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哥,”刘非笑嘻嘻的叫,
“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赵越笑着站起,“坐吧,”外面的那个漂亮姑娘进来,熟练的全套茶艺,每人面前就多了一盅茶。
张牧看着那姑娘婉约优雅的动作,暗暗赞叹,赏心悦目啊,有钱人还真会享受。
刘非跟赵越谈了些生意上的事,张牧也不是很懂,还是老实坐在那里听着,听到后面,赵越说笙姐已经回英国了,刘非的脸就黯了下去。
赵越从旁边柜子里拿了两盒茶叶出来,包装的十分精美,“铁观音,还凑合,”刘非张牧一人一盒儿。
刘非揭开盖子闻了闻,又捏了一点看了看,“嗯,转送我娘了,”
赵越笑,“阿姨要是喜欢铁观音,回头我再弄几盒送过去。”
刘非又跟赵越说了些什么,就站起来,张牧也跟着站起,但看起来就困难了许多,
赵越看着张牧就忍不住笑,“张牧怎么了,”
张牧有点窘,“昨天喝得多了一点……,”
赵越回头看刘非,笑的暧昧了些,“量要控制好,否则身体受不了的,”
或许是张牧的错觉,刘非的脸好像多了些红晕,“去你的吧!说什么呢!”
赵越哈哈笑,送两人出门。
张牧上了车还在继续研究那盒茶叶,想着是不是要回点什么东西给赵越,平白收人家的东西,就试探着问,“刘先生,这一盒茶大概要多少钱?”
刘非系了安全带,“这买不到的。要是一定买,可能两万多?”
张牧差点把手里的盒子扔了,两万多?!
赵越随手就送他们了……,张牧看了看,把茶叶小心的放到后排座上。
刘非在车里翻东西,忽然看到一条毛巾和一根牙刷,新的还没有开封,毛巾正是他家常用的牌子,“哪儿来的?我记得没放这种东西在车上啊?”
张牧看了一眼,低声说,“我买的,”
刘非抬头,“你买这干吗?家里一柜子。”
张牧声音更低了,“没什么,放到柜子里就好了,我上次用了一个……”
“神经病啊你,毛巾诶大哥!”刘非手一甩毛巾丢在一边,“去公司!”
张牧脸就红起来,一路上再也不说一句话。
本来是不想欠别人人情的正面举动,到了此刻,却好像暴露了小人物的自卑。
与自卑紧密相连的,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张牧一天都蔫儿蔫儿的,身体难受,心里也难受,到了下午已经顶不住,蜷在刘非办公室的沙发里睡着了。
睡梦中觉得有人在拍他的脸,张牧迷迷糊糊睁开眼,
“起来吃饭了,”刘非的语气很柔和,脸上挂着疲惫,下巴上好像沾了什么,
张牧迷糊的喃喃,“这是什么啊……”说着伸手在刘非下巴上擦了一下,
刘非的眼睛猛的张大,瞬间张牧也清醒了,手一下子缩回来,人也坐起,“对不起啊……刘先生……我看那儿沾了什么东西……”
刘非一把扯过张牧的手,仔细看了一阵,又松开,“去吃饭。”
张牧的指尖竟然这么软这么滑。
地下停车场很安静,时间已经不早,张牧打开后车门,把一摞文件放在中间,刚转身就觉得眼前一黑,刘非拢了张牧的腰把他丢在后排座上,张牧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呢,一个人已经压在他身上。
刘非把张牧的手按在头顶上方,俯身亲了下去,一阵粗暴的亲吻,张牧瞬间血糖跌破下限,一阵阵的头晕,
刘非的手已经伸进张牧的衣服里,却突然停住了。有脚步声过来。
刘非趴在张牧耳边,“晚上再说。”
张牧身体就颤抖了下。
刘非开车。
晚饭在一个粥店。张牧饭都吃的有点心不在焉,对面的刘非很安静,脸上看不出表情。
不过还没来得及兑现“晚上再说,”刘非刚出饭店的门,电话就被打爆了,都是约着玩儿的。刘非看了看张牧,张牧使劲摇头,“太累了,我想回去睡觉……”
