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把水果放到桌上，又小心的拖了椅子到他旁边。
“你，你好点儿了吗？”
“托黄医师的福，好多了。”
顾白点点头，事先准备的套词忽然理不出头绪，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小岳看着他慌张的脸，心中有了着落。
“你一个人？”他问。
“嗯。”顾白点点头。
“他呢？”
“他在楼下。”顾白说完，忽然想到自己不该这么说，“我的意思是，他一会儿上来。不，我的意思是，我估计……”
“不要说了，我明白。”
顾白就不再说，安静又坚定的看着他。这样的眼神，让小岳心慌……他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眼神。
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单纯，内敛，坚定。
“你们在一起了吗？”小岳问。
“嗯。”顾白点点头。
“你跟他上床了？“小岳又问。
顾白赶紧摇头，“没有！”
小岳轻轻的笑，笑的声音好听，却让人不寒而栗，“那能算什么在一起？”
伤害
69
沐天城来到病房的时候，顾白傻傻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小岳微微笑着，眼神里有一点凄凉。他的手自然地放到顾白肩膀上，不像恋人，倒像是一对老夫老妻，这样简单的动作，说不上暧昧，却足够温暖。
但在小岳眼里，这种遥不可及的温暖，只会让他身上的寒冷更加清晰。
沐天城说，小岳，你出院以后，有什么事我们都会帮你。
他用‘我们’而不是‘我’，这是一种暗示，告诉小岳说：我选择了顾白，我选择顾白，在你们两人当中，我选择顾白。
顾白这样的人，不单单是单纯内敛，不单单是坚韧善良……小岳比他更温柔，比他美丽动人，比他楚楚可怜。
但他有清白的背景，要多清白，就多清白。
“我祝福你们。”小岳说着，不知不觉流下眼泪，顾白伸手递给他纸巾，他笑笑接过来，“别介意，我的眼睛不好。”
“没，没有。”顾白说着，看看旁边的沐天城，那眼神像是在说：怎么办？
“那么，你先休息。”沐天城说着，拉起顾白的手，“我送他去电台。”
【今天的电台情歌节目……】
沐天城‘啪’的关掉车上的广播，开车的样子很专心。
“我们去哪儿？”顾白问。
“听你的。”
“去你家？”
沐天城愣了愣，点点头，“好。”
沐天城家并不大。两个卧室一个客厅，餐厅，厨房，卫生间……每个角落都打扫的很干净。有时候顾白以为，同志的生活都多少有些混乱，但从沐天城身上他知道，这个想法太片面了。
“你随便坐。”沐天城说，“想吃什么？或者想喝什么？”
“不用……”顾白在沙发上找个位置坐好，手紧张的放到膝盖上，“我就是想来看看。”
“看什么？”沐天城边问，边冲好东西拿到顾白跟前，“给，热巧克力，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谢谢……”
沐天城坐在他旁边，又问了一遍，“看什么？”
“看看，看你生活的地方。”顾白尝了一口手上的热巧克力，很甜很温暖，像是爱情的味道……然后，他脑中忽然闪现了小岳的话：那算什么在一起？想到这，顾白咽了咽口水，深吸了一口气，“你，你，你……”
你卧室在哪儿？
你要不要睡觉啊？
你看我留下合适吗？
顾白脑子乱作一团，舌头打结，他发誓他已经快短路了。
“你能有多爱我？”
终于，这句话说完，他意识到自己提了一个最不该提起的问题。沐天城皱了皱眉，忽然有了一种破釜沉舟的错觉。
“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也许很爱，也许没有那么爱，也许……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顾白觉得有点难过，眨着眼睛又问，“那我们现在算是在一起吗？”
沐天城看着顾白的眼睛，他的眼睛总是明亮又深邃，好像越单纯的人，心事就越难看的清楚……他们这样相互看着，时钟滴答滴答的走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吻上他的嘴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轻轻的搂住他的肩膀，什么时候，他们的拥抱很紧也很热烈。
