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帅从军装的内兜里掏出一个心形的绒布盒子,交给楚云舒。
“这是什么?”楚云舒说着,将盒子打开。盒子内是一对镶着钻石的铂金戒指。
“这是我们的结婚戒指,”许大帅第四次露出微笑,从盒中拿出左边那枚尺寸较小的戒指,捧起云舒的左手,为他戴在无名指上,“你知道么,左手的无名指内是连同人心的血管,一旦将戒指戴在这上面,这两个人就从此心意互通,再也不会分开。”
“那、我也帮你戴上。”楚云舒说着,便要拿出那盒中的另一枚戒指。
许大帅拦住他,说:“不用,现在先别急着为我戴。半年、我答应你,我再抵抗半年,半年之后,也就是下一个冬至,我就去南洋找你,到那时,你再帮我戴上这枚戒指,好么?”
楚云舒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戒指,又抬头看了看许大帅,便应道:“好,我答应你,这枚戒指就留在我这儿,我等你。”
凌晨两点五十七分,轮船鸣响汽笛,似是在催促着依依惜别的人。
许大帅退离楚云舒一步,负手而立,道了一声“珍重。”
楚云舒同样也退离许大帅一步,他用戴上戒指的左手提着箱子,也对许大帅浅浅一笑,“珍重。”
话音落出,几乎是同时,两人各自转身,向不同的方向走去——楚云舒登上了轮船的甲板,许大帅则走向了那连天的烽火中。
“昌之!”楚云舒忽然大喊一声。
许大帅的脚步一顿。
楚云舒扶着轮船的围栏,压着声音痛哭;许大帅却始终背着身子朝他挥手,“珍——重——”
珍重啊,云舒。。。。。。
此一别,泪水汇入大海,相思成灾。。。。。。
五十四年后。
1991年,社会步入了新的发展阶段,人们的生活富足稳定。
现在的同阳市,街道两边也立起了高楼大厦。马路上,行人、车辆川流不息。店铺里的录音机里放着歌颂甜蜜爱情的流行歌曲,年轻的红男绿女们说说笑笑,追求着他们的美好。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一辆白色的桑塔纳轿车里,播放着嗓音甜美的女歌星唱的流行歌曲。后座上帅气的男青年轻蔑地撇撇嘴,“现在这些流行歌曲,哪比得上我爷爷当年唱的戏好听?”
他旁边那位已过七旬的老人将目光从车窗外收回来,道:“念昌,做人要懂得谦虚和低调。”
被叫做“念昌”的这个年轻人嘟着嘴巴说了句“知道了”,可他还是一直在心底碎碎念:还是爷爷当年唱得好、还是爷爷当年唱得好。。。。。。
前排副驾驶坐着的中年男人转过头来,对后面的老人尊敬地说道:“楚老,我们调查的很清楚,就是这家医院。”
后排年过七旬的楚老点点头,满布皱纹的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
念昌看着爷爷的样子,禁不住内心的好奇,“爷爷,咱们从新加坡飞到这里,看来要见的那位,一定是个对您很重要的人吧。”
楚老点点头,“是啊,很重要。爷爷等这一天啊,都已经等了五十四年啦。。。。。。”
桑塔纳轿车拐了个弯,停在了医院门前的广场上。
这一天正巧是冬至,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中年男人和叫做念昌的男青年一起下车,将车内的楚老扶下来。
这所医院的院长已经等在大门口,中年男人率先走上前,与院长握了握手,“李院长,久等啦。”
院长道:“张局长您客气了。我们接到市文化局的电话之后,便早已经做好准备了。”
市文化局的张局长点点头,随后又向回走了几步,搀上楚老,对院长道:“我要给您郑重介绍一下,这位就新加坡波鲁影视制作公司的首席董事、同时也是多年来对我们这个地区的文化建设提供了很多支持的华侨,楚云舒楚老;旁边这位是他的孙子、许念昌。”
李院长紧走几步来到楚云舒的面前,“楚老,我们的医院也总是常年收到一位新加坡华侨的匿名帮助,有些是医疗经费、有些事医用设备,这些,想必都是来自您吧。”
楚云舒摆摆手,“这么多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梦着我的故土。能够为家乡做一点事情,我这个老人家才能觉得心安哪。”
旁边的许念昌道:“爷爷,您就别老谦虚了,在念昌的心中,您就是一个十足的好人,不然也不会从孤儿院中收养孤苦伶仃的我了。”
老人对着自己领养的孙子慈爱地笑笑,“念昌,你忘记爷爷刚刚对你说过的话了么,我们可以高调做事,但一定要低调做人。帮助别人并不是为了得到别人的感谢,而是为了自己得到快乐,知道么?”
