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生跑到门外,望住栋天笑了,“你怎么不按喇叭?”
栋天垮着脸没理他。
憾生早就消气了,他说:“你再等等,我去洗个脸换身衣服就走。”
栋天反问:“都快十二点了还上什么班?”
“请你吃饭不行啊?”
栋天愣了愣,憾生用手背拍了拍栋天的脸,乐歪了,“你小子这是什么表情?不愿意?”
栋天握住他的手,深深地望住他,露出些许喜悦的神色。
憾生抽回手,眼里满是笑意地瞥了栋天一眼,转身回屋里去了。换好衣服后憾生在卧房窗口旁扫了眼楼下等了他一个上午的栋天,没心没肺地自言自语:“搞笑,老子真是情圣,男女通吃。”
十
10
憾生再也没有去找杨远,杨远觉得自己本来应该感觉很轻松的,可是心却空了。他开始想起憾生的一点一滴,想起憾生那双像小土狗一样的可爱的眼睛,他笑了;想起憾生当年那瘦小的身影站在汽车站目送他离开,他又不笑了;想起憾生一副无赖相逼他同坐一辆车,他的神色凝重了;想起憾生说尉浩阳不是普通朋友,他的心抽痛了……
杨远企图说服自己:当年憾生脾气温和,又漂亮得像个女孩子,自己只是把他当成了女孩子。杨远一遍一遍地对自己强调自己不是同性恋,可是以前的憾生和现在的憾生轮翻在自己脑袋里轰炸,杨远抱着头在床上翻来覆去,夜夜难眠,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以前的憾生有些模糊,可是现在的憾生却清晰得像刻在自己脑子里一样,他默然地望着车窗外的样子,那样诱惑人心。杨远不得不多看他几眼,他光滑瘦削的侧脸,朦胧的睫毛散淡了清透而又茫然的眸子,他时不时回头看自己一眼,欲言又止,尽是隐忍和苦楚。
他怎么不来了?是不是终于绝望了?终于放弃了?
这样也好!
好?一天,一天,一天……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天天食不甘味,神志恍惚,杨远知道自己彻底完蛋了,甚至冲动得想去西洲岛找他!
杨远苦笑: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直到有一天晚上,有人粗暴地敲门,杨远打开门,憾生一身酒气地出现在门口。
“杨经理!”憾生推开堵在门口的杨远,径直走进去脱了鞋,摇摇晃晃地往厅里走,四下参观,口齿不清地说:“别这样看着我,我又不会把你吃了……咦,这房子怎么这么小?买的还是租的?你怎么这么警惕我?连门牌号都不肯说,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到了?这间是卧室哦,双人床啊,一个人睡这么大的床多浪费啊……呃……”憾生打了个酒嗝,“怎么这么乱啊?我还以为有人帮你收拾呢……你家有钱你还自己出来打拼什么?快点把工作辞了去加拿大,别再招惹我这流氓了。”憾生倚在书柜旁边,声音有些呜咽,“我从来就只爱过你一个人,真没想到你这么讨厌我,我只是不明白……你既然这么恶心我,以前那些,又算什么……”
杨远觉得自己血管里的血液在疯狂地膨胀涌动,他动了动嘴唇不知该说什么,却听憾生继续说:“我不会再强留你了,你爱去哪里去哪里,没人管得着了,你也没必要这么恨我……”
杨远从背后抱住了憾生,憾生颤得厉害,不吭气了。
杨远的声音带着哭腔,唤了声:“憾生……”憾生没有应,杨远又唤:“憾生!”
憾生的眼泪,止不住齐刷刷地涌了出来……
中圆小区30栋楼下的宝马停了一整夜,天亮的时候,车缓缓开了。
念宣背着书包从房子里跑了出来,窜上车坐在副驾驶上朝栋天嚷嚷:“栋天哥哥,我小叔叔昨晚没回来,是不是被人绑架了?我要报警!”
栋天勉强笑了笑说:“谁能绑架他啊?他玩得太迟了就先住朋友家里。”
念宣嘟囔了句:“什么嘛,以前他玩得多迟都会回来的……”
栋天再也笑不出来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吐出来,发动了车朝一中开。
城南分局这天有人穿着便衣跑来上班了,同事都吱吱咋咋地没话找话。
“小林啊,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了?”
