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斌笑道,“钦若哥哥也是我们这里的人?”
他一怔,撇撇嘴,满不在乎道,“管他是不是。总之你病好以后就只剩下好日子了,所以好好手术,明白?”
小斌被他逗得咯咯直笑,连连点头,笑完以后又说,“中明爸爸也是这么说的。”
施诗磊愕然,本来的好心情大打折扣,还是牵强地笑笑,说,“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
到底还是对刘郢要收养小斌的事情放心不下,施诗磊寻了个话头暂时离开病房,跑出医院想看看能不能追上刘郢。
偏偏到了楼下,只看到符钦若把刘郢送上计程车。
施诗磊气馁地垮了肩膀。
“怎么了?”符钦若走回来,看到他在门口,很惊讶。
他摇了摇头。
符钦若说,“刚才打听了一下,似乎他已经办好领养手续了。去民政局做了登记,只是户籍还没迁。”
施诗磊一愣,问,“你刚才问他的?”
“嗯。”他点头。
“你为了打听这个才送他?”施诗磊问。
他又点了头。
顿时施诗磊气也不是,高兴也不是,心情复杂得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少跟他说话。”最后他推了符钦若一下,转身就回医院了。
第79章
等到孙立晴一回来,施诗磊就马上去找她问清楚小斌被领养的事。一问果是如此,他不悦道,“那早些时候怎么没告诉我?”
孙立晴一愣,笑说,“我给忘了。登记都是早两个月的事了,后来就在准备手术,刘先生他不急,我也就没怎么往心里去。反正他们关系挺好的,应该也反悔不来了。”
施诗磊为这事郁闷着,却不愿意告诉孙立晴自己以前受到的待遇。
这怎么说得出口?未满十四岁就遭到性侵,摆在现在随便怎样都能引起一则当地热门,更不要提关联到当代书画名家。说出来谁信?刘郢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为人也庄重严肃,一派君子形象。而他呢?从十五岁开始就在出卖身体赚钱,该信谁,不用谁人提醒。
“对了,这样一来你可真和小斌是兄弟了呢!”孙立晴还记得前天他说起过户籍的事,笑道,“这下不想迁了吧?”
“迁户口?”在一旁的符钦若听罢不明,疑惑问。
施诗磊一梗,拍拍他的手臂,闷声说,“我出去买烟,一起么?”
闻言符钦若更是讶然,讷讷点了下头。
“诶,你自己不学好,就别让小符吸二手烟了。”孙立晴素来不喜欢烟民,不满道。
“没关系,我也抽烟的。”符钦若礼貌地说。
这回轮到施诗磊惊讶了,他怔怔看了符钦若两秒,才低下头往外走。
小超市外头的烟酒柜台根本买不到好烟,施诗磊在柜台里找了一遍,选了一包本地产的品牌香烟,抬头用询问的眼光看了符钦若一眼。
他点点头。
烟在走回去的路上就分了,施诗磊掏出买烟时候顺便买的打火机,停下脚步点火,符钦若就叼着烟把手也拢过了火上来。
施诗磊第一次见到他的颜貌被香烟的烟雾缭绕,额头靠得很近,他看到他眼底一片若有似无的漠然和无动于衷,把一口烟吸了进去。
“我还以为你不会抽烟。”施诗磊把打火机和香烟都放回了口袋里,用无名指挠了挠有些发痒的额头。
符钦若嘴角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笑,“也就是学过,没事不会抽。”
他开玩笑说,“那现在是有事咯?”
“你觉得呢?”他笑着反问。
施诗磊很少讨厌符钦若笑,因为他笑起来实在是好看。转眼间施诗磊也不笑了,他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来,抽了半根烟以后说,“前两天我找我的户籍卡,才知道原来我的户籍还是在刘郢的户口簿里的。”
烟蒂落到了地上,符钦若忘了手里还有烟。半晌,他问,“打算问他拿户口簿吗?”
“当然啊!”施诗磊脱口而出,可一想也是气馁,“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我根本不想去找他。”
符钦若想了想,建议道,“我跟你一起去?”
“别。”他想都没想就拒绝,翻了个白眼,“让他知道我要跟你在一个本子里,你以后怎么过啊?我可不想弄得人尽皆知,对你也不好。”
其实有些事情施诗磊也纳闷。他已经好几年没有跟刘郢相处了,也不知道这些年是不是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施诗磊想得头有些疼,把烟丢到地上踩,问,“符钦若,你觉得刘郢这个人怎么样?”