但是突然地，就像时钟的滴答忽然停止了，就像有什头脑中的什么忽然断了……
“顾白……”沐天城说，“我觉得我还不能这样做。”
顾白呆呆的点头，单纯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欲望，没有。
“我太害怕，我怕伤害你。”
回
70
我们都是成年人，需要坚强，需要执着，需要无所畏惧，需要在心中空旷的时候，依然微笑。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不能有孩子气的一面。这不代表，此时此刻，我不能像个孩子一样，赖在你的怀里，享受你的拥抱和你体温的柔和舒适。
在你身边，我也能变成一个孩子。
“顾白……”
“嗯嗯，别叫我……”
“顾白。”
“睡觉呢，别吵。”
“该起床了上班要迟到了。”
【今天的早间新闻有王壹为您播报，今天大家心情一定不错吧……】
顾白坐在副驾驶位置，手里捧着沐天城刚买来的香菇粥，天气很好，心情也不错，粥的香味充斥了整个车子，让人觉得温暖和踏实。
“送你去电台。”
“嗯。”顾白点点头，舌头在勺子尖上舔了舔，“这粥还挺好吃的。”
“别烫着。”
车子在街道上轻快的行驶，开过高教南街，开过第一医院，开过他们经常吃饭的那家餐厅。有的时候沐天城想着，如果人生也像这样简单，像是开着车子，一站一站经过那些大大小小的景色，在有的地方会停留一下，有的地方不会。
有的人上了你的车子，又下去，但最终会有人坐在你的旁边，陪你走到终点。
这样，真的不错。
“沐天城我到了，我走了，我……”
“我晚上来接你。”
沐天城帮这个小爱人把围巾围好，他总是这样体贴和细心，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走进广电大厦……心里莫名其妙的踏实。车子继续往前开，就在转弯处，他看到一个人……依旧穿着那件灰色的羊毛大衣，依旧是瘦弱的身影，依旧……
“小岳！”
车子停在路边，沐天城打开车门喊他，他却像是没听到，自顾自的往前走。
“小岳。”
车子终于停在他的身边，小岳像是吓了一跳，转过头，看到沐天城的脸，“啊，天城。”
“怎么一个人？”这句话刚说出口，沐天城觉得措辞有些不妥，换了个问句，“怎么不在医院？”
“黄医师说我可以出院了。”小岳笑笑，“不然只会欠更多的药费。”
“别这么说。上车吧，去哪儿，我送你。”
小岳上了车，坐到副驾驶位上，这个位置他太熟悉，也太习惯，但今天却好像有些不同。椅子上放着柔软的靠枕，膝盖前面的置物抽屉里放着几包零食……这显然是顾白留下的东西。
“天城……”
“嗯？”
“其实，我没什么地方可去。”
沐天城皱皱眉，想了想，“不如先找家旅店，然后我帮你重新找个房子。”
当沐天城说出这句话，小岳终于明白，无论是他们的过去，还是他曾经住了三年的那个家……他都已经回不去了。
问题
71
“顾白你确定你确定你要和那个姓沐的在一起？过日子？过一辈子？”
顾白看着面前的老黄，点了点头。
“你保证就算在过十年二十年，你老了你生病了你没有现在这么乖巧可爱……他也会爱你？”
顾白摇摇头，“别人的事我怎么做得了主？”
“做不了主你做不了主你怎么敢跟他过一辈子，他抛弃你怎么办，他始乱终弃以后看上别人怎么办，他和前任旧情复燃了又怎么办？”
顾白眨眨眼睛，充满好奇的反问了一句，“要是王壹抛弃你怎么办？她看上别人怎么办？她和高中时候暗恋的班长旧情复燃了怎么办？”
老黄一拍桌子，“她是我老婆我想这么多干嘛！”
顾白耸耸肩膀，表示无语。
这本来就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就好像歌里唱的，星期一，天气晴，我爱上你，顺理成章，理所当然。乃至于会以为，我们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相爱，就算不是，这也是生命历程里一件重要的事。
“你帮他找的房子？”顾白坐在副驾驶位上，一边吃薯片一边问。