“栋天,我听说那个陆憾生嚣张得很,你有没有受气啊?”
“队长也真是的,别人说借他就借,不过他也没办法,栋天,你别怪他。”
“现在回来就好啦,唉,小林,你别板着张死人脸,吓死人了。”
“……”
憾生在茉舟几年什么都没学会,只学会了自信心爆满和冷血绝情,他玩弄过的人数不胜数,那些被他抛弃后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女人他都没放在心上,更何况一个知情识趣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林栋天。
他看到停在家门口的空车,就只嘀咕了一句:“操!车钥匙也不还来,幸好老子还有一副。”
宝马换了司机,杨远开始频繁出现在庭弯河别墅群,憾生还是不敢开车,如果杨远没有来,他就骑摩托车送念宣去上学。
那两个人好得像初恋一样,用念宣的话说就是没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肉麻死了。杨远听了有些窘迫,憾生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嘻皮笑脸的靠在杨远身上吃饭。
曹阿姨直皱眉头,劝道:“憾生啊,你哥回来可要叫杨先生回避一下,你哥会气死的。”
念宣撇撇嘴说:“那两个月回避一次就够了。”
憾生见杨远更窘了,忙转开话题说:“念宣,你什么时候放假啊?”
“现在才几月啊?哪有那么快?还要两个月左右吧,问这干嘛?”
“你问杨远啦。”
念宣把目光转到杨远身上。
杨远说:“放假带你们去渥太华玩。”
“真的?”念宣兴奋得差点没将嘴里的汤喷出来。
杨远点头,笑着说:“我爸妈和姐姐都在渥太华,我妈很想你呢,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还是她带的。”
念宣连连点头,两眼直放光,“杨远哥哥帅毙了,小叔叔特逊,还从没带我出国玩呢!”
憾生没好气地说:“谁叫我是土鳖呢?”
杨远柔和地扫了眼憾生,说:“前几天我给我妈挂电话还提到你呢,她说她很想看看你变成什么样了。”
两个人正含情脉脉地对视着,念宣拿着勺子狂敲饭碗,“注意一点,别在未成年人面前谈情说爱!”
憾生哭笑不得,只好埋头吃饭。
十一
11
憾生一如既往地迟到了,正往办公室走,小莫说:“陆总,尉总在里面等了很久呢。”
憾生发了会儿愣,开门进去笑着说:“早啊浩阳,咦,你的脸怎么了?被谁打了?”
浩阳原本站在窗口向下望,听到开门声转过来,摸了摸嘴角的瘀青,淡淡地说:“能打我的除了我家那老头子还有谁?”
憾生心里大喊不好,今天这家伙心情恶劣要过来找碴!
浩阳走到沙发旁坐下来,张开手臂往后靠,盯住憾生问:“杨经理开我的车还顺手吧?”
憾生往他对面一坐,“我正准备还你,自己去买辆,有什么好车介绍下?”
“开好了,我有那么小气吗?”
“不必了,你那车牌太扎眼了,做人还是低调一点好。”
浩阳不说话了,自顾自地点了支烟抽起来,一支抽完又点一支,憾生受不了这尴尬的沉默,先开口说:“喂喂,你想说什么说什么,到我这拍香烟广告啊?”
“我爸叫我去巴西的分公司帮忙。”
憾生觉得心里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柔软的地方扎了一下。
浩阳说:“我和他打了一架,看来这次非去不可了。”
憾生立马接口说:“不错嘛,分公司都发展到巴西去了,去见识见识也不错。”
浩阳掐灭了烟,抬头望着憾生,不是愤怒,而是悲哀,“你巴不得我快点消失吧?”
“哪有……”憾生心虚了,小声下来。
浩阳挪到憾生这边来,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说:“憾生,你叫我别去,我就不去。”
“……”
浩阳恼了,摇晃着憾生质问他:“我哪点比杨远差了?”
憾生像做错事的小孩,低头垂眼不说话。
浩阳松开他,苦笑,“你这小子做事真绝情,以前我见你玩女人像走马灯似的,还暗自高兴呢,我还想你不是喜欢我的话怎么会跟我好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我在你心里和那些女的一样,可有可无!”