刘非抬手在张牧脑袋上揉了下,“回去好好休息,”
那个动作让张牧一时愣住,太亲昵了。不适合发生在他们之间。
刘非转身拦了辆出租车,上车。
张牧解放一样开车回家,开了门,躺在大沙发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到不知什么时候,张牧黑暗中醒来,最近刘非一直睡在底层的卧室里,张牧朝那边看看,刘非没回来。
想着就有点担心,但又一想,肯定陈庭庭他们都在一起应该没什么问题。这么一想就再睡不着,忍不住想起各种事,大部分都是刘非凶巴巴的对他,但,也有偶尔的温情。张牧抬头摸了摸自己有点软的短发,觉得好像触感有点像小狗?刘非也是这么认为么。
张牧从沙发上爬起来,打开刘非的卧室,踩在地毯上,床整理的很整齐,床单被套都已经换了新的。这是保姆莫姨收拾的。
张牧轻轻走到刘非睡觉的那一侧,拿起刘非的枕头,看了一刻,把枕头抱在怀里闻了闻,似乎闻到刘非的洗发水的味道。张牧猛的惊醒一般,把枕头放好,转身逃出卧室。心跳得剧烈。
张牧在沙发旁的地毯上坐了,头仰在沙发上,外面的月亮很圆很亮,但也很凉。就这么一直冷冷的见证世俗中人千年的喜怒哀乐。
张牧从冰箱里拿了瓶酒出来,黑暗中安静的喝。如果在他的生命中有某些人是绝对不可以喜欢的,那么刘非绝对在册。
没有未来。他整个人全搭上都不够。
假如刘非真是狐妖,那么把他拆吃入腹也就算了,也算是在一起。
可惜刘非不是。
最终大不了吃掉他的灵魂和他的心,然后把尚能呼吸的他丢弃在荒野。
一个再也不可能见到刘非的荒野。
想到这里,张牧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他捂着胸口蜷缩在地上。
月光透过大窗,冷冷的照在他身上。
刘非早晨才回来,安静的进门,边走边脱衣服丢在地上。转头,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身体蜷缩在一起,刘非走过去,张牧蜷缩在那里,旁边还有一个空酒瓶子,脸上满是痛苦茫然,鼻尖上有一点亮亮的东西。
刘非皱眉,指点触在那亮亮的液体上。冰凉凉的。怎么又哭了。
刘非伸手搂了张牧的脖子,打算抱他起来,却惊动了张牧,张牧睁开眼,看到对面的刘非,伸手死死捂在自己脸上。
刘非感觉到张牧身体的颤抖,拼命抑制但还是控制不住流出的痛苦。刘非把张牧搂在怀里,亲吻张牧的额头,柔声问,“怎么了,”
张牧使劲的摇头再摇头。
眼泪顺着指缝溢出。
电话忽然响起来,刘非从裤兜里掏出电话,可能是屋里太安静,可以清楚听到对面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刘少,你有东西落在我这里了哦,要不要来取……”
那边话还没说完,刘非已经按掉。
张牧死死闭了眼,心冻成一块石头。
张牧获得一天假期,大概是他开车去4S店,然后偶遇一个高中同学,读书时也有过些交往,同学见了张牧十分热情,说一定要聚一聚,张牧难得见到老同学心里也很高兴,就答应了。
刘非让张牧把车开着,他开另一辆,张牧已经尽量避免跟刘非发生任何形式的语言交流,便点头收下钥匙。
饭店包间,张牧进门,大家好多人一下子叫出他的名字,张牧顿时只觉一股温情,这些人,都是他青春的一部分。那些青涩,迷茫,痛苦,单纯,快乐,就在这些人的周围演绎着,书写着。
“牧牧!”一个人站起来,张牧一看,“王小柱!”
王小柱把张牧拉在身边坐了,眼睛都有点红红的,“牧牧,还好吧?”
张牧点头,两人抱了抱。
王小柱是张牧高中时关系不错的朋友,后来王小柱家里情况不是很好,高中以后就没有再读大学,直接进社会了。
张牧回想起来,如果不是他那个父亲还有点悲悯之心,只怕他也早已辍学,跟王小柱一起进社会了吧?