沐天城点点头，车子停在公寓楼下，他没有打开车门，“昨天才把他安顿好，之前他一直住在旅店里，也不太方便。”
“你送他过去的？”
沐天城又点点头，认真的看着身边的顾白，企图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一丝半点的嫉妒……但是没有，完全没有。
“他还缺什么东西吗？吃的穿的……”
“嗯，不缺，我把改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我让他如果缺什么就打给我。”
“哦。”顾白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异样，认真的拿了一片薯片，刚要塞进嘴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吃不吃？”
沐天城张开嘴把那片薯片含进嘴里，继续认真的看着自己的恋人。
“好吃吗？”
“顾白，我给小岳安排了房子，把他送过去……你，你不会觉得有什么……”
“什么？”
看着顾白干净的眼神，沐天城投降了。
“改天我们去看他，好吧？”
沐天城点点头，打开车门，“去后备箱拿东西。”
有的时候顾白这样的人实在是让人没办法，你不能指望他了解你的心，你也别太指望能懂得他的……在他眼里，什么都是那么的自然，没有什么疑点和值得让人焦躁的地方。
有的时候……你会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懂得什么是，爱情。是不是懂得爱和情这两样神奇的东西。
【听众朋友们，今晚的电台情歌节目由王壹为您主持，今天月色很不错啊……】
顾白窝在沐天城家柔软的沙发上，茶几上放着收音机……沐天城每天晚上都会听这个节目，每天，就算内容无聊也会听下去，这仿佛是一种习惯。
所以，小岳才会写信给他，才会让他在节目里读那封信……
那是写给沐天城的。
那是……
“想什么呢？”沐天城把温热的奶茶放到顾白手里，“喝点热的。”
“那期节目你听了没有？”
沐天城就笑，“你主持的节目我几乎没有哪期错过。”
顾白眨眨眼睛，心中仿佛有奇妙的滋味，酸酸涩涩，没办法描述。
“沐天城，你……”
你有多爱我？
顾白想这样问，却还是及时的止住话题……问这样的问题有什么意义？搞的自己像个高中女学生，追问，一再追问，只想要个什么样的答案。
“我什么？”
顾白轻声的说，“你送我回家呗。”
一辈子
72
我爱你，你爱我，这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现在我这样爱你，你什么时候也能这样爱我？
【听众朋友大家好，我是实习记者顾白，目前我正在高教南路繁华路段为你……哎，停一停，没看到小朋友在过马路吗！】
顾白站到斑马线旁边，认真的拦下正通过的车子，一排幼儿园小朋友在老师的带领下蹦蹦跳跳的穿过马路……
“小朋友们，给叔叔说什么？”
“谢…谢…叔…叔！”
顾白笑着说，“没什么没什么……”
转过身的时候，身后多了一个人。
【啊，高教南街的路况一切正常，谢谢主持人。】
“路况报完了？”
顾白点点头，“你刚出院，应该好好休息。”
小岳淡淡的笑起来，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还是那家小岳最喜欢的餐厅，招牌菜三文鱼沙律。顾白坐在小岳对面，动作有些拘谨，他们本来是朋友，至少是认识……但如今，关系尴尬。小岳拿起刀叉的动作那样优雅，怎么看都不像，都不像……顾白紧张的搓了搓手，认真的看着他。
像是在等一个什么开始。
“你不喜欢这道菜？”小岳问。
“没有，挺好的。”
“莫名其妙的跑来找你吃饭，是不是有些冒昧？”小岳说着，切下一小块牛肉，用叉子送进嘴里，顾白还是看着他，只是看着。
“没有，反正我中午也都是自己随便吃吃……”
“你们怎么样？”小岳忽然问。
顾白来不及反应，随后说，“就那样。”
“你们……那个了？”
顾白明白他的意思，赶紧摇头。小岳就笑，笑起来很美，但却让顾白心里发毛。
“怎么还没有？他不喜欢太扭捏的类型，大胆一点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