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德之剑- 第36部分

　　　　房间恢复了寂静。

　　　　伯爵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感情，更没有喊人进来，只是那么呆呆地站着，仿佛等待着下一个命令的魔法人偶一样。

　　　　而过了大约数十分钟后，伴随着众多或沉重或轻快，或急促或稳健的脚步声，卧室的大门被再一次打开了。

　　　　“这是？”走在最前的，正是兰斯特的副官，之前举着白旗走出城堡的大骑士。

　　　　尽管没有明说，但这位副官显然也知道兰斯特的打算，所以他才会爽快地带着米狄一行来到约瑟夫伯爵的卧室，因为这时候，一切早就结束了。

　　　　但他没有料到，自己的这位老上司竟然死了，而伯爵，竟然醒了！

　　　　“看来约瑟夫家族内部出现了可耻的背叛。”米狄却是走上前来，对着约瑟夫伯爵如此说道，也不等伯爵表态，他便侃侃而谈道，“我原本对于约瑟夫家族的宣战感到极为愤怒，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是某些人的阴谋啊。这个兰斯特，我记得是奎宁？约瑟夫的走狗，这么一来，难道一切都是奎宁的独断专行么？”

　　　　“是。”伯爵点了点头，木讷地回答了这么一个字。

　　　　很难想象一位城府极深的伯爵会给出这种回答，但米狄却根本没有纠结，而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道：“既然如此，我有一个提议，由我来全权负责约瑟夫家族的事务，并且替您解决掉奎宁带来的所有问题，如何？”

　　　　自己的儿子出了问题，招惹来了敌人，现在敌人反而要来替伯爵解决儿子，这怎么看都没有逻辑，完全是一种强词夺理。

　　　　但约瑟夫伯爵的脸色根本没有任何改变，还是老样子的面无表情，然后他又点了点头，再次回答了一个字：“好。”

　　　　“既然如此，那么，等下便发布一个我们双方共同签署的声明吧。”米狄笑了笑，瞟了一眼身边那位约瑟夫家族的大骑士。

　　　　对于眼前这急转直下的形势，那位大骑士显然感到极为茫然。

　　　　“约瑟夫伯爵的意思，你都听见了？”米狄冷冷地问道。

　　　　“是……”大骑士也只能这么回答了，虽然有太多地方值得怀疑了，可是，面对着这位胜利者，他又能质疑什么呢？

　　　　“那么，有劳你将看到和听到的一切，如实地向约瑟夫堡内的所有人转述吧。”米狄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两名精灵大剑士便毫不客气地走了过来，也不等对方回答，便直接架着这位大骑士出去了。

　　　　直到此刻，米狄才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看了一眼身边沉默至今的雾之魔女，轻声问道：“控制方面，没什么负担吧？”

　　　　“区区一个风中残烛般的老人，怎么是我的对手？”艾丽斯冷冰冰地瞪了米狄一眼，似乎很不满这种过了头的担心，“况且，这个人的灵魂早就被抽走了，不过是一具肉体罢了，连压制灵魂都不需要，只要像对待提线木偶一般控制着就可以了。”

　　　　“德洛斯帝国的手段么？”米狄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嘴角却上扬起来，“不过，就算是他们也不会想阿斗，最后，这手段却帮了我们的忙啊。”

　　　　伴随着他的话语，一条若隐若现的半透明小蛇，从约瑟夫伯爵的眉心处钻了出来，伸展着舌头，发出嘶嘶的声音，似乎是在邀功一般。

　　　　雾之魔女的召唤兽，通灵蛇。

　　　　沟通灵魂，操纵灵魂，从梦境中偷渡，控制他人的肉体……通灵蛇虽然不具备直接攻击的能力，本体也极为弱小，然而，它所具有的那些能力，却是异常地可怕。

　　　　作为一名贵族子弟，前一世又经历过无数的起伏，见识过许多王国的勾心斗角，米狄自然很清楚，整个约瑟夫堡中最有价值的东西是什么。

　　　　他当然会料想到敌人做出玉石俱焚的选择，所以早就计划了多种方案，想方设法夺取伯爵，或者是保护伯爵，艾丽斯的通灵蛇不过是其中一种方法。

　　　　只不过，对方的运气显然比较差，偏偏就正面撞上了陷阱，而且被坐实了反叛的事实。

　　　　如此一来，以兰斯特和奎宁之间众所周知的关系，很快，那位小少爷就会处于极为被动的立场。

　　　　接下来要做的很简单，将事先早就写好的剧本公之于众即可。

　　　　米狄攻下约瑟夫堡的第二天，一份极为正式的文书，便直接送到了公国首都赫顿玛尔的贵族议会上。

　　　　在这份文书之中，约瑟夫伯爵痛斥了自己的儿子奎宁？约瑟夫丧尽人伦与道德的背叛，将其描绘成一个无恶不作的恶棍，声称养出这样的儿子是自己一辈子的错误，并且正式宣布，取消其继承权。