“嗯?”符钦若思忖了一会儿,只是说,“他的字很好。”
施诗磊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真的只是这一句。一句话可大可小,他也还记得字如其人的说法,爷爷奶奶甚至符钦若的父母会接受他,多半也是看过他的字的缘故。
因为刚抽过烟,嘴唇很苦,施诗磊舔了舔嘴唇,说,“说不定他改邪归正了?”
说完他打量着符钦若的表情,见到他疑惑地摇了摇头,却没说什么。
“如果我说,变态到死都是变态,没得救,会不会太不给人活路了?”施诗磊继续问,看他还是一副想不清楚的模样,接着说,“也是,我凭什么说别人。自己以前也是卖的。”
“你别这么说。”符钦若皱眉道。
他这副样子,施诗磊更是不清不楚了,“你心里是觉得,要给他机会?”他顿了一顿,“也是,他人挺好的。跟小斌非亲非故,帮他找肾源,还付医疗费。人这么有才华又这么善良,怎么会做那种事?大概我的记忆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吧。”
听到这里,符钦若轻叹一声,“我没说我不相信你。”
“我也没说你怀疑我。”施诗磊冷冷道。
他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半天竟也没说一句宽慰的话。可施诗磊很清楚,符钦若从来不否认自己心底的想法,他能做的不过就是沉默着不承认,以为不把伤人的话说出口就皆大欢喜。
一瞬间施诗磊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于是就笑了,从口袋里翻出烟,又取出一根来抽。
符钦若眉头紧蹙看着他,把自己手里的烟捻到一旁熄灭。
“既然他这么好,我还跟你干什么?”施诗磊烟抽一半,忽然语气生硬地说,“我还有赡养的义务呢,毕业了回来伺候他算了。”
“施诗磊。”符钦若叹气。
“你叹什么气?”施诗磊就烦听他叹气,质问道。
他抿了抿嘴唇,好像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说,索性沉默了。
见状施诗磊冷冷一笑,嘲讽道,“你觉得我很莫名其妙对不对?”
符钦若眉头紧锁,无奈道,“你不要这样说话。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刘中明,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没必要还在一张纸上牵着你。再说,我看他也不是这么不能沟通的人……”
“你说什么?!”施诗磊蓦然站起来,把烟丢到地上,无不讽刺地笑,“好,你说真话了。”
符钦若面上一白,跟着站了起来。
“你别说,我都知道了。”才几句话功夫,施诗磊就筋疲力尽,他暗暗吁了口气,问,“那你还要不要我?”
他好像松了一口气,道,“怎么能不要?我跟你去找刘中明,我来跟他说。”
施诗磊脱力地牵了牵嘴角,还是轻轻白了他一眼,嘟哝道,“我可不愿意你跟他见面。我自己去好了。”
符钦若惊诧极了,“施诗磊,你……”
“好了好了。你总是迁就我,这回也别例外了吧?”施诗磊打断了他,尽管心里沉甸甸的,头也有些疼,可无论如何他知道自己此时此刻面前站着的人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是他的符钦若,“我问你,你爱我吗?”
他低下眼眸,轻轻点了点头,“嗯。”
还是这副模样,施诗磊好气又好笑,往他肩上用力一推,说,“那你可别辜负我。”
符钦若手指扣起来,肯定地说,“不会。”
到了晚上,孙立晴跟厨房大姐一道准备好晚饭,全部人都聚在饭厅里吃饭。出门的弟弟妹妹们都回来了,他们得知施诗磊白天去看望过小斌,纷纷都关心起来。
施诗磊心情不太好,回答得心不在焉,弄得孙立晴很紧张,问,“不会是小斌怎么了吧?我前两天去看,还好好的呢!”
他夹了一块五花肉,发现肥肉的部分太多,便往符钦若碗里一放,说,“没事,好着呢。医生说成功几率很大,不用担心。”
“那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常可奇怪道。
施诗磊看中一块五花肉,夹起来翻看两边发现又没什么精瘦肉,“我哪有愁眉苦脸?”他把肉放进符钦若碗里,说,“是你们没有忧患意识。”说完他看还有阿福几个小的在,便靠过去低声说,“手术前后的费用不用想的啊?”
