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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如冰暗自叹了一口气。二人进了屋，孟涵收拾衣服，他说了声就进了卫生间，打开热水器。
热水哗哗地从头顶而下，迅速冲遍全身，带来暂时的舒缓。四周全是白蒙蒙的水汽，眼帘前的水流不断落下，好像天地间正下着一场瓢泼大雨。他在大雨中赤身裸体，看不见任何人，除了自己。
电影学院一年过万的学费和杂七杂八的费用让谢家勇的脸色很不好看，对着洛如冰脸色还行，对着洛秋可没什么好颜色，时常对着后者骂带了个无底洞嫁过来。好不容易上了大三，有了接戏的机会，找了经纪人，却一直没有正经角色，自然也没有多少收入。
洛秋原本指望儿子能很快出人头地赚大钱，谢家勇也一只眼睛瞟过来看，可是他们失望了。洛秋隔三差五朝儿子抱怨电影学院也不安排个好工作，谢家勇则时不时指桑骂槐，交了那么多学费，到头来什么都捞不回来。洛秋听了就骂，儿子的学费大半都是自己给的，他有什么资格说云云。
幸好再也不用与他们住在一起了，洛如冰想，听见孟涵在外面问：“小冰，没事吧？你在里面待了快半个小时了。牛奶我给你冲好了。”
“我没事，待会就出来。”洛如冰回答，开始往身上打香皂。
洗完澡，洛如冰就光着身子出来了，他并不觉得怎样，都是男人嘛，光着身子算什么。可这在孟涵眼前就很算一回事。
象牙白的肤色，身材略微单薄，不高不矮，肌肉匀称，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乌黑的额发搭下来，还滴滴答答地滴着水珠。一双杏核眼黑白分明，黑的好似黑曜石，白的犹如上好的瓷，泛着淡淡的蓝。眼眸流转之间，欲说还休。唇红齿白，整个人仿佛画里出来的一般。应该是继承了洛秋的美貌。孟涵想起那个常尖着嗓子抱怨的瘦女人，却摇了摇头，心里很是遗憾，偏偏小冰出生在那样的家庭，要是换一家该多好啊……不过，目前这样也不错。
这时洛如冰正用毛巾擦着湿透的头发，见孟涵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那眼神莫名的奇怪，他没由来地发窘，甩水袖般地用毛巾打了下那家伙，“发什么呆？我已经洗完了，你要洗澡的话就赶紧去，不要站在这里像个木头似的。”说完，也不理孟涵，继续擦着头发。
孟涵赶紧应了一声进卫生间，心说自己想到哪儿去了，刚才糊里糊涂地出了神，脑海里好像出现了……哟，可不能那么想了，不然鼻血就要出来了。
洛如冰擦完头发，穿上衣服去厨房喝牛奶。一只白陶瓷的杯子，上面画着一头胖乎乎的奶牛。奶牛对着他憨憨地笑，身上一片片黑的白的好像盛开的花朵。
牛奶泡得很浓，还是如往常一样的甜。他轻轻地笑了笑，一小口一小口抿着。记得刚搬来的时候两人一起去超市买东西，孟涵就在一堆杯子前面左看右看，挑了又挑。
洛如冰很不耐烦，就催他：“喝水的杯子已经有了，还买杯子做什么？”
谁知那家伙说要挑个给他做牛奶杯。
“小孩子才喝牛奶呢，我这么大的人了，还喝什么牛奶？”
“喝牛奶能长壮长高，你瘦了点，也矮了点，正需要喝牛奶。”
“我不瘦也不矮！”洛如冰听到这话有点生气，踢了孟涵一脚就要走，被后者嬉皮笑脸地拉住，嘻嘻哈哈地道歉。不过后来孟涵还是坚持买了个牛奶杯，天天给洛如冰泡牛奶。
好像天天喝牛奶都成了习惯呢，洛如冰喝完最后一口牛奶，视线探到了光光的杯底。“真是个笨蛋。”他低声嘟哝着，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当洛如冰刚坐在床头玩手机的时候，孟涵也洗完澡搓着头发出来了，说：“那香皂可真香，葡萄味的，上次挑了半天，才选了这个香味的，果然不错。”
洛如冰不看他，回了一句：“我怎么感觉你现在越来越像女人了？买个香皂也要闻味道。”
孟涵随口反驳：“我才不像女人呢！这叫生活品味。你不也是跟我用同一块香皂吗？”
“品味你个头。”洛如冰头也不抬地说，拇指在键盘上急速按着，手机屏上的小蛇卷曲着身子一口吞下路上的果实。
孟涵光着身子坐在洛如冰身边，凑过去看了一眼，便说：“这游戏你还玩啊，我老早就不玩了。”