　　　　同时，约瑟夫伯爵还大肆赞扬了一番米狄？阿思雷克斯的仗义执言，以及充满正义感的举动，并且决定，将约瑟夫领土从立法、行政、税收、财务、军事等所有方面的管理权都交给米狄，而作为代价，米狄则应当完成约瑟夫伯爵的愿望——干掉他儿子奎宁。

　　　　毫无疑问，没有人会相信这份文书里的声明。

　　　　赛斯家族的发言人称此为“闹剧”，而约瑟夫家族的代言人更是冲动地想要直接冲上议员长的讲台直接撕了这份文书。

　　　　然而，文书上约瑟夫伯爵的签字却是货真价实的，不仅如此，约瑟夫伯爵还在城堡中现身，并且亲口说出“奎宁该死”这样的话语。于是，无论这份文书内容如何，是否符合逻辑，它终究还是被提上了议程。

　　　　“既然这是领主的决定，那便执行吧。”一向和议会不对付的铁血公爵海德里希？汉密尔顿来了这么一句。

　　　　于是再也没人能够反驳。

　　　　况且就算反驳了又如何，谁能将米狄从约瑟夫堡里赶出去呢？

　　　　这便是贵族的游戏，不需要“合理”，只要符合“规则”即可，而一日之内攻下约瑟夫堡的奇迹般的胜利，以及约瑟夫伯爵的签字，便已经足够了。

　　　　在女王派的幕后推动下，贝尔玛尔公国臃肿的系谱记录机构展现出了可怕到极点的效率，原本至少需要拖拉一年的流程，在短短一天之内便告完成。第二天太阳尚未升起之时，加急的快件便被送出，中午还不到，来自王都的使者便已经抵达了阿思雷克斯家族的城堡之下，并且将拥有女王和议员长签名的信件，送到了奎宁？约瑟夫手上。

　　　　自此，约瑟夫伯爵的声明正式生效，从此，奎宁是奎宁，约瑟夫是约瑟夫，他将失去全部的继承权，并且再也无法以贵族自居。

　　　　奎宁会接受这样的结果么？当然不会。

　　　　赛斯家族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依附家族被摘去爵位，听着来自女王派贵族们放肆的笑声，然后任凭米狄夺取整整一个伯爵领么？当然更不会。

　　　　但魔界之藤依然牢固地捍卫着阿思雷克斯家族的城堡，巴特兰和英格曼伯爵每日依然在城头上巡视，而超过一万人的大军却根本找不到进攻的办法。

　　　　还要再等多久才能攻击？还能等的下去么？当然不可能。

　　　　于是，留给赤狐将军和业已失去“约瑟夫”这个姓氏的奎宁的选择，便只剩下了一个。

　　　　回师约瑟夫堡。

　　　　“终于，要到决战的时候了。”站在可以俯瞰约瑟夫堡全景的那片高地上，米狄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从空气中，嗅到了硝烟与铁血的气味。

　　　　“等得我都快不耐烦了。”红发少女如此笑着说道，一如既往地自信，完全没有任何紧张和不安的感觉，光是往那里一站，那眼神，那表情，便让人觉得胜利是理所当然。

　　　　“不要太麻烦就好。”黑发少女则是轻声叹了口气，但却并不是因为不安，只是单纯地觉得麻烦而已，就好像她即将要面对的不是一万人大军的攻势，而是一屋子要分类后打包再清理干净的垃圾。

　　　　冬日的强风在这一刻吹起，扬起了少女们的长发，黑色与红色在倔强地交错飞舞着，明明是大战前的压抑气氛，却偏偏给人一种诗卷一般的唯美感觉。

　　　　看着这样的同伴，米狄只觉得自信满满。

　　　　怎么会不自信呢？

　　　　这可是雾之魔女与魔弹女王，再加上的拥有二十年重生经验与优势的自己，隼之团的“铁三角”，而且，比前一世还要更加强大！

　　　　当然一定能赢，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五倍于己方的赤焰军团，抑或可怕的德洛斯帝国。