憾生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说。
“从来都是老子甩别人,这下也尝到被甩的滋味了,陆憾生你真有本事。”浩阳说完这话,摔门出去了。
当天傍晚开始刮台风,整个天都沉下来了,憾生顶着暴雨把念宣接回家,全身湿得滴水。
曹阿姨拿着毛巾帮念宣擦头发,带着些埋怨的口气嘀咕:“下这么大的雨,怎么不挂个电话叫杨先生接你们一下?”
“他公司有会议,走不开。”憾生气鼓鼓地说完这话,到自己房里的浴室洗澡。
水哗啦啦流着,憾生想起了尉浩阳,眼圈红了。
要说一点都没有喜欢浩阳,连憾生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浩阳对任何人都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偏偏就只对他陆翰生体贴入微又纵容迁就,况且两人维持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断过,自己就是再冷血也不可能对浩阳一点都不动情。
憾生想:明天是不是应该去找他说几句安慰的话?至少让他走时心里不会太难过。
可是说什么好呢?憾生绞尽脑汁,想得头都要痛了。
浴帘突然被拉开了,憾生吓了一跳,杨远落汤鸡一样站在面前。
“干什么?”憾生装腔作势地往墙角缩了缩。
杨远向前跨了一步,抱住憾生乱吻,憾生说:“念宣洗完澡就会来喊我们下去吃饭了!”
“我把门锁了她进不来的。”
憾生笑嘻嘻地问:“你今天嗑药了怎么猴急成这样?”
杨远没理会,扯了几下领带,把憾生按在墙上,低声说:“憾生,我很爱你。”
憾生应了声:“我知道”
杨远解了皮带,一边不断重复着:“憾生,我很爱你。”一边迫不及待地往憾生身体里顶……
莲蓬头的水继续撒着,水声盖住了两个人压低了的呻吟和喘息……
念宣敲着碗嚷嚷:“饿死啦!洗个澡怎么这么慢?要催几遍啊?”
憾生从楼上走下来,有些发窘。杨远在他旁边坐下来,一声不吭地埋头吃饭。
“咦,杨远哥哥也洗完了?”念宣怪笑两声,明明什么都不懂却是口无遮拦地说:“洗鸳鸯浴啊?”
憾生差点噎着。
念宣又说:“小叔叔的浴室里又没有浴缸,我的浴室里有,都可以游泳了,下次开口向我借嘛!”
憾生做贼心虚,翻了翻白眼说:“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好的不学学坏的,你才多大哪听的什么鸳鸯浴?”
念宣挤眉弄眼地说:“电视上看的嘛。”
憾生的手指都要戳到念宣的鼻子了,“你怎么笑的这么色情?”
杨远说:“行了,吃饭吧。”
憾生的气势蔫了下来,乖乖地开始吃饭。
“哇!我的妈啊!”念宣张大了嘴巴,“小叔叔好听话啊。”
“有完没完?”憾生冲她喷着饭。
念宣吃了几口,奇怪地问了句:“咦,杨远哥哥你的额头怎么了?”
憾生转头去看,这才发现杨远额头上有一小块瘀青,忙问:“你怎么搞的?”
杨远摸了摸,神色慌张地支吾着说:“就……办公室的文件柜上撞了下。”
憾生“嗤”地一笑,丝毫不放在心上。
吃完饭,杨远说:“我回去了,今天还要加班。”
“哪有台风天加班啊?”念宣夸张地叫起来,“我还指望你帮我写英语作文呢!”
“叫憾生帮你写吧。”
“切……”念宣鄙视地看着憾生,“那还不如我自己写。”
憾生吼了句:“那就自己写!”
杨远摸了摸憾生的头,说:“外面雨大,你不要送我了。”
流长县不大,一点风吹草动的事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当年杨远被北京一所著名的一本高校录取后,祝贺道喜的人就络绎不绝地到杨远家作客。憾生还记得自己落寂地站在家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心里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好像是不安,好像是彷徨,好像是恐惧……
第二天台风停了后,憾生猛然发现杨远开回来的宝马停在楼下,昨晚下了那么大的雨他居然没有开走!
曹阿姨取报纸的时候在邮箱里看到一串车钥匙。
憾生拨通了宇华的电话,杨远辞职了。
中圆小区的那个电话,一直都没有人接。
杨远又消失了。
这一次,留下了更深的伤害。
憾生蜷在自己房里,不吃不喝,恨那个薄情寡义的人还不如不要再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