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你误会了……」尴尬、为难地解释着,费文立无奈地望着胡芸霏。从这段简短的交谈不难发现,胡芸霏不仅跟黎安安熟识,而且感情十分深厚,更重要的是,黎安安确实住在这里。
又是证件、又是电话,费文立终于证实了自己的身份,胡芸霏尴尬地笑了笑,急急忙忙将人请进屋里,慌慌张张泡着热茶。
「真的对不起,你看起来真的……不像医师啊!不说我还以为是学生哩!」甜甜地笑了笑,端出两杯热茶,胡芸霏又一次上上下下地打量费文立。后者让她瞧得万分不自在,下意识地挪了挪位置。
「我是启光医院精神科的医师,我是安安的朋友。」已经习惯被『小看』了,费文立无所谓地笑了笑。温柔、俊秀的容貌让胡芸霏愣愣地呆望着,心底则不断喃喃自语,如果每个医师都长成这个样子,她大概不介意经常生病。
「精神科?安安有什么毛病?」
「没有、没有,请不要误会。安安只是有……忧郁症,但是不严重,她不会伤害人,请不要太过担心。」
「傻瓜,谁会担心?这年头压力这么大,谁没有忧郁症?」
欣赏着胡芸霏大大刺刺又热情义气的个性,费文立大概了解为什么黎安安会选她当室友,有这样事事正向思考、处事乐观豁达的人陪伴,对她的病情很有帮助。
「对了,你说……有人在骚扰安安?这是怎么回事?安安现在呢?」不太习惯这么『平常』的与人谈话,费文立迟疑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切入主题。他来,就是想弄明白究竟是什么刺激,让黎安安在病情好转之后,又一次的崩溃,而且是彻彻底底崩溃。
「是啊!那个贱男人……我也不清楚是什么事,总之安安一接到他的电话,整个人就变了,变得疑神疑鬼,脾气忽晴忽雨地很吓人。她本来很温和又体贴,明明是这栋小公寓的包租婆,却没摆过什么架子,住户有什么难处,三、四个月没交租她也不介意。」
「她人呢?没回来吗?」
「没有,她受不了骚扰电话一直来,几个星期前就离开了。我以为她回家去,人不见了吗?那赶紧报警啊!」个性说风就是雨,胡芸霏连想都没多想半刻,捉起电话就想报警。
费文立先一步地拦下她。他只是来打听消息,事实上,黎安安应该已经回到那间私人疗养院静养了,打电话报警只是多此一举而已。
「喂!你说……你真的是医师?你也太年轻了吧?安安一直都很正常,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盯着费文立半晌,胡芸霏突然觉得不大对劲,口气又变得又凶又恶地质问,终归一句话,费文立的外表弱不禁风,一点都不值得信赖。
「其实,我一开始并不是她的医师,我只是跟着教授去做临床研究,就是在那时认识安安,她那时不肯跟任何人说话……」
「然后肯理你?大概是你的气质不像医师,反而像是受害者,安安才觉得没有压力吧?她曾跟我说,她十分讨厌别人高高在上的那种同情目光。」
这么多年来,费文立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黎安安当时会一把捉住他、跟他说话;没想今日找到了解答,原来黎安安将他视作同类,才肯对他敞开心房。
「我能看一看安安的房间吗?」既然知道有个男人在骚扰黎安安,费文立想找到更多的蛛丝马迹,也许,就能明白她为什么会被逼得险些跳楼。
「你想干嘛?」既是房东、又是自己的知交好友,胡芸霏当然不能让陌生男子『参观』黎安安的房间,就算他多诚恳、老实,这种要求是正常人都不可能答应。
「你别误会,我只想知道骚扰安安的男人究竟是谁?我昨天才见过安安,她非常沮丧,我怀疑这跟那个男人有关。」沉吟了一会儿,费文立选择较温和的字眼来叙述,胡芸霏依旧狐疑不已地瞪着他。
「如果,我请警察过来,是不是可以让我看一看安安的房间?」
「安安的情况,真的很严重吗?那好,你请警察过来,如果你有什么不对劲,我就报警逮捕你!」
◇ ◇ ◇
小声地和林达伦等人讨论着案情,郭敬棠不断翻看着现场证物的记录,即使他没有第一时间到达现场,通过同仁的转述,他能想象那个画面有多可怕。整间房子几乎让血液重新粉刷了一遍,鉴识课的弟兄们费了不少功夫,才在那一大片鲜血当中分辨出受害者有哪些人,一家八口无一幸免。
