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凌云长长的眉眼微微向上挑起,收回了手,脸上依旧是人畜无害的笑意,“唐总?真巧,在这里碰到您。”
唐君哲点了点头,抿嘴没有接话,甚至连礼节性的客套寒暄都没有,只是转头去看季凌风。
季凌风却也没有看他,他垂眸望着自己手中的茶杯,突然一笑,抬头对季凌云道:“你刚刚不是问我怎么吃得不多,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
“其实饭菜味道不错,只是到了这里就难免想起了一些事情。”他纤长的指尖绕着杯口打圈,突然转头望向唐君哲,“我第一见到你和那个林家小姐一起,就是在这里。”
唐君哲身子一僵,只觉得一盆冷水临头浇下,原本愤愤不满的情绪也瞬间灭了个干净。
一席话说出口,季凌风自己也觉得意兴阑珊,转而去问季凌云,“吃得差不多了吧?我们走吧?”
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正要从那人身边走过,突然被拉住。
“你、你那时候就知道了?”他的嗓子瞬间干涩,音色也沙哑起来。
“还有什么要紧的吗?”季凌风甩开了他的钳制。
唐君哲的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也没说出口。于是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看着情人从自己身边走过,他从不知道自己有这样懦弱又无力的一面,无话可说,又不知如何去做。
“哥,他没追来。”季凌云的眼神从后镜中收了回来,对此次交锋的胜利十分满意。“看他缠着你也不是一两天了吧?”
季凌风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望着窗外的繁华夜景,终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67
阴雨缠绵多日;A市市民已经好几天没见着太阳了;在这样的天气下,连街道上的行人也都跟发了霉一样;一个个无精打采地奔走着,不免觉得心情烦闷。
季凌风倒是个例外,他此刻左手捧着一摞书,信步走在回家的小道上,模样悠闲,没有了那人的步步紧随;这感觉和雨后的新鲜空气一样让他舒心。现在才下午两点;他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一会儿,起来喝杯咖啡看会儿资料;再去接小团子放学,晚饭过后躺在沙发上跟他窝一起看电视……显然,这种对怯意生活的计划和想象比起前二者更令他舒心。
不过这种舒心只维持了一小段路。今天出门时只是阴天,天气预报又说没雨,所以他也没带伞,可事实证明天气预报就是个坑,而更不幸的是他跳坑了,不出片刻,就有雨滴穿过了道旁的枝叶密林落了下来。
季凌风加快了脚步,可走了没多久,绵绵细雨就突然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落得更急更快,雨打树叶的声响渐渐增大、渐渐频繁,终于一滴滴地落到了他身上,就连道旁枝繁叶茂的大树也挡不住了。
离家还有十几分钟的路,他想将书顶在头上挡挡雨,无奈右手还绑着石膏,左手一只手将书抱在怀里还可以,拿就拿不过来了,季凌风一咬牙,决定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家。
石子铺就的小路,此情此景下实在不算平坦,并且在双手都不能摆动的情况下,奔跑中的人们更难保持平衡,季凌风也不例外,一个没注意,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直直地朝前倒下,怀中的书也飞了出去。
他整个人“哐”的一声砸在了地上,实打实的声音听起来都觉得痛。左手本能地一撑地,少不得被凸起的石子蹭破了皮,右手也被震得一麻,酸麻过后,尖锐的痛感传来,令他死死咬住了嘴唇。
季凌风十分狼狈地起身,脚步还有些不利落,膝盖也磕得生疼,身上的衣服被浸水的地面弄得脏兮兮湿达达的。他甩了甩腿,看了眼地上的书,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叹了口气,俯身去拾。
有些书本被摔得开着页盖在地面上,路面上的灰土与雨水搅合在一起,虽然不算泥泞,但也不干净,于是污痕就这么直接印在了洁白的书纸上。
季凌风虽然没有十分严重的洁癖,但至少爱干净,若换做从前,他宁愿再买一遍书,不过今非昔比,这些书本资料还花了他两三百块钱呢,就这么扔了不免觉得可惜。
于是蹲下身将书一本本捞起,抖落了表皮上的脏水,刚想抱回怀里,却又顿住,他如今只有左手能用,然而一只手捧着书就没法同时再去拾书了。