谁知这话让孙立晴听到了,噗嗤一笑,白了他一眼说,“哪里用我们花钱呀?刘先生会负责的。”
施诗磊见到自己反倒是被笑话了,便懒得再提这件事,索性只顾着吃饭。他望着面前的五花肉看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块自己想吃的,瞥见符钦若碗里的两块都只吃了一半,都还剩下精瘦的部分,不禁眨了眨眼睛。
符钦若把还剩半碗米饭的碗往施诗磊那儿侧了侧,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目光。
施诗磊撇撇嘴,又把那两块吃了一半的肉夹回碗里。
“施施哥哥吃钦若哥哥的口水!”阿福拿着饭勺在旁边舀看,看到了他们的小动作,忽然脆生生地叫起来。
符钦若正夹着四季豆,筷子一松,又掉回了碟里。
面对其他人愕然的目光,施诗磊拿起一只羹匙把松仁玉米往阿福的碗里舀,一边说,“少见多怪,你以前吃剩的饭,还不是我们几个吃的。全家人都吃过你的口水。”
阿福瞪圆了眼睛,不相信道,“才没有!”
施诗磊皮笑肉不笑,把羹匙放回来,“不信你问他们。”
“是真的,以前你的剩饭都是施施哥吃。后来他去上学了,就是我和守正吃的多。你年纪小,忘记了。”常可笑话道。
阿福蛮不高兴地鼓了鼓脸颊,转眼间看到大家都在笑话他吃饭剩饭,一脸委屈地埋下头来,嘟哝着“才没有”,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
尽管晚饭最后还是以众人逗弄年纪最小的阿福告终,可施诗磊一餐饭下来,也是味同嚼蜡。他后来没夹菜,好不容易才把一碗饭吃完,不剩一粒米。
洗完澡,施诗磊坐在床上,掏出符钦若的手机,找到刘郢的电话号码。
头发没有擦干,水珠一滴一滴地流下来,滴到了床单上,他回头看到,就用毛巾包住头胡乱擦了一遭。时间也不过九点多,施诗磊却想睡觉了,这天下来他特别累,尤其是跟符钦若吵架过后。
他用掌根揉了揉发痛的额头,手指因为还是湿的,输电话号码还输了好一会儿才成功。
把电话号码存起来以后,施诗磊就走到外头找吹风机吹头发,再回房间,在路上遇到从楼下洗完澡上来的符钦若。
还剩两级台阶,符钦若湿漉漉的头发上盖着已经不甚柔软的毛巾,水珠顺着发梢滚落在肩头。
他看到施诗磊杵在走廊,自己也停下了脚步。
施诗磊再也不想跟符钦若吵架了。
这样想着,他走过去抓住他的毛巾,用力去擦他的头发。
水滴滴答答的,都落下来了。
第80章
清早施诗磊爬起来,他没有看还睡在身边的符钦若,换上衣服就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彼时家里没有一个人起了床,气温也没有上升,他走到晨露未消的路口,抽之前剩下的半包烟。
大概过了十分钟,首班公交车摇摇晃晃开了过来,上面除了司机空无一人,他灭了烟,跳上车。
原以为自己会在车上睡过去,可是没有。中途上了些赶早上班的人,一个个没什么精神,就连学生都还没有到上学的时间。施诗磊在这样的清晨精疲力尽,快下车的时候,想起自己没有吃早饭。
他换乘了一次车,来到位于市中心的博物馆时,大门仍在紧闭。门口的巨幅海报上,是一幅泼墨山水画,被放大的皴法还能看清作者的功底,就连落款也潇洒俊逸。
当代书画大师刘郢个人展,施诗磊看着这几个字,心里五味杂全。
刘郢总给人一种低调的印象,这衬托出来的内敛和出尘都容易给人留在关于大家的好感。就像这幅海报,换做是其他人,上面都会出现自己的照片,而他的海报上除了他的字和画,再有就只是主办方之类的说明。
施诗磊在门口的长椅上坐着等,一直等到符钦若打来电话,他默默看着来电显示,响声引起了经过路人的注意,在他们困惑的表情中保持没有接听。
符钦若打了五遍电话来以后,电话就再也没有声音。施诗磊在长椅上等到了温度往上爬,终于在快八点半时,见到博物馆