后来在地下室找出尸块,现在法医们正不分昼夜地拼凑着,虽然暂时只找出六人的身份。可是相信剩余两人也难逃死劫,没有人能在流出超过四品脱以上的血液后还能安然无恙。
「我从过去的案子中交叉比对,让我发现了这件命案,一样灭门惨案……」让郭敬棠命令去重新查阅线索,既然想不到动机,又查不出死者跟谁有结怨,林达伦反其道而行,从警局资料库里搜出旧档案。没想到真让他找到二十多年前,也有一起灭门血案,犯案手法几乎如出一辙。
「一夜之间,全家五口人全部惨死,尸块被堆在储藏室里。」盯着旧资料好一会儿,赵玉桦忍不住地打了个冷颤。她没办法想像,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可以丧心病狂成这样。
「这个案子结案了,凶手是……一家之主?老天……」同样感到不舒服,郭敬棠查着资料,意外发现当年的灭门惨案,竟然是一家之主在压力下狂性大发,将熟睡中的家人当成战时的敌人,然后用着迅速、残忍的手法『完成任务』。凶手在清醒之后,知道自己犯下了弥天大错,用着相同的残忍手法自裁。
「他先锯了自己双腿,然后再割自己脖子?」猛力地吸了几口气,赵玉桦以为自己会晕倒,就算只是文字叙述,她也能想像那个画面有多可怕。
「战争真是可怕,即使活着回来,灵魂也可能早已腐蚀……」皱紧俊眉地喃喃自语,郭敬棠无意识地冒了一身冷汗。他总觉得自己也许会面临同样的局面,他那些消失的记忆片段,说不定正藏着什么他不愿再想起的恐怖过去。
「大侠!你看,这两件案子,会不会有什么关联?」推了推陷入深思中的郭敬棠一把,林达伦无意间找到这个旧档案,只是不晓得帮不帮得上忙。
「不会吧?这家的男主人没上过战场啊!这年头,还有谁真的打过战啊?他不可能狂性大发地杀死自己家人的。」
「如果他的压力来自别的地方……手法这么相似,不可能全然无关。你们朝着这个方向继续调查。」话才刚说完,郭敬棠的手机突然响起,一瞧见来电显示是费文立,这个男人没来由地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心情愉快起来。
当他拒绝自己好意时,郭敬棠会觉得不开心;现在主动联络寻求协助,他又觉得心花怒放。郭敬棠边应答、边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他才是压力特大的那个人,脑子都变得不正常了。
【Cleaner 抑恶扬善】
端正地坐在沙发上,费文立静静地盯着茶几上早已凉了的红茶,小巧、精致有着女孩子独有设计感的客厅里,毫不意外地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在等待『警察』过来帮忙之前,费文立与胡芸霏没有什么多余的话题可聊。而且就他的观察,那名叫胡芸霏的年轻女孩,个性十分男性化,而且说一不二,她吐出来的那些恫吓性的字眼,绝对做得出来。费文立相信她现在正在厨房里抄家伙,如果他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她八成会拿出切肉刀把自己砍成十段、八段。
下意识地看了看钟、看了看手机,距他打电话给郭敬棠时,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费文立不禁有些焦急起来。对方其实没答应他会过来,况且,他是警察,原本就不该怠忽职守,只是费文立太习惯有了难题就找他,即使两人分开了这么多年,这个毛病始终改不掉。
「喂!你确定你那个警察朋友会过来?你如果敢骗我……」拎着球棒居高临下地睨着费文立,胡芸霏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一开始她看对方瘦不拉几应该没事么杀伤力,所以才大意地让他进门,现在一待就是二十多分钟。万一费文立不像他外貌看起来那么瘦弱,那她一个单身女孩子不是很危险?