这么久,头一次脱离刘非他们那个圈子,张牧感受到的是归属是真实,但同时也有俗常里的那些辛酸苦涩,挣扎隐忍。这些,他都不陌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这才是他真实的阶层。
跟刘非他们那些人,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他的脚,他的根,在这个世界里。
“徐悠一会儿也来,”王小柱忽然说。
这句话太突然,张牧的血都一下子凝固了,
“听说徐悠高中毕业就出国了,好像混得还不错,”
徐悠。
张牧的手指有些不受控的微微颤抖。
那年,他最好的朋友徐悠突然吻了他。那年,他最好的朋友说喜欢他,想要一辈子跟他在一起。那年,是张牧的父亲再婚后,他从此失去家的那一年,在他最消沉最破碎的那年,他最好的朋友徐悠,微微笑着拿走了他的心。
再然后,没有什么一辈子,连在一起都没有。徐悠忽然就消失了。之后的日子,张牧这一辈子都不愿再次想起。他还以为自己真的会死。死在没有人的老旧空房里。
不过他终于还是活过来,变成一个“变态”继续活在这世界上。
张牧想站起来走,可是还没等他离开,门就开了。
那个人微笑着走了进来。看起来清爽干净,社会精英。
很快大家的注意力就集中在徐悠身上,海龟,好技能好工作,好收入。
张牧之后的事已经不怎么清楚,他只想离开。
终于一切结束,张牧冲向停车场,刚碰到车门,手就被拉住了。
张牧惊惧的回头,徐悠站在那儿,看着他,“牧牧,我回来了。”
张牧使劲挣脱,“放开我!”
徐悠死死攥了张牧,“牧牧!我是为你回来的!是为了跟你在一起才回来的!”
张牧一把推在徐悠身上,徐悠向后退了几步差点坐在地上,
张牧的嘴唇失控的颤抖,哈,都这么久了,这么久了!他还是无法平静的面对他,笑着对他说,“你最近还好吗,我挺好的。”
“去你妈的在一起吧!去你妈的吧!”张牧吼着,转身就跑。
徐悠大吼,“张牧!你听我说!”
张牧前面跑,徐悠后面追,两人都红了眼,张牧跑出地下停车场,冲着马路对面儿冲过去,根本没有看周围的情况,
忽然一阵刺目的灯光冲着张牧就过来,张牧那一瞬间只有一个想法,完了,可忽然一股巨大的力量扯着他向旁边飞过去,徐悠抱着张牧滚到路边,那辆车的车主头从窗户里伸出来一阵乱骂,
徐悠拉着张牧到了安全的地方,张牧一屁股坐在地上。
漫长的叙述,漫长的听。
徐悠动情的说着,张牧像一块石头一样坐在那里。
终于徐悠好像说完了,张牧抬头,天上的月亮亮亮的,
“已经晚了,你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张牧累了,他需要回家,他随口说了个地址,
徐悠有点惊讶,“你住那里?”
张牧才发现自己说的刘非家的地址。可那不是他的家,跟他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张牧说我说错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徐悠还想说什么,张牧坚持。徐悠用力抱了张牧,“相信我,牧牧,现在的我有能力保护你,等我电话,”
张牧推开徐悠,向他那间租的小屋子走去。
屋里积了很多尘土,张牧勉强的打扫了下,就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
电话在叫,拿起来,陌生号码压掉,短信呼啦啦的进来,全是徐悠的,陌生号码也是徐悠的。
徐悠坚持不懈的打,张牧索性关了机。
张牧早晨是被一阵震天的敲门声惊醒的,他狼狈的爬起来,“谁啊?!”门开打的刹那,他看到一张冷冰冰的脸,即使冷冰冰,但依然让他的心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刘非看了张牧一眼,转身就走,张牧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就一下子冲过去扯了刘非的胳膊,
刘非看着张牧,张牧的嘴唇微微颤抖,“刘先生……”
“原来你还活着。”
“对不起,”张牧说,“对不起对不起……”说着就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无力,手无声的松开,蹲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跟我一起走么,”刘非问。
张牧头埋在胳膊里,缓缓摇头,“不,我要留在这儿,这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
听着刘非一步步的走远,每一步都结结实实踩在他心上,这么一路过去,就是血肉模糊。
张牧忽然想,是不是只要死去就可以不用经历这一切,不用去选择,不用逼自己。
这样支离破碎的生活,是否索性终结就算了。
张牧只觉得一阵阵的头晕,艰难的爬到床上,晕沉沉的阖上眼,梦境乱七八糟,死去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