念昌听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爷爷。”
张局长在一旁道:“楚老,我们就别站在门口说话了,您五十四年未见的那位十分重要的人物,大概已经等您很久了。。。。。。”
楚云舒这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忙道:“对对对,张局长、李院长,烦劳你们带我,去和他见面。”
李院长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各位随我来。”
在孙子许念昌的搀扶下,楚云舒跟着李院长和张局长来到了一个监护病房的门外。
李院长道:“里面躺的是我们同阳市的大英雄,三几年的时候,他英勇抗日、后来加入了解放军,听老人们讲,当初解放同阳市的那面红旗,也是他插上去的。。。。。。只是近年来,他的身体总不太好,去年突发脑溢血,住进了我们医院,得知消息后,同阳市的市民纷纷为这位老英雄捐款,凑足了他的医药费,这也是我们对他所表示的一点微薄的敬意吧。”
楚云舒道:“请快些、带我去见见他。”
李院长打开病房的门,将楚云舒让进来。
整间病房是干净的白色,病房中只有一张病床,床上躺着一位老人,老人带着氧气面罩,看起来行将就木、十分虚弱,他的床边是各式各样的医疗监控仪器。
楚云舒面戴微笑着走到那个老人的病床旁边,许念昌为他搬了一把椅子、扶他坐下。
李院长和张局长悄悄地撤出屋子。
楚云舒在那老人耳边轻叫了一声,“昌之、我来见你了!”
病床上的老人睁开了眼,戴着氧气罩的嘴边一张一合,仔细听听他的声音,嘴里念的一个名字,分明是“云舒”。。。。。。
楚云舒仍是不自觉地红了眼眶,他用自己苍老的手、握住了另一个人苍老的手,“你这老家伙、想不到是个骗子,而且一骗、就骗了我五十四年。当初分开的时候,你说半年之后的那个冬至,就去找我;后来,兜兜转转过了五十四年,今天是第五十四个冬至了,我这把老骨头等不及了,我回来见你了。”
躺在病床上的许昌之极力地翘着嘴角,尽管隔着氧气面罩,但楚云舒就是知道,昌之正在看着自己笑,床边的心电图仪也跳快了几拍。
楚云舒将许念昌叫到身边来,“念昌,叫爷爷,这位、也是爷爷。”
许念昌点点头,“我知道,这是您一直摆在床头的那张照片上的帅爷爷,您不是说过,他是您最重要的人么?”说完,便对着床上的老人喊道:“爷爷。”
许昌之想努力地点点头,示意他听到了,但是动作的幅度却很轻微。楚云舒虽然也已年过七旬,早已到了耳聋眼花的年纪,却很清楚地把握到了昌之的这个动作。
忽然,他又想起了一件事,从衣兜中颤颤巍巍地掏出一只心形的绒布小盒,打开盒盖,里面那只铂金的钻石戒指、辉映着老人左手上的那只成对的戒指,生出灿烂的光彩。
看到了那只戒指,许昌之努力地伸出自己的左手,想要递到楚云舒的面前。
楚云舒会心一笑,伸手握住那人的左手,拿住拿盒中戒指的右手有些颤抖,不过总算是准确地套在了昌之左手的无名指上。
弯下腰凑上前去,楚云舒在许昌之同样满是沧桑皱纹的脸上,印下一枚轻吻,同时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爱你、昌之。。。。。。”
许昌之颤抖到不成样子的左手,极力地想要摸到云舒的脸;楚云舒抓住他戴上戒指的左手,贴在自己苍老的脸上。
隔着氧气罩,许昌之用尽自己的力气、说道:“我。。。。。。也。。。。。。爱。。。。。。爱。。。。。。爱。。。。。。”随后,手一松、便睡去了。。。。。。
床头的心电图仪上下波动的折线逐渐拉伸,直到变成了一条平直的横线。
许念昌道:“爷爷,昌之爷爷他。。。。。。”
楚云舒回过头来,对孙子道:“嘘,别担心,昌之爷爷他啊,只是睡去了。。。。。。”
一年之后,新加坡。
这一天,又是冬至。
楚云舒坐在别墅二楼的阳台上,摇着藤椅、晒着太阳,他的左手的那枚戒指反射着太阳的光芒,闪闪发亮。藤椅边的小茶几上,放着一个骨灰盒,骨灰盒上,放的是另一枚戒指。
“昌之啊,今年的冬至,又是个晴天呢。。。。。。我也是时候该去找你了吧,分开了这么久,这一次,我可再也不会与你分开了。。。。。。”
说完这些,楚云舒安然地闭上了眼睛,做了一个美美的梦,也许是这梦太美了吧,他已舍不得再次醒过来了。。。。。。
正文 完
☆、番外 梦
写完这个故事,后来,我也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个大大的戏院,两层楼,没什么观众。二楼的吃茶的雅座上,坐着一个深棕色稠缎棉长衫的年轻人,手里夹着一支没有被点燃的雪茄,旁边有个面容俊秀的男青年,怀中抱着一只小猫,靠在他身边。一楼看席的后排,坐着一个身着青灰色军装的年轻军官,军官的眼神中透着精明的光彩,可他不是盯着台上,而是盯着前排正席上的那个男人。
前排正席上,坐着一个身着墨蓝色军服、脚穿黑亮长军靴的男人,男人的面容英朗,双目狭长如刀,而盯向台上目光却温柔似水。
台上正立着一个身着霓裳彩裙、头戴凤冠的美人,美人的容貌清秀俏丽,双手执扇,亮开唱腔,却也是婉转动听:海岛冰轮初转腾。。。。。。
“好!哈哈哈哈。。。。。。”台下正席上,那个墨蓝色军服的男人拍手叫好。。。。。。
然后我便醒了。
想来梦中的他们,应该还在继续吧。。。。。。
全文 完
2014年9月25日
凌晨1:33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