「他一定会过来,你……你不要那么紧张!」瞪大眼睛地盯着那根球棒。费文立比胡芸霏更害怕,他的运动神经一向不发达,四肢也不是太协调,就像他外貌那样,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察觉到费文立比自己更加紧张,胡芸霏突然觉得很有趣。正打算更进一步恐吓他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就瞧这名大小姐,皱起细眉心不甘、情不愿去接听。
「喂?喂!你不要太过份喔!都跟你说了,安安已经不住在这里,不要再打来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呀?怎么那么猥亵?你少恐吓我,大小姐我没在怕的,你最好离安安远一点……」气愤地朝话筒破口大骂。胡芸霏没见过这么不要脸,说话方式又恶心的男人。死皮赖脸、死缠烂打,一副非要跟黎安安再续前缘,上上床、做做爱,总之怎么令人不舒服,就怎么答话。
「是那个男人吗?」小声地询问着。费文立留意着胡芸霏的神情,看来她不是第一次接到这个电话。让她骂成这样,那个男人还不断打来,若不是他对黎安安真的情有独钟、非卿不可,就是他病态地享受着这个激怒旁人、尤其是女人的过程。而费文立忧心不已的发现,后者的可能性高过前者。
「我没见过这么下贱的男人!」嫌恶地将电话扔给费文立,仿佛多拿一秒钟,就会脏了自己的手。胡芸霏边骂边冲进厨房里冲着双手,让这种贱男人缠上,也难怪个性一向温和的黎安安会崩溃了,她是从哪招惹回来这种死变态的?
「喂?请问你是谁?为什么一直纠缠安安?」接过电话,费文立心平气和地询问。试图透过电话应答,勾勒出对方的人格、模样,究竟是什么个性的人,会干出这种事情。
『你又是谁?跟安安是什么关系?真没想到啊……这女人身边也养小白脸?』一听见费文立的声音,那个男人的语气突然一变,凶恶地质问着,末了又意有所指地淫笑数声。光是这么几句,费文立就感到不舒服了,也难怪受过刺激,原本就脆弱的黎安安会崩溃。
与那个男人交涉了几句,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费文立发觉,如果对方不是有意要绕开话题,就是自我意识强烈,完全不顾其他人感受的个性。电话那头自顾自地说得很欢乐,费文立的俊眉却皱得死紧。要这样的人承认错误,放弃继续纠缠黎安安简直比登天还难。不过他不能就这样退缩,为了黎安安的健康着想,费文立用平静、不具威胁性的语气,表达出希望能与对方碰面的要求。
「我先离开。如果我那个警察朋友到了,麻烦你转告一声,请他到这间咖啡厅找我。」字体端正、秀气地写了一个地址,费文立慎重地交到胡芸霏手上。他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答应与他碰面,不过费文立相信绝对没有好事,只是为了黎安安,走一步是一步,越早摆平这件事,对那个可怜的女孩越好。
「你要去见那个人渣?」忍不住地惊叫数声,胡芸霏自问胆识过人,不过那也只是在碰不上面,电话中豪气干云地骂个几声;真要遇到对方,天晓得那个说话方式十分猥琐、淫邪的男人会干出什么事来?费文立看上去斯斯文文、秀秀气气,一副就是没什么战斗力的模样,这样单枪匹马跑去,不是自寻死路?
「嗯,我想了解一下,他为什么要死缠着安安不放,或许能从中找到最根本的原因,进而开解他,请他放弃这种令人不愉快的行为……」
「我真是服了你了,竟然想去了解那种人渣……拜托,别去了!那家伙说不定很有来头,要是把你先奸后杀再毁尸灭迹,你上哪去伸冤啊?最多,就等你那个警察朋友到了,再一起去吧!你单独一人去太危险了。」
「不要紧的,我们约在连锁咖啡厅碰面。那里人来人往,不会有事的。」
「拜托,你不要这么天真了…」
不听胡芸霏的劝阻,费文立温柔地笑了笑,先谢过她的好意,随后招了计程车就离开。
一直以来,他从事的工作就有潜在的危险性,面对的精神病患,有些也暴力、凶残得可怕。可是这么多年下来,瘦瘦弱弱的费文立依旧毫发无伤,他自有一套办法安抚这些人,相信这一回也一样。如果遇上一点挫折就退缩,那他就太对不起体内叫做坚毅的因子了。
◇ ◇ ◇
十万火急地赶到这个安静的住宅区,郭敬棠懊恼地看了看腕表,他已经足足晚了三十分钟有余,总觉得这三十分钟内会发生很多事,他不应该在警局里磨蹭、耽搁那么久。
「老费!」用力地拍着门,等胡芸霏拉开门时,郭敬棠想也不想地闯了进去,急着跟那个做事一板一眼的家伙解释。
「你是什么人啊?」紧张地捉住球棒,胡芸霏不动声色地退到门边。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