　　　　“放马过来吧。”眺望着远方水色的地平线，米狄这样说着。

　　　　这一世，面对吹起的命运之风，他如是说道。

　第四十七章　要守护的

　　　　阿拉德历984年十二月的最后一个礼拜一，在围困了阿思雷克斯堡三天之后，赤焰军团终于在愤怒，惊惧与无可奈何之中选择了拔营，赤狐将军娴熟地转后军为前军，开始向着约瑟夫家族领地开始了急行军。

　　　　在抵达约克郡后，赤焰军团重新分出三千部队驻守于郡城中，以避免阿思雷克斯家族在解围后发动追击——就算是一万人的军队也好，若是被前后夹击也很可能出现危险，作为一名成熟的将领，赤狐将军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而守军以外的其余七千人，则作为主力，稍作休整，便开始向着约瑟夫堡进军。

　　　　与此同时，米狄率领的两千精灵援军，则在贵族议会与女王发出撤除奎宁贵族身份的声明后，立即放弃了约瑟夫堡。

　　　　当然，米狄也不希望腹背受敌，而这位阿思雷克斯家族继承人和赤狐将军的区别就在于，他是攻下了约瑟夫堡的，因此可以做得彻底得多。

　　　　约瑟夫家族一千名正规军与五百名预备役士兵被当场解散，遣返回各自的家乡，百夫长以上军官全部处刑，一个不留，至此，约瑟夫家族的守军可以算是从体系上彻底被瓦解。

　　　　此外，城堡内的武器与各种补给物资，能带走的全部带走，不能带走的则就地销毁。至于最重要的约瑟夫伯爵本人，自然是以“与盟友并肩作战，亲手手刃不孝之子”的名义，随军一起行动。

　　　　至此，赛斯家族与阿思雷克斯家族之间的这场贵族战争，终于转换了攻防角色。

　　　　“我有一个问题。”很罕见地，艾丽斯开了口。

　　　　“请讲。”难得雾之魔女会主动询问，米狄正愁能拉近双方关系的机会太少呢，自然立刻放下了手上所有事物，殷勤备至地洗耳恭听。

　　　　“为什么敌人不继续攻击你父亲的城堡？魔界之藤消耗极大，能维持的时间不会很长，他们完全可以等。贯彻最初的战略，攻下城堡，歼灭阿思雷克斯的三千五百名士兵，之后再回过头来对付我们，这样的选择，不是更好么？”艾丽斯提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雾之魔女并不是真的对贵族战争有兴趣，然而，战争就像是一盘棋，巨大的棋盘，成千上万或小或大的棋子，以及无数的策略。

　　　　身处这棋局之中，习惯于使用各种不同召唤兽进行配合作战的艾丽斯，自然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要推断，这盘棋究竟会怎么走，该怎么走。

　　　　而现在，她遇到了无法理解的问题，所以，自然便会想要问一问，一手造成这局面的当事人本人。

　　　　“很简单。”米狄笑了笑，用手指了一指地图的周边，“因为贝尔玛尔公国，可不是只有赛斯和阿思雷克斯两家贵族，其他的贵族们，特别是汉密尔顿家族那位铁血公爵，可是自始至终都在冷眼旁观着呢。”

　　　　“可是之前，他们并没有伸出援手。”艾丽斯反驳道。

　　　　“贵族的眼中只有利益，之前我们毫无胜算，有谁肯投注呢？但现在，我已经攻破了约瑟夫堡，俘虏……哦不，是和约瑟夫伯爵结成了盟友，并且在法理上成为了约瑟夫领土的实际统治者。在这种情况下，时间拖得越久，其他贵族介入的可能性便越大。”米狄认真地答道，“况且，只要以‘约瑟夫领地的管理权’作为筹码的话，援军要多少有多少，大概就算是铁血公爵也会忍不住想要来分一杯羹吧？”

　　　　“赛斯家族不是议员派的领导者么，他也可以寻找援军。”艾丽斯继续反驳。

　　　　“做到那种程度，就意味着贝尔玛尔公国的内战了，目前，以赛斯家族和汉密尔顿家族的实力对比，他们还不敢走到那一步，只能忍着。既然不敢破坏游戏规则，那么在这场游戏内，就是我占优势，就是我有筹码，也只有我能寻求得到援军。所以，赤焰军团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回来，并且，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消灭我。”

　　　　一边解释着贵族的各种规则，一边说明着可能存在的各种牵制，最终，米狄以确定无比的口吻，如此总结道。

　　　　艾丽斯终于问不出来问题了，看着黑发少年那双明亮的眸子，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