雨越下越大,在大到了一定程度时开始保持下去,雨珠顺着季凌风的脸庞滑落到下巴,再接着落入土地,大雨已经将他的单衣打湿,所以他此刻反倒不怕淋了,他维持着拾书的姿势蹲在那儿,像是有些愣神。
就在这时,一只手无声地从他身侧伸出,俯身帮他将地上的书本拾起。
无需回头,无需转身,他已经知道是谁了。
那只手曾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向他,也曾刻薄地甩开他,那手掌坚实而温暖,那感觉亲切而熟悉,以至于只这一眼就足够季凌风认出身后的人。
他这才忽然觉出雨停了,或者说只有头顶的一方小小天地中雨停了,而外界的大雨依旧将他们笼罩,残留在发丝中的水还不断在他颚下滴落。虽然已经是暖春,但风一吹,他仍然一个哆嗦。
季凌风没有回头,也没有动,那只手在帮他拾起离他最近的一本书后停顿片刻,谁也没有说话。
终于,还是身后的人先开了口,“拿着。”
季凌风这才僵硬地转过头,想伸手接书,可递到他手中的只有一把伞。他看见唐君哲向前走了几步,帮他去捡剩下的书。
季凌风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看着雨水打湿他的衬衫,直到雨中那人轻掩口鼻,用极低沉极压抑的声音咳嗽了几声,他才骤然回神,垂眸道:“不用了。”
唐君哲动作一顿,随即收了手,转身看着季凌风。
季凌风也在看他,看着被打湿的衬衫贴上了他的皮肤,看着雨水同样从他的下颚滑落,可这样一个男人,即便被雨水淋湿也显不出狼狈来,他的身姿依旧挺拔,给人的感觉依旧挺拔。
他走了过来,与他站在同一把伞下,这方雨晴的天地瞬间变得狭小,小得令季凌风感到窒息。
唐君哲接回了伞,道:“我送你回去吧。”
声音里依旧带着鼻音,季凌风摇摇头,“你感冒了?回去休息吧。”
“没事。”唐君哲听罢,唇边似乎闪过一丝的笑意,甚至没有在意对方婉转的拒绝,语气中仍然带着柔和的暖意,“别拿身子置气,雨大了,你又没带伞,我送你吧。”
季凌风低着头没再说话,也没有要动的意思,唐君哲眼里的光终于渐渐暗了下来,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那把这伞撑回去吧。”
还不待对方再度摇头,他接着道:“我的车就在前面,没关系的,你要不同意,那就我送你。”
季凌风咬了咬唇,半晌,接过伞道:“谢谢。”
爱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唐君哲在雨中呆立了一会儿,又看了几眼地上散落的书本,终于与他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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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雨已停歇,季凌风拿着昨日那把黑色的雨伞,下楼时特地朝某处停车位张望了一眼,想将伞还给那人。
可等凤眸转向车位时却又一怔,地面上处空空如也,没有他熟悉的车影,更没有他熟悉的人。
小团子顺着哥哥的目光望去,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眨了眨眼,好奇道:“大哥哥今天没来?”
季凌风盯着那空位看了好一会儿,旋即释然的想,不来也好,他或许终于厌了、倦了、放手了,而他也无需再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无需再担心在那不比烈焰炙热却比细水磨人的攻势下一点点沦陷。可在长舒一口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种他不太清楚不想清楚的微妙情绪在心间蔓延。
从A大图书管里出来的时候刚好中午十二点,季凌风吃过午饭步行回家,刚沾上床想美美地睡个午觉,门铃就响了起来。
开门的瞬间他愣住了,门外是他许久未见的一个人,并且他也想不到什么原因能让她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来了?”
门外,叶小芊正大口大口喘着气,一脸不满的样子不知在抱怨些什么,她怀中抱着一个大包裹,样子看上去颇为吃力。
她鼓着腮帮子,一边用肩膀蹭了蹭额角的汗,一边嘴里还不停碎碎念,老板也真是的,让她跑腿买点东西就算了,送居然也让她送!!这么沉的东西好歹找个男的来干啊,让她一个弱女子来做搬运工,实在是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TUT!
“喏。”她见到门开,眼睛一亮,忙把怀中的东西往季凌风那里塞。季凌风还没反应过来,怀中就有沉甸甸的重物压了下来,“这是……?”
“书。”叶小芊甩了甩发酸的胳膊,拍着胸脯微微喘气。
季凌风一愣,沉默不语。由唐君哲的小秘书送来,是什么书他心知肚明。
“这些书我已经重新买了,你……你拿回去吧。”
“什么(#‵′#)?!”小秘书一听要炸毛,自己千辛万苦买了书抱来这里,他居然还让自己再拿回去!!?
“我不管!老板买都买了,你不要就扔了,反正我是不再往回拿了(╯‵□′)╯!”
季凌风无奈,看见她额角有晶莹的汗珠,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鼻子,讪讪问道:“那个……你要不要进来喝杯水?”
“不了补了,我还要去医院呢,先这样吧,回见~”
“医院!?”季凌风的身子一僵,一时间脑中涌出千万种猜想。
呃……叶小芊自悔失言,老板还千万叮嘱叫自己不要说漏嘴呢%》_
68
“哥?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季凌云将刚榨好的果汁递给了哥哥;见他仍在发呆;坏心眼地将冰凉的杯子贴上哥哥的侧脸,季凌风一个哆嗦;这才回神。
夕阳西下,天边的火烧云如火艳烈,余辉照进公寓,暖意昂然。
景色怡人,伊人在畔,季凌云心情很不错;不过他发现哥哥老是走神;似乎有什么心事。他转头又将果汁递给了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团子,那小东西原本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可自己一转头反倒害羞地缩起了脖子,季凌云笑笑,随意伸手捏了捏他红扑扑软绵绵的小脸蛋儿,唔……手感不错~
季凌云在沙发上坐下,和哥哥随意聊了两句,就郁闷地发现对方的眼神就又开始飘忽,这是怎么了?
“哥,最近生活怎么样?没什么麻烦吧?”
季凌风摇摇头,“我很好,你呢?最近还好吧?”
“我能有什么事,就是看看书学学习,跟着爸到处出席些活动,对了,上次还遇到了……”话音嘎然而止,季凌云转头看了眼哥哥,联系到他今日的反常,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
“哥,那人最近没再缠你吧?”话音方落,就明显察觉到身边的人身子一僵。
季凌风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季凌云撇撇嘴,嘟囔道:“我想也是,我听爸说那人都进医院了,周五的会议也没来参加,要这样还来缠你那真是……”
季凌风的手一抖,玻璃杯中的果汁也跟着晃了一晃,“他怎么了?”
“不知道。”季凌云耸耸肩,虽然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可见哥哥这样,心下难免有几分不是滋味,于是有些使性子道:“你放心就是了,听爸的语气肯定不是什么大病,估计就是人金贵了小病也闹得跟绝症一样……”话还没说完,就见哥哥的眼珠子朝他一斜,季凌云立马识趣地闭嘴了。
季凌风伸手弹弹他额头,“说什么呢,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日落后的城市依旧万家灯火,公寓内灯光明亮,季凌风应小团子的要求叫了必胜客外卖,披萨、小吃、饮料、甜品等摆了满满一大桌,他虽然对这类食物不感兴趣,却也很享受这种三人一起其乐融融的时光。他们一边围着桌子吃外卖,一边看着电视中的综艺节目,说说笑笑的,小团子用他那油乎乎的小爪子扒着吃的,在沙发上滚啊滚的,绕着哥哥蹭……
这样的场景美则美矣,只是似曾相识,突然间让季凌风有了种旧时重现的恍惚感,到底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
门铃突然想起,打破了屋内的祥和宁静,季凌风刚想起身开门,就被弟弟拉住了,“你手还没好呢,我去吧。”
季凌云擦了擦手起身去开门,拉开防盗门的瞬间却愣了一愣,“这是……?”
递员小伙一见是个男人出来也不禁觉得奇怪,他低头核对了一下信息,收件人一栏的确是个男性化的名字。
“季凌风先生是吗?您的花。”
门外站着一个快递打扮的小伙,他的怀内,是一大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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