脸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