“我又不是你。”洛如冰皱了下眉头，小蛇差点咬到了自己的尾巴，幸好自己反应快，拇指一动，就让小蛇避了开去。
对于洛如冰的冷言冷语，孟涵从来就不在意。听多了，反而觉得有趣。他觉得如果小冰跟自己不亲近，才不会这么说呢。
“呃，小冰，我怎么老是忘不了咱们初次见面的情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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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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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如冰还是不抬头，心不在焉地说：“初次见面，我记得不太清了。”
小时候发生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事，就像胡乱拍摄的老式电影，在昏黄的光线里充斥着混乱和吵闹，令懵懂的他错愕而茫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拽在手里的只有破旧的毛绒玩具。
孟涵不肯罢休，问：“哎，那个，那时你干嘛死蹲在那儿只看不说话呢？要是你过来跟我妈说一声，说不定她就把苹果给你了，也免得我俩打一架。我记得那时你的脸也肿了吧？”
洛如冰抬头瞅了他一眼，只简单地回答：“我那时不认识你妈妈。”
“我们是一个小区的，你还不认识我妈呀？”
洛如冰摇头。
那时洛秋刚带着洛如冰改嫁，一起住到了谢家勇的家里。洛秋为了在新丈夫面前保持贤妻良母的形象，很是勤快了好些天，舞厅不去了，门也不串了。每天忙里忙外，将新家收拾得一尘不染，饭菜也做得香喷喷，丈夫和儿子的衣食住行全都打理得有条不紊。谢家勇很满意，觉得自己这弦续得很好，妻子美丽又贤惠。洛如冰很诧异，觉得妈妈好像变了个人，有点让他不认识。
当然，过了那段时间，洛如冰便不再诧异，原因不是习惯了妈妈的新形象，而是妈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每天忙着精心打扮，穿戴得花枝招展后，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出门去跳舞。
洛如冰这才松了口气，要是妈妈变了，他还有些不适应呢。而谢家勇则被洛秋的真面目惊了个目瞪口呆，很快就责骂起洛秋来，骂她好吃懒做等等，而洛秋也不甘示弱地说他当初不是看上自己的漂亮吗，现在后悔了。
就这样，日子重新回到了以前。洛如冰每天除了上学，就是躲在角落里过自己的小生活。也就在那种背景下，洛如冰看上了孟涵家卖的苹果，可惜没有钱买，亲妈和继父又都不可能给自己零花钱。他只好蹲着看饱饱眼福，没料到被眼尖的孟涵发现了，因此就爆发了一场男人间的战争。
孟涵没再问，而是笑着说：“哈哈，不打不相识嘛。要不是那一架，我还不知道小区里新来了好看的弟弟。”
洛如冰给了他一肘子：“你就贫嘴吧你，还不赶快穿上衣服，不然感冒了我可不管你。”
“感冒就感冒吧，我就不信你不管我。”孟涵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把衣服穿了，同时心里感到一点沮丧，自己已经一裸到底了，可小冰半点反应也没有，难道自己毫无吸引力？剧组里还有女的夸过自己是型男呢。转念一想，小冰是男的啊，自然是对女的感兴趣了，我这一大爷们如何露肉色。诱肯定都没用，哎，小冰为什么不是个女儿身呢？如果是，说不定自己这时候已经把他追到手了，真是天意弄人啊。
洛如冰正用拇指匆忙指挥着左右扭动的贪吃蛇，顺便瞟了他一眼，对那张惆怅的脸嗤笑着说：“你在想什么呢？脸上那是什么表情？”
“我哪敢有什么表情啊。”孟涵嬉笑着又凑过去，“我还在想打了那次架后，你老在我家水果摊边吃苹果的情景。”
孟涵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那时你呀，就蹲在摊子边吃苹果，后来还是我妈给你了个凳子。你就坐在凳子上一个劲地吃，一吃完就揩揩手跑了，连个谢字也不说。”
洛如冰斜了他一眼：“现在要我还了？那你数数，一共有多少个苹果，把钱算了，我还你。”
“哪能让你还啊？我妈都没说让你还，我还能叫你还？”孟涵笑着说，趁机抱住洛如冰揩油，可刚挨上，就被后者猛力挣了一把，他一下子倒在床上。
洛如冰拉下脸，冷声说：“还把我当小孩抱啊？从小到大，我不知道被你抱了多少次了。你没腻，我都腻了。”
孟涵迅速坐起来，拉了拉被自己弄皱的床单说：“我哪会腻呢？我们是青梅竹马嘛。”
小蛇越来越长，终于吃到了自己的尾巴，GAME OVER。
洛如冰放下手机，认真地瞧了孟涵一眼，哭笑不得：“我们是青梅竹马？别开玩笑了，那是指一女一男，我俩都是男的。”
孟涵扁扁嘴，“那就是竹马跟竹马。”
“两只竹马有什么好说的？”洛如冰拍拍枕头，冲远处的开关一努嘴：“关灯了，明天还要拍一天的戏呢。David那边还要说说我表妹的事。哦，对了，你的创可贴换了吗？”
“换了。”
孟涵乖乖地关了灯，摸上自己的床，面向黑暗的天花板问：“你觉得金凤有戏吗？”
洛如冰好一会儿没说话，孟涵知道他就算心里想了很多事，也常常闷着不说，也没催他，只是加了一句：“她连正统的表演都没学过，也没上什么名校，我看以后很难说。”
“想成名不一定需要善于表演和名校出身。”洛如冰的声音低低地传过来，好像闷在了被子里。
洛如冰的话没错，可孟涵怎么听怎么别扭。第二天等他拍完了黑帮小喽啰的戏时，就站在旁边边看洛如冰拍戏边琢磨。数数行里有名气的那些，五花八门，有的名校出身会表演，有的草根出身会表演，有的名校出身不会表演，有的草根出身不会表演（这个要叉掉），想得叫人头昏。而半红不黑的那些，什么演技什么出身谁会追究？
看着洛如冰满头大汗地下来，他端着水杯刚走过去，小双也拿了毛巾递给洛如冰。
洛如冰一边走到自己的桌子前坐下，一边问，“小双，David过来了吗？”
“他说有点事，要来晚点。”小双回答着，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孟涵，给后者拉了个椅子。
孟涵谢过他，乐呵呵地问对洛如冰：“今天拍了好几场，累不累？”
“还好，习惯了。”洛如冰说，突然想起了什么事，问，“朱姨妈今天没说什么吧？”
“她说她今天就要回去了，金龙还在家里等着她。还说要你尽快给金凤找个住处。”
小双好奇地插嘴：“什么金龙金凤？”
“是我姨妈的儿子和女儿。”洛如冰说，呼了一口气，自言自语，“我们这几天在附近问问吧。老住在旅馆也不是回事。”
朱姨妈说要当天走就很快收拾了行李，原先带来的大尼龙袋变成了小尼龙袋，陈金凤收了衣物，青枣等土特产就给了洛如冰和孟涵。
当四个人一起上了火车的站台，朱姨妈显得很是恋恋不舍，她一手挽着小尼龙袋，一手拉着女儿的手，不停地说：“金凤，在这里要多听你小冰哥哥的话，千万不要任性，啊……天冷了就多加点衣服，不要感冒了……感冒了就要赶紧吃药，千万不要硬扛，不然妈会伤心的……金龙还说要跟姐姐比谁更有出息呢，你当时出门的时候不也听到了吗？有空就写信回来，没空在心里想想也行……你现在可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朱姨妈说着说着眼看着又要掉泪，陈金凤也快要泪光闪闪。
这时站台工作人员跑过来叫：“火车快开了，要上车的赶紧上车！”
洛如冰急忙拍拍朱姨妈的手臂：“姨妈，上车了。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金凤肯定能经常给你写信，你就放心吧。”
孟涵也说：“放心吧，朱姨妈，我们肯定能照顾好金凤表妹的。”
朱姨妈最后看了一眼陈金凤，终于磨磨蹭蹭地上了绿皮车。
火车拉长了喉咙尖叫了一声，便慢慢地朝远方驶去，车轮在铁轨上发出似乎永不停息的摩擦声。一扇扇布满污垢的玻